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娘娘……”石黔默的泪水与自责交缠,实在不是一个字两个字能说清的。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他郑重的点头,用力道了声“是”。
如玥冷冷的笑了一声,放任自己就这样平静的靠在石黔默的怀里,不是基于爱,不过是出于感激。“你以为你坐的真的很对么?其实根本不值当!这个看似金碧辉煌的深宫之内,如我这般可怜的人太多太多了。倘若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拿什么来报答双亲的养育之恩?恩情尚且未报,难道你还要他们为了你狭隘的心思,赔上性命不成么?”
“如……如玥。你别再说了。”石黔默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直呼了如玥的闺名。将她揽进怀里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几分害怕,几分不安,几分痴心,几分不舍。这几分几分的情意,东拉西扯,只落得自己满心焦虑。
可即便是冒犯了,石黔默依然不愿意松开手。“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不后悔,死又何妨。”
如玥轻柔的闭上眼睛,泪水便夺眶而出。顺着她白净的失了血色的面庞,缓弱无力的流下来。石黔默本想为她拭去,去腾不开手。泪虽然无色,却刺痛了他的心。
片刻的迟疑,他还是俯下身子,吻了下去。贪婪而温柔的吮吸净,来自她那晶莹剔透的心碎,如果可以!
沛双毫无征兆的推开门,手里果真捧着一盏茉莉的花茶。眼前的一切竟如此匪夷所思,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姐,你,你们……”
石黔默受了惊,生生将如玥挡在了自己身后。待看清了来人是沛双,不免尴尬:“如妃娘娘不适,微臣,微臣还是先行告退了。”将如玥扶于榻上,他才那么小心翼翼的松开手。
由始至终,如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似身在梦幻之中,而这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直道石黔默离去,内寝的门再度阖上,她才睁开双眼,看着沛双直愣愣的立在眼前。“人都走了,你还端着茶盏做什么?”
“倘若方才不是我进来……”沛双没有说下去。
“是你进来如何,不是你进来又如何?”如玥倚着床榻上的软垫,气若游丝:“你觉得我与石黔默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沛双搁下手里的茶盏,缓慢的走上前来:“奴婢在想,倘若是皇上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您觉得会怎么样?”
“死!”如玥毫不犹豫的吐出了这个字。
“不错!小姐,你既然明白,又为何要陪着石御医不要命?”沛双努了努嘴,决然道:“更何况他根本并非你的良人,根本不值得你这般委身……纵然皇后不是你唯一的出路,也不该是他啊。”
如玥抚了抚脸颊,正是他方才吻过的地方。“沛双,那么你觉得谁才是我的良人,谁才是值得我连性命也可以交付的有情人?”如玥自嘲发笑,横眉冷叹:“恐怕穷尽此生也再不能寻来了。”
自然是镇宁,可沛双始终说不出口。“奴婢哪里会知道,只是恐怕小姐您自己也蒙在鼓里,不见得就看的真亮了。”
“是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如玥支撑着身子,吃力的做起来。整个人绵软的没有一点力气,看上去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意味儿。“我钮钴禄如玥从来不会示弱,可对着皇上,我百般的示弱百般的讨好,甚至心甘情愿的看着别的女人爬上我夫君的床榻,还要保持端庄得体,宽厚大方的样子。你知道我有多累么?”
沛双点了点头,还是走过来扶起如玥。“奴婢知道小姐你心里苦。可奴婢也同样知道,您根本就不喜欢石黔默啊。若是您愿意跟镇宁大人远走高飞,奴婢绝不会阻拦,只有他才能为了你抛家舍业,连性命都配上,可石黔默他不过是趁机钻空子的人,根本给不了你将来。
非但如此,他还会陷你入险,随侍会连累主事府一干人等,和钮钴禄一族的性命啊。小姐,您能不能清醒一点,您不要吓唬沛双了好不好。”
如玥总算听见沛双的心里话了,不觉转为笑意。“傻丫头,镇宁与石黔默根本没有什么不同,皆非我的良人。对于镇宁,我是又气又恼,恨他不懂珍惜你的情意。可我对先皇后是有承诺在的,有我一天,便要护着他与二阿哥周全。
可石黔默不同,我只是感激他而已。再无旁的情愫了,你可明白?”
