小六子愣愣呆了半晌,终是被腹中饥饿打败,一双眼睛盯死了那只表皮油汪汪烤乳猪,脚步朝那围坐着的一群人走去,但心中仍未放下警惕之心,行进间还强打着精神,努力使自己不再看那烤猪,反倒观察起烤猪周围的人来,这一观察可不得了,那入眼之人直叫小六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出声的女人,她本是背对着小六子来时曲径通幽的小路,自从听得了声音,侧过身来,样貌也现在小六子眼中。
正所谓:“夫有尤物,足以移人”。惟其是物而非物,无形而有形,是以名为“尤物”。尤物者,怪物也,不可解说之事也。
这女人正应了那“尤物”二字,只见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真有那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她朱唇皓齿,唇色艳丽却不着口脂,天生丽质尽可视。又有一张瓜子小脸,皮肤白皙透亮,双眉如柳叶,双眼如黑珠,鼻挺唇丰,正巧笑倩兮,美目粼粼,笑吟吟的望着不断接近的小六子,一双美目却也不停的打量着他。
像小六子这般混迹在京城酒楼的小跑堂儿,美女也算见过不少,就好比当日那狐妖胡歆嫣三姐妹,亦是美不胜收,美艳不可方物,此时眼前的女子,与那妖类美人一比,竟也不遑多让,甚至气质还要更胜一筹。
可就是如此美人,总叫小六子心中有些不对劲儿,他也未有多想,直又多看了两眼,想一饱眼福,心知像这般的美女是永远不会与自己产生什么交集的,是以色欲,是一分也无,眼中反倒是一派欣赏之意。
忽然,小六子心头一突:怎么是……这样……怪不得!
这多看的两眼,便叫小六子瞧出了问题之所在:我说哪里不对劲儿呐!原来这女人,头上竟然披着银丝!
没错,这女人美则美矣,却是语气十分尊贵,颇具威严,想是养尊处优多年,慢慢养成的“盛气”,而面目又非常年轻,皮肤嫩的都能掐出水,可却长着一头银发,发丝如瀑布一般直泻而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六子从未见过这般异象,看了几眼,又是有些自惭形秽,便视线一转,不再看她,再看向那女子身边其他诸人。
若说起这些人,那也是相貌不凡,骨骼清奇,俱是向小六子看来,脸上的表情也大不相同,但相同的是,他们的头发都已褪色,乌黑不再,银白胜雪。
就说那女子左边一人,这人脸型消瘦,盘膝而坐,穿着一袭白衣,衣物鞋履干净整洁,面白无须,端的是玉树临风,清新俊逸,一双手藏于双袖之中,按于双膝之上,眼神专注无比,一不看飘香四溢的烤猪,二不看偶然闯入的小六子,却独独盯着身边的美貌女子,眼里满是倾慕之意。
与这人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女子右侧那人,此人与之前那白衣之人的温文尔雅恰恰相反,着了一件黑色短衫,一张脸长得是方方正正,衣物之上全是些淤泥秽物,想是多年未有清洗过了,有阵阵馊味从他身上传来。他满脸胡子拉碴,头发参差不齐,少了修剪,一双坚实的臂膀裸露在外,一腿随意的弯曲在地,一腿蜷着立了起来,一手支在立着的膝盖上,一手不住的挠着一头如鸟窝般的乱发,眼神里满是吃味的看着小六子,好似哀怨无比,又时不时的偷瞄一下儿身边的女子,这才褪去了煞气,可再见那女子眼光灼灼只是直视着小六子,那酸楚的眼神复归双目,又瞪向小六子去了。
这一黑一白,一壮实一清秀,一个不修边幅,一个落落大方,一个见得女子对年轻的小六子感兴趣,立刻怒目而视,警戒万分,另一个却坐怀不乱,只看着女子,对小六子置若罔闻。可无论他二人如何作态,都可看出一件事儿来,他二人心中惦记着的,都是之前说话的那位白发美女,想必是情根深种,颇有几分倾慕之意。
除却了女子身旁这两人,其余众人皆是离三人有那么一段子距离,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因缘巧合,虽不知那一黑一白是何等样人,可光看那黑衣汉子头一回见得小六子的模样,他们为了避嫌,想来也会主动离那美丽女子远一些的吧。
这伙儿人里有的面目刚毅,严肃冷静;有的相貌温婉,和颜悦色;又有的长相猥琐,却八面玲珑,总之是各具特色,各有千秋。
除此之外,又有两人引起了小六子的注意,这二人一副慈眉善目,头上光光,一根毛发也无,都是内里穿着件黄衣,外面披着条不伦不类的红绸缎,小六子心中疑惑:也不知这红绸缎是作何之用,多半是装饰吧?只因这绸缎薄如蝉翼,几如透明,既不能遮蔽羞处,又不能取暖保温,可样式却非常新奇,上面绣着许多金线,漂亮非凡。
