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邗国宫殿内, 渺渺琴音响起,一名薄粉敷面,挽着高髻的女子碎步快进入殿, 她拖曳长裙, 舞着长袖, 柔软纤细的腰肢在回身举步, 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隔户杨柳弱袅袅。
她的裙裳滑过洁净污垢的石面, 她足尖轻点,缓缓扬袖间开始起舞。
她是初芜,是众国出名的舞姬。
初芜虽未有倾国倾城的容貌, 却有绰约动人的舞姿,她曾经在诸侯各国国君面前舞过一次。那时, 她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 时而抬腕低眉, 时而轻舒云手,妙态绝伦, 一舞倾了国君们的心,自此初芜名动诸侯各国,成为天下第一舞姬。
初芜爱舞,她身为卑贱的舞姬,只有在舞蹈时候, 她的心才是自由翱翔的。
轻盈的步伐伴随着自己心灵的美妙感觉有节奏的舞动身姿, 她就如一只在高空自由飞翔的鸾凤, 志在高山表现峨峨之势, 意在流水舞出荡荡之情, 显得是那么灵动飘逸。
“好,好, 好!”坐于殿央的邗国国君拍手大赞。
凡人只道初芜的舞姿最美,能够陶醉人心,熟不知,初芜在跳舞间最美的是心境。
从容而舞,形舒意广,她的心遨游在无垠的宇宙,在自由地远思长想。
宫殿内莺歌燕舞,宫殿外天边火光凄厉,血花四溅,战鼓声、狂嘶咆哮声震耳欲聋。
城破的前一日,初芜奉命为国君献上最后一舞。
一舞毕,琴音袅袅,宫殿的门被强力推开,好大一片阳光照射而进,门轴转动的声音刺激着初芜的耳膜。
初芜双手放在光滑冰凉的地面上,沁凉的丝丝寒意从手心处开始蔓延,细枝末节的蹿入身躯中。额头放在手背上,深深埋头俯身。
矫健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一声,两声,三声……最终在离初芜三步的距离外站定。
初芜埋头不敢言语,只是觉得这个人好高大威猛。
邗国国君快步跑到那人面前,跪下,递上降书:“秦将军,寡人愿投诚,献上降书及舞姬初芜,以示求和。”
原来他就是纪国的将军秦子宵。少年时参军,因为建功卓著,不过几年便做到了将军的位置。
虽说加紧攻势,明日准能攻破城门,但邗国国君在此时开城门,投诚求和,也省的他费些气力。况且再打下去也是劳民伤财啊。
邗国国君怕秦子宵拒绝,故又指着初芜道:“这便是天下第一舞姬初芜。”
秦子宵还是不语,只是顺着他的指向低头望去,只见那女子深深埋首,潘鬓沈腰,他眸子一动,只觉得她娇弱如花,风流蕴藉。
邗国国君在旁说道:“初芜,还不快拜见秦将军。”
初芜吓得一颤,连忙快速说道:“初芜拜见秦将军。”
“将军,你看……”邗国国君抬头问。
“和。”秦子宵口中轻吐一字,跨步离去。
邗国国君深深舒出一口气,催促初芜:“还不快跟上!”
初芜慌忙起身,小步快跑到秦子宵的身后,接着低头慢慢跟着。
即便是站起身来,初芜还是觉得前面的那个人高大威武,锋芒锐利不可逼视。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出宫殿,走出重重宫门,走出城门。
城门前,是排列整齐的十万大军,秦子宵站住,望去。
初芜低头沉思,未曾觉察,没有停下脚步,一下子便撞上了他的后背。坚硬的铠甲咯得她额头生疼,伸出一摸,有些血渍。破皮了。
秦子宵回首,初芜抬头,两人这才彼此看清对方的面貌。
他是高大,但并不威猛。反而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如此年轻俊朗的一个男子,竟然是位征战沙场的将军。
秦子宵轻轻瞄了一眼,只见女子微施粉泽,杏面桃腮,颜如渥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眸球乌灵闪亮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盛颜仙姿。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但也是般般入画,占尽风流。
只一眼,也只一眼,秦子宵的目光又调动到了前面正方。
初芜低了头,刚才看他容貌,她竟然怦然心动,太不可思议了。
秦子宵招来部将,下了命令:“快马加鞭回国禀告国君,就说邗国投诚,奉上降书和第一舞姬初芜,以示求和。”
“遵命。”部将领命而去。
“安排一辆马车来。”接着,他又招来一个士兵,吩咐道。
士兵得令后,效率很快地准备好了一辆马车,秦子宵便命令初芜上车。
初芜不敢违令,踩着小凳,上了车。
秦子宵留下一部分军队守邗国都城,率领另一部分军队,载着初芜,带着邗国的降书回了国都。
在回程的路上,初芜和秦子宵几乎没有任何接触。初芜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是由士兵安排。
身为一个低贱卑微的舞姬,被自国国君作为一个投诚的降物,奉献邻国,会有怎样的结局?说来说去,她终是被当做物品送来送去。她,始终是供给诸人的玩物罢了。
想通了这点,初芜心下悲痛叹息,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是的,改变不了。
自小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能靠舞技谋生而苟延残喘的活,别的她什么也做不了。想到此,绝望无力感随即席卷全身。
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簌簌流下,任凭泪流满面也不管,而十指握得紧紧地,紧紧地。
“初芜……”掀帘而望进来的那张俊美脸容有些吃惊,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初芜抬袖快速擦去泪水,语气哽咽的问:“将军何事?”
秦子宵脖间喉结滚动,他盯着那初芜脸颊上未曾擦去的一滴晶莹泪珠,缓了缓,方说道:“到了,下车吧。”
被他看到自己哭,真是难为情。初芜别过脸,应下:“是,将军,我这就下车。”
秦子宵等了一会儿,方看到初芜下车。那一张脸颊已不见任何泪痕,甚至眼眸中也无哭意。整个人站在那里,淡淡的,平静的,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