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的女儿地学校里是受欺负的,作为父亲,不能使她感到荣耀,反而要为她带来耻辱,没有人同她玩,她只能孤独地躲藏在一角,羡慕地看着同龄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严伟的心要滴血了。要是自己在这次事故中死了,那只量一次意外事故的死难者,孩子最多只是失去一个父亲,但是她不会成为一个罪犯的女儿,也不会因自己带来耻辱,不会被人家看不起。对孩子来说,一个死支的父亲,要比一个罪犯的父亲要好得多。孩子还可以有新的父亲,而不是一个被称为劳改犯的女儿!
命运之神为何要开这么大的玩笑?难道真的是上辈子没有积德,不但要使自己身陷牢狱,遭受精神和肉体上的打击,还要将痛苦、耻辱带给父母、妻子、儿女吗?要是事故真的是无法避免的,为何偏偏要留下肇事责任人的一条浅命,来受法律的审判、屈辱的折磨,要使自己的女儿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斜靠在铺上,严伟的心在绞痛着,泪水从眼角淌下,他自己也没发觉。
“老严,你怎么了?怎么不吃?”陈勋跟祁连武在吃严伟带来的糖果饼干,见严伟在淌泪,不由关心地问。
严伟被惊醒了,用手臂擦了一下眼泪,强笑着说:“没事。老陈,你有孩子了吗?几岁了?”
陈勋回答:“八岁了,上一年级。”
严伟问:“你有没在想过,孩子在读书时,别人问他老子在干啥时,他怎么回答?别人骂他是劳改犯的孩子时,孩子怎么办?”
陈勋听后,神色一暗,忧郁地说:“是我们把孩子给连累了。可想有什么用呢。真想有瓶白酒,痛痛快快地醉过去。”
严伟说:“过些天,我女儿要从长沙回来了。我在这里坐牢,都是瞒着她的。她一回来,说再也瞒不住了。我老婆讲,女儿回来让她来看我。我好想见到她,可又害怕,紧张得很。我在想。见到她时,我该说些什么?想到这里我就想哭。要是有酒,我真的想醉过去,最好是别再醒来。”
陈勋劝说:“老严,你也别想那么多,现在不象*的时候,什么都讲政治、讲成份、讲出身。要耽心成为黑五类。现在应该不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的。”
严伟暗然道:“至少要伤害孩子的自尊心吧!孩子还小,会在他们的心灵上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阴影。”
祁连武递过来一支烟说:“严胖子,想那么多干啥?这些事越想越烦,越伤心干脆什么都不想,把一切乱七八糟的都丢到五宵云外云。来,抽烟,一切都随着烟消云散吧!”
“哦!老五。我这里有好烟。”严伟突然想起自己偷带进来的两包烟,忙从衣袖中热电厂出来,往铺上一丢:“来,抽这个,芙蓉王。”
“哇!还有芙蓉王抽!严胖子,真有你的,本事不小啊!”祁连武夸张地呱了起来,迅速地开包,摸出两支烟来。
“老陈,你就只有吃糖的命了。”严伟接过祁连武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刚开过午饭,大家准备休息,法院却来了两拨人。第一拨人是给刀疤鬼送来了执行书的。接到执行书,刀疤鬼就可以同家人见面了,也说明刀疤鬼在十监,在看守所呆的时间不长了。他是少年犯,按规定是要送到长沙少年管教所去服刑的。
紧跟着李林接到了判决书。接到判决书的李林却高兴得跳了起来。他将判决书往铺板上一丢,手舞足蹈地在过道中来回走动,咧着嘴呵呵地笑。
“这么高兴,判了多久?”祁连武问。
“六个月。只判了六个月,还有十一天,算上今天还有十一天,我就可以出去了。”李林高兴地回答。
陈勋捡起李林的判决书来看,只见判决书上写着李林因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刑期自一九九年七月二十八日至二000年元月二十七日。其中的同案犯叫石源的,因多次盗窃判刑七年。还有一个判决了三年,另有一个判一年零六个月。今天是元月十六号,离释放的时间只有十一天,难怪李林会高兴地跳起来。
“只十来天,很快就过去了。恭喜你啊,李林。”严伟说。
“当初要是答应劳教两年的话,现在正在劳教所,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陈勋说:“还是李林这家伙有眼光,非要他们起诉不可。”
“本来就是嘛!李林只不过是偷的饭盒子,一些大米、食油,三个不值两毫的,总价值不到两千块钱。现在盗窃罪比以前要轻多了,一般都是四千块钱一年,搞两年劳教肯定划不来。现在没工作没单位的,判刑和劳教也差球不多。减教比减刑快不了多少,不过劳教不算累犯罢了。”祁连武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然后问:“李林,出去后还偷不偷?”