若非自己这样失魂落魄的倒在石黔默的怀里,只怕沛双憋在心里的这番话,永远也不可能宣之于口。毕竟如玥早就猜到镇宁的心意,可她更在乎的是,则是沛双的感受。
“小姐,我已经不敢奢望爵爷的垂注了。只求您一件事儿,请您务必要答应奴婢。”沛双说着话,便跪在了如玥脚边。
“你我二人,何苦用个求字,你说了,我允诺就是。”如玥伸手,无力的去扶沛双。
沛双却固执的不依不从,硬要跪着说话。“小姐,若你真的心疼沛双,要为我寻一门好亲事遣嫁也未尝不可。可这人,要沛双自己来挑心里才踏实。而且即便是沛双嫁了人,也要似嬷嬷一般,留在您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您都不能赶沛双走。”
“傻丫头。”如玥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成了泉眼。总有泪水夺眶而出,且是怎么也抑制不住。“我怎么舍得赶你走!都依你就是了。”
“小姐。”沛双亲昵的唤了如玥一声,便哭着与她相拥在一起。“奴婢也舍不得离开小姐,奴婢此生都是小姐的丫头。再有就是,沛双为了弥补心中遗憾,请求小姐务必准许,让皇上为奴婢赐婚。有了皇上的旨意,奴婢便可嫁的堂堂正正了。总算能得偿心愿!”
如玥不住的颔首,毕竟这会儿子,她哪里能预料到沛双可怕的决意。
“徐公公,您来了。”恩贵人似乎已经等了许久,见徐淼的身影缓慢向着窄门来,不觉欣喜。只是纵然欣喜,也是恰到好处的压低了嗓音,生怕惊动已经歇下了的安嫔。
“劳恩贵人候着,真是折煞奴才了。”徐淼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根本不这样想。头依然高昂着,丝毫没有见到小主时该有的谦卑和恭敬。只是嘴角的笑容略微谦和,也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公公,我已经按照您吩咐的去做了,这会儿八成如妃与庄妃都恼急了我。您看往后该怎么办?”恩贵人难掩脸上的喜色,迫切的握住了徐公公的手,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塞进了徐淼的袖管中。
“唉!”徐淼长叹了一声,面露难色,又转愁为笑:“老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虽算不得久,可也于心不忍主子受这样的委屈。难得恩贵人您有心,时不时的帮衬主子、可怜奴才,这储秀宫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恩贵人不住的摇头,诚然道:“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多亏了皇后娘娘不嫌弃。而公公您又不辞劳苦的指点于我,这复宠的道路才走得这样平顺啊。到底是我受了公公您的恩惠,他日有我东山再起之时,绝亏待不了公公。”
徐淼强忍着心中塞满的轻蔑,柔和的笑着:“小主您是明理之人,后福可待。有您这句话,老奴也就安心了不是。”看了四下无人,徐淼才低声道:“如今两宫妃主都对您百般的不待见,这正是您东山再起的最好时机。皇上的心可是最软的,您若在此时想个什么周全的法子,皇上一见着了您这可怜见的模样,必然就会感同身受……小主您可得搁在自己心中掂量掂量。”
“感同身受。”恩贵人将这话来回的思量了即便,才道:“劳公公走这一遭了,我心中自有主张。”
徐淼颔首,忍不住问道:“那安嫔此时如何,可还安分么?”
恩贵人撇了撇嘴,嫌恶道:“她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家生奴婢,能有飞上枝头的时运还不多亏了娘娘提拔,竟是个这样吃里扒外的。当为我说了几句好话,便能讨得几分交情么!哼,公公放心,皇后娘娘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定然没那安嫔的好果子吃。”
“小主深明大义,老奴就安心了。这就去回主子话。”徐淼凑近了几分,又道:“这几日皇上日日往启祥宫去,小主若有计策,倒不妨借助新来贵人之手。一来么,皇上的新欢,二来么,总让那两宫防不胜防不是。”
“谢公公。”恩贵人端庄的福了身,喜色愈增。“都在我这心里搁着呢!您就擎好吧!”
若此,徐淼便捧着恩贵人的心意,大摇大摆的消失在夜色之中了。待恩贵人掩好宫侧的窄门,常柔才现身。“小主,您这又是何苦的。”
恩贵人不料她会在此,不觉一惊:“你这丫头,鬼头鬼脑的做什么,是要吓死我不成么。什么时候了,还不去睡。”
“小主啊,您……”常柔想要劝解恩贵人迷途速返,却被她斥责几句,满腔的话尽数堵在了口中。
“我乏了,回房歇着了。你也下去吧,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觉醒来混忘了就是。”恩贵人扬起嘴角,得意的旋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