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影又失眠了,
客房的床太硬,屋子里的空调声太响,对面卧室的床上宣潇翻來覆去的叹息声,好象都是干扰她睡眠的理由,
她听得出來,宣潇也醒着,
晚饭后,她是这样对宣潇说的,你手臂还吊着石膏,为了怕碰到你,我到客房去睡,
宣潇瞟了眼卧室里宽大的床,又低头打量了下自已,“沒那么夸张吧,我要是晚上想喝个水,还得到客房叫你,多麻烦,就睡大床好了,”
她摇头,
再柔弱的人也有固执的时候,
两个人争执了好一会,最后宣潇一扭身,独自进了卧室,
她默默看着他,转身进了客房,
白天里,她站在阳台上晾晒衣服时,她在想秦朗现在门诊还是在病房,
她在厨房里做饭时,她想起秦朗喝粥的样子,
她在整理屋子时,会想起四合院里那个温馨的小院,
这样的深夜里,她躺在床上想秦朗是醒着还是睡了,
一切都是情不自禁的,
想太多,呼吸都象会停止,她只能不停地让自已忙碌,让自已麻木,
但不知怎么的,她知道终有一天她麻木的四肢会苏醒起來,象春天的杨柳枝,伸腰展臂,绽出新芽,
早晨醒來,两个人的眼睛下面都黑黑的,默默对视一眼,又急急分开,
她给宣潇煮早餐、洗衣服,宣潇站在阳台上看风景,
刘会计來汇报工作时,她说去设计院一下,
她正式向院长辞去了秘书的工作,院长从宁贝贝那里听过了她所有的事,看了她好一会,问她真的考虑好了吗,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找了个纸箱把自已所有的东西装好,和每一个同事打过招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设计院,
现在虽然沒有铁饭碗一说,但设计院的工作肯定不是一只泥饭碗,有了这份工作,可以让她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在社会上得到应有的尊重,就是全世界都把她放弃了,她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现在辞去,不是为什么事,也不是为哪一个人,如果从前是一幅铅笔画,现在,她手中高举着一块巨大的橡皮,正在一点点地把画擦去,
宣潇心情还算不错,因为他每天一睁开眼,就看到池小影在屋子里转來转去的身影,心情好,身体就恢复得更好,
他决定去工作室上班,半天上班,半天休息,对身体沒什么影响,
他要求池小影和他一起去工作室,池小影摇摇头,说自已还有事做,
池小影把笔记本带了过來,现在闲的时间多,她又开始写专栏了,照顾宣潇的这些日子,她沒办法上网,专栏的许多读者催着更新的贴子都堆成了山似的,
她不再写一些简短的随笔,而是尝试写一篇小说,淡淡的,情节起伏不大,但就象发生在你我身边一样,在故事里,她把自已对爱情的体会和感想加了进去,才写了几章,点击率就飙得很高,很快,就有出版社的编辑关注到她,
她写得不快,可是写得很用心,写的时候,整个人都沉浸在里面,有时欢笑,有时流泪,痴痴傻傻的,
宣潇问她在忙什么,她说在聊天,
“干吗要和素不相识的人聊,你想聊什么找我呀,”
“因为素不相识,才可以说真话,和太熟悉的人聊,有的话是不能说的,”
宣潇看了她好一会儿,走到她面前,蹲下來,握住她的手,“小影,你心目中的完美丈夫是什么样子,”
她不说话,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
“沒关系,说吧,我不生气的,我知道我这几年太专注工作,疏忽了你,你说出來,我会以此为标准,好好改正自已,”他起身,挨着她坐下,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一定要回答吗,”
“当然,”
她咽了咽口水,“他不一定要完美,可以犯错,可以有脾气,可以怕做家务,偶尔就几句气话让我流泪都沒什么,但他一定要给我安全感,让我觉得他可信任,可依赖,可包容,沒有欺骗,我可以把全部感情放在他身上,他一定要郑重地用双手托住、珍视,”
“那你现在觉得安全吗,”宣潇皱起了眉头,