“当然要去偷,不偷东西拿什么吃饭?”李林直言不讳。
要做贼就做个象样的,别再偷些饭盒子之类的,人都丢尽了。“祁连武嘲笑道。
“我要好好地拜师,要干就干一票狠的。专门偷那些当官的。那些脏官他们也不敢报警。”李林说。
严伟笑着骂:“你这个东西,人还没有出去,就想着要去偷了。小心刚出去又被抓进来。”
祁连武已转身同刀疤鬼说话:“满崽,这两天我干老婆要来看你,你要告诉她,你已为她找了个干老公。”
“我知道。干爹,我带些东西进来给干爹吃。”刀疤鬼对祁连武拿他妈开玩笑毫不介意,一味地讨好。
“有我这样年青英俊的干老公,你妈肯定高兴行不得了,肯定会讲满崽做得好。我比你爸怎么样?”祁连武逗笑道。
刀疤交通奉承道:“比我爸强多了,他跟你一半都比不上。又老又丑,我妈早就看不上他了。”
“那让你妈跟我睡,让你爸在床边递卫生纸。”祁连武淫笑着逗他。
“要得,要他在旁边递卫生纸。”刀疤鬼没有半点不高兴地迎合着。
“老五,十监马上又要进新兵了。”严伟打断祁连武污辱性的逗笑:“李老老要走了,徐老老可以取保,刀疤鬼要送长沙,李林马上要放。一下走了四个,很快会补充人进来的。”
祁连武说:“肯定要进人的。靠送几个经济犯来,别尽送的象李林一样的,净是来的五保户,还要供他的牙膏、洗衣粉、卫生纸。”
“到时,你跟班主任讲讲吧!”严伟纵勇祁连武。祁连武说:“同他讲也不起作用。我们班主任在所里没得用,有钱的人他要不来,进来的尽是些别的监子不要的,他都检破烂一样全捡进来。徐老虎管的监子都是些有钱的人。”
午休起床后,严伟同祁连武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听到风坪上传来:“嘭、嗵,嘭、嗵”吃包子的声音,严伟问陈勋:“在吃谁的包子?”
陈勋回答:“新兵中午睡觉时没保管好小猴子,咬断了腿上的绳子给跑了。是武平华在动手吃新兵的包子。”
祁连武一惊,翻开被子坐了起来:“小猴子跑掉了?那下午没得玩了。这家伙是该揍。”跟着一了床,汲着拖鞋来到风坪。只见赵浪爬在墙上,武平华正一拳一拳地吃着包子。想到好不容易抓住的开心果“小猴子”竞给放跑了,被赵浪给弄没了,心里就来气,冲着一旁的猴子说:“猴子,那白痴将你的小猴子弄没了,可恨透了。你再给他加二十个包子,让他加加餐,吃个饱。呆会儿就将他当小猴子耍。”
猴子行到揍人的差事,心里美滋滋的,立马过去挥拳。待猴子的二十个包子吃完后。祁连武说:“找根绳子来捆信他的一只腿。”
猴子马上找了一根布条,捆住了赵浪的一只脚,另一头握在手中,用力往后一扯,赵浪就四抑八叉地摔倒在风坪上。猴子几个人象逗小老鼠一样,从这头赶到那边,又从那边赶到这一头。赵浪手脚并用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有时,猴子将手中的布带一扯,赵浪的一条腿被告拉直,便爬不过去,逗得几人哈哈大笑,比逗小老鼠不要过瘾。这边在喊:“小猴子,爬过来。”那边又吼:“小猴子,滚过来。”直至赵浪膝盖磨出血来,祁连武才住叫住手,说:“算了,放他一马。”
赵浪从地板上爬起来,连忙说:“谢谢五哥。”然后一个人躲到一个角落去了。
