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崎不在。”
“不在?”
“说是外出云游,并不知在何处。即便用了传音符,也未有回音。”
“他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刻出去云游呢……”
“阿竹。”月影停住脚步,转头直直地看着阿竹,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们去白神山吧。”
“为什么?”
“既是德高望重的神明,或许能救你。你又是凡人,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救我?你是说,把白灵的灵力渡出来吗?”阿竹看着月影的眼睛问,“怨川的事,如果他们不为难我,那对你呢?”
月影没有答话。
“我不答应。”阿竹一下挣开他的手,“你总想把我推开,自己承担所有的事,我不答应!”
“阿竹——”月影声音中带了丝丝哀求。
“月影,就像你会担心我受伤,我也会担心你出事。如今白灵的灵识已经在我体内了,你是甩不掉我的。”阿竹说得坚定。
月影无话,他确实没法强行取出白灵的灵识。
“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把怨川封印回去?”阿竹仍抱有希望,“既然曾经封印过,总该还有办法的。”
“倾尽神明之力,又谈何容易。”
阿竹定定地看着月影。许久,手一紧,像是最终打定主意,抬起头,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淡淡地答道:“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便把白灵的灵识还给你。”
一阵风过,吹落了一根枝桠,啪嗒一声正掉落在两人中间……
第二天,白神山便派了神车,候在书院门口。车旁左右分别站了三名弟子,男女各半,皆是发冠半束,垂下两根白色飘带,白色衣襟上绣着松涛暗纹,显得温润如玉。
见阿竹她们出来,右首带队的仙家公子抱剑揖了一礼:“在下白神山弟子——白闻风,奉神主之命,接阿竹姑娘和月影公子上山。”
阿竹用白纱蒙了半面,见来人彬彬有礼,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便也朝他颔首回礼,顺便多问了一句:“你知道白神大人有何打算吗?”
“神主不曾明说。”白闻风答道,“不过,前几日怨川重现,肆虐于世,听得姑娘修行颇有造诣,或是想与姑娘商榷一番也未可知。”
看来白神并不知道怨川的娄子是她们捅出来的,但毕竟是自己闯的祸,迟早也要有个交代。
“阿竹姑娘,请。”白闻风打开了车门,掀着丝缎内帘。
阿竹叹了一口气,提裙蹬车。月影,她爹和小谷紧随其后鱼贯而入。阿竹本不想让她爹和小谷牵扯进来,但就像她不愿月影独自承担了所有一样,她爹和小谷也坚决不肯放她和月影两人前去。僵持不下,也只能一同前往。
这几日,没了白天黑夜之分,永远是炎炎霞光一片。一路上,哀鸿遍地,草木凋零,到处都弥漫着森森的阴寒之气。妖怪邪祟愈发势大,随处可见打斗残景。家家户户胆战心惊,尽皆闭门不出。
又行过几日,到了白神山界内。远远便见一个巨大的结界泛着幽幽白光,将怨川阴气挡在山外。其内峰峦连绵起伏,绿树成荫,随山势四散着亭台楼阁,殿室塔钟,自有一派祥和宁静之像,与世间的干枯颓败形成鲜明对比。看来白神山的神明之力确实名不虚传。
群山中嵌着两个湖湾,一圆如太阳,一弯如太阴,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相守相望。中部是一座险峻料峭的孤峰,峭壁上斜长着数株崖松,高耸入云,烟雾缭绕。据说白神大人便住在这山顶的神殿内,轻易不曾出山下凡。
阿竹几人被安置在侧峰山谷中一处宽敞安静的院落,院前花团锦簇,院后绿竹成荫,更添一抹世外桃源仙境。院内足有四五座厅房,桌椅床榻俱全,还置有书画琴棋,皆归他们使用,一日三餐自有供应,只让他们安心住下,等待神主传见。
入夜,阿竹躺在那宽敞无比的柔软大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踏实。她仿佛正站在一处宫殿里,地上铺着黑木,又盖着红毯,四下里飘摇着玄色与暗红交错的纱帘,只让人觉得恍惚迷茫。
“呃……啊……”
纱帘之后,传来阵阵哀吟声。她小心翼翼地穿过无数纱幔,才见着一张黑檀大床,四周却是结了稻绳,贴满无数符咒,仿佛是一个束缚压制的法印。
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尽管紧紧裹了被子,还是能看出来颤抖得厉害,似乎在极力忍受着滔天巨痛。虽然看不清脸,阿竹脑中却毫无理由地意外清楚得很,这是她上次梦境中见到的其中一个——伸手接了红色光团的那个。她怎么了?她在干什么?阿竹想上前一看究竟,却突然迈不开步子。
“呃——啊!!!”一声极力忍受不住的痛呼破喉而出。
阿竹感觉到纱幔之后几下强有力的震动。下一秒,大风呼啸而出,吹得纱幔狂翻乱舞。一阵红光乍现,阴气顿起,那人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发出一声沉沉的困兽低吼。
咻咻咻咻……
几道白光闪过,符咒连着稻绳化作一个圆形法阵,由上至下压制在那人身上。
“嚎……”那人弓了身子,一团红光隐隐愈出,却碰上了那白色法印,两股力量僵持不下。
“啊!”阿竹突然一下揪住了心口,只觉得体内滚烫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奔腾将出。明明看着眼前那人,却又仿佛那人就是自己。
红光越来越盛,白光也越来越大,两股力量相撞引起了浩大的灵力激荡,耳边尽是纱幔翻飞的声音。天地寂静,似乎只余下这两股力量死死对抗。
“呃……啊!!!”体内犹如翻江倒海般侵蚀着五脏六腑,阿竹和那人一起仰了脖子长啸一声,挣扎着双手抓扯自己,像要把自己撕裂一般,仿佛唯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那巨大的痛楚。
“阿竹!阿竹!!”
有什么人在叫她,乱动自残的双手被紧紧抓着压制住了。
“阿竹!快醒醒!快醒醒!”
是谁?是谁?!
额头突然一下柔软印上,接着一点清凉,一股灵力流了进来,银蓝色的光汇进那白色的法印之中。
扑通——扑通——
那白色法印震动了两下,将银蓝的光融于符文中,霎那间便延展了两倍之大,旋转着向那匍匐愈出的红光压制下来。
“呃啊……呃啊……”阿竹与那人都疼得发抖。
法印越逼越低,终于覆盖到那人身上,将所有红光都压回了那人体内。
“啊!!!”阿竹和那人一阵高吼,体内的痛楚瞬间消失,仿佛虚脱无力一般,一下瘫软在床上。
眼前的景象消失了,阿竹喘着粗气,缓缓睁开眼睛,却见月影伏在她身上,紧紧压着她的双手,一吻印在她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