“这是另一个问題了,我该去阳台收衣服了,”她从他身边站起,象一朵云似的飘走,抓都抓不着,
平静的日子如潺潺的流水,稍不经意,宣潇已经出院二十天了,也就是说离一个月的期限沒有几天,
随着日子的临近,池小影沒有象焦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反而非常平静,
宣潇被刺一案,正式由公安局向司法部门提起诉论,所有的人犯全部交待了犯罪的事实,刘大队亲自过來把情况告诉宣潇,宣潇脸上沒什么表情,好象是和他沒什么关系的事,
但这事涉及到了燕南南,因为是由一条内裤引出的血案,她必须作为人证要出席审判,听说她在省城傍上了一个品牌汽车四S店的老板,來滨江这天,她打电话给池小影,约了在地铁站附近的面包店见面,
池小影一走进面包店,吓了一跳,燕南南肚子挺得很高,象是快要临产了,
“你结婚了,”池小影讶异地问,
“沒有,”燕南南胃口很好,说话的时间,一刻不停地往嘴巴里塞吃的,“所以才着急要生个孩子锁住他,我做过B超了,是个儿子,他现在正与前面的老婆离婚,等我一生下來,他就和我去登记,我來滨江,他不知是因为以前的事,我骗他说是來看朋友,來,我们合个影,这样他才会相信我,”
燕南南掏出手机,凑近池小影,咧开嘴,笑得很灿烂,一按键,照片印在了屏幕上,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生活方式,池小影无法评论,其实她也无权评论,她生活得就算好吗,
“听说你和宣潇复婚了,”燕南南问道,
“沒有,我是在照顾他,”
燕南南暧昧地推了她一下,“这有区别吗,沒情意,你干吗管他,唉,要是知道你们俩爱得这样海枯石烂似的,我当初也不使坏了,现在也不会落得这种样子,柏远说不定也不会死,”
她苦涩地对池小影笑笑,语气无比后悔而又辛酸,“我总是妒忌你运气好,于是总想抢一点过來,其实,别人的运气你就是抢过來,也不可能成为你的,每个人的命都是注定好了,我抢了柏远做老公,结果离了,我想抢宣潇做情人,结果失了工作、丢了一切,而你什么也不要抢,就静静站在那儿,一切都还是你的,”
“你错了,站在原地等候的人,失去的比你想像到的多得多,说不定连自已都找不到了,我很羡慕你的真,你的敢,你想要什么都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而我沒你这份勇气,”
燕南南直眨眼,以为自已听错了,
池小影笑笑,她不指望燕南南懂她的话,
两人分开后,手机响起,她不要看号码,也知道是宣潇催着她回家,
“我要去趟超市,然后就直接回家,”她说完,挂了电话,
手机又响起,她的心一惊,
在离期限还有一周时,秦朗就再沒和她联系过,
她看看來电显示,是加拿大的号码,去夏威夷度蜜月的宁贝贝回家了,
“喂,池小姐,你知道明天就是你和秦朗约定的最后一天的期限了,你现在人在哪,最好告诉我你正在北京的街头,”宁贝贝一开了口,就象爆豆子一般,
池小影笑了笑,“我是在街头,但是不在北京,”
“那你是选择宣潇了,”
“你看过杨绛先生的《洗澡》吗,我想我现在可能需要从里到外彻底地洗个澡,”
“别和我说那些玄玄的话,我只听过一首歌,叫《最浪漫的事》,到你老的时候,有个男人还将你视若掌中的宝,而这个男人,你一脚踢开了,投向了一个曾把你视作草的男人,小影,你就这样沒有自我吗,你活着就是为了一个宣潇吗,如果他以后再犯同样的错,再和别人玩暧昧,再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把你推开,你还要不要原谅他,”
“贝贝,干吗想太多以后,做好现在就行了,”
“池小影,你就是一只百分百的大驼鸟,你根本不敢深爱一个人,你沒有勇气接受新的感情,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留恋过去,告诉你,你这是在做大头梦,”
宁贝贝气呼呼地挂断了手机,
池小影吁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她带來的衣服不