失去了用来逗乐的小老鼠,大家都有一种失落感。抓到小老鼠的两天,为监子里增加了不少的乐趣。无事时围着它嘻闹、咤呼,就算观看一幕滑稽剧。严伟此时才弄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喂养小宠物了!连小老鼠都这么有趣,能够陪伴人打发无聊的时间,何况是自己喂养的熟了的小宠物?想来那些人也是闲得时间无法打发的人。那些整天要为生计而忙碌的劳动者恐怕是没有那种闲心的。
“我们以前曾抓到过一只小麻雀。”闲得无聊,大家又开始侃大山。陈勋又摆开了他在看守所的经历:“鸟比小老鼠要好玩得多了。那只麻雀笨得跟猴子差不多。外面那么多地方它不去,那天它偏偏从窗子里飞进来,进来后一时飞不出去。见了小麻雀,大家马上动手,将两边铁门都用棉被堵死了,又迅速搭人梯将两边的窗户关上,大家就追赶着去捕。麻雀不象老鼠那么好捉,它是飞的,可不是地上跑的。它在监子里到处飞,弄得大家手忙脚乱的。它被追得急了,就使劲往窗户中有亮光的的地方飞,不知那上面有玻璃隔着,它还用力对着去撞,撞了几次,结果给撞昏了,就掉了下来,给人给捕住了。大家来回跑,弄得铺板:”咚咚“地响,还被所长过来臭骂了一顿。
“抓着了麻雀,大家用一根毛线拴住它一只腿,慢慢待它醒过来。它醒后受惊地到处乱飞,它飞不出去,又被告人扯回来,大家好好地乐了两天。那东西性子急,一点都不安份,喂它饭粒、碎面都不肯吃,第三天就死了。我们还抓过蜻蜓,它死后,我们又找到了一个蚂蚁窝,就围着看看蚂蚁抬食。蚂蚁那玩艺别看它小,力气可大得很,那么大的蜻蜓,它拖起来就跑。我们待它们将要抬到洞口时又把蜻蜓拿远些,那些家伙又接着往回抬,蛮有趣的。”
严伟想起刚才赵浪被当成小老鼠玩,被追赶的情景,人在这里尊严、人格都是不存在的。要是在外面,有谁能经受受这样的屈辱呢?人性的可鄙、可哀、可恶,都在这里充分地发挥和体现。人性的丑恶,一旦能欺负他人,就要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一面展现无遗。在这里呆久了,会消失人性中的慈善,会使人疯狂,使人变成无恶不作的恶魔。不由禁不住问:“老陈,你刚进来时怎么样,有没有挨整、遭打?”
陈勋回答:“我进来时的运气还不错,掌监的是个支队长,很罩着我,没有挨过打,大家过得还不错。”
严伟问:“能不能讲来听听?”
陈勋道:“要得。我以前在秀湖跑车,在秀湖有些关系,有不少的熟人。我给柏金山私人开过一年多的小车。柏金山在社会上混得很清,很有地位,自己开了一个公司,社会上有一班子人,在秀湖很混得开,许多人都卖他的帐。他跟公安也经常打交道,所以我跟刑警队的人也很熟。刑警队的人送我进来时,就跟所长讲,要给我安排一个好的监子,并带我一个监子,一个监子地挑。紧后到了十六监,见里面有老有少,就指着说:‘就是这个监子。’并要所长同里面的人打了招呼。
“十六监是所里的过渡监子。过渡监子就是专门关刚送进来的新兵,一般在那里呆不了一个月,再分到其他监子去。在过渡监子里规矩没有老兵监子多,都是刚进来不久的人,还不知道如何整治人。家里来了钱,都是各吃各的,各人自己花。不象老兵监子,归掌监的来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