他二人不止是头顶与衣着一模一样,便连长相那也是毫无差别,恐怕只有那一母同胞,一卵双生的双胞兄弟,才能这般相似吧。
小六子仔细观察,见这些人手中身上都无刀光兵刃,又数了数人头,一、二、三、四……共有八人,这八人之中只有一位女士,剩下的便都是男人了。
小六子将几人看了个遍的功夫,脚下未停,也走到了几人身旁站定,见叫自己过来的女子并未吩咐,也就怯怯立于一旁,一双眼睛盯视着烤猪发呆,也不“入席”。
想他小六子本就怕生胆小,若不是那烤猪鲜香诱人,他也不会冒昧前来。
“咕噜咕噜”正当八人不住打量小六子之时,突然从小六子腹中传来一阵声响,众人一愣,接着俱是大笑了起来。
只见那女子一边撩起袖袍,遮住秀口,掩面而笑,一边站起身来,待得笑够了,这才伸手拉住了小六子的手腕,向圈中拽了一拽,口中道:“这一路上累坏了吧?既然饿了,那就别傻站着,赶紧过来吃几口吧。”
女子这声音不算清脆悦耳,反有些苍老之感,可听在小六子耳中却说不出的慈祥,合着那一头银发,小六子对女子的好感立时“腾腾腾”升上了好几个高度。
小六子听完女子的话,身子又不由自主的被女子拽进了八人围成的圈子,一时有些不自然,便朝周围的几人看去,似是在征求其他人的同意。
另外几人都没说什么,只是对着小六子含笑点头,可唯有一人脸上不忿,喉头咕哝道:“饿了就吃,累了就睡,还要人教么?我看是活傻了!”
此言声音不大,可也传入了众人耳中,小六子一听,连忙向发声之人看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黑衣露臂,坐在女子右边的大汉,由于小六子忽而介入,被女子扯在了中间,正将大汉与女子隔离开来,依着那大汉的秉性以及对女子的爱慕,自然是不甚乐意了。
这话叫另外几人听来也只是一笑而过,可听在了女子耳中,立马就变了模样,只见那白发女子闻言猛地一甩,将小六子仍到一旁,小六子一个踉跄,立足不稳一屁股摔倒在烤猪的火堆旁边,“哎呦哎呦”的揉着屁股,也不知这女子怎的突然冒了这么大的火气。
女子与大汉身间没有了障碍,女子立时对着大汉怒目而视:“我请小友吃饭,又关得你什么事儿了?你若不想在此,就滚回屋去,省的在这儿嚼舌根子,扰人清静!”
那大汉忽见女子发怒,吓了一跳,一时没想好如何作答,只是膛目结舌道:“小莲……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更是焦急万分,抓耳挠腮。
女子见他这幅模样,蓦然笑了起来,正要说上两句劝慰一番,只听身边又有一人开声道:“老毛你空长了一副豪爽的面皮,这心眼儿嘛……却还不如一个针别儿呐!”这人正是那白衣秀士,只见此人眯缝着双眼,嘴角倾斜而上,三言两语间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女子一听,心中叫糟,她话还未出口,却叫那白衣之人抢了先,想这二人平日里便多有争风吃醋,可毕竟同居此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女子也不愿他二人为了自己将脸皮撕破,这会儿见白衣之人已然开口,木已成舟,更待说话,只听“咔嚓”一声炸雷响动云霄,眼前一亮,连忙一个闪身,抓住了小六子,身形再闪,退出了五里之外,到得了林边。
其余诸人听到了声响,也同女子一般急急后退,将场面空了出来。
却说几人为何如此张惶后退?
此时,这片空地上一直喷着肉香的金黄烤猪已经不见,只留下一具焦黑的猪身躺在地下,支撑烤猪的木架也化作了飞灰,而场上还有二人遥遥对立,其中一人身着白衣,衣襟翻飞,一脸的无所畏惧道:“老毛,区区奔雷兽,烧个猪牛还算可以,还妄想伤了我吗?”
另一人穿着短打黑衫,气喘如牛,双臂虬结的肌肉高高隆起,冲着白衣之人满脸的愤怒。这还不算,再看他座下已是却多出一个庞然大物来,这物长有四蹄如象,身壮如吞鲸,头大如牛,尾粗如蟒,身披青甲,张口间雷声滚滚,蹄动时电闪雷鸣,正是白衣之人口中提到的,老毛畜养的灵兽——奔雷兽!
只见被白衣之人叫做老毛的黑衣之人高坐于奔雷兽的脊背上,大手朝着白衣之人遥遥一指,怒喝道:“姓卓的你三番五次找老子麻烦,还当老子是泥捏的好脾气吗?想小莲仍是不肯答应与我,全都是你给搅和的!今日就让你我二人较量较量,看看到底是谁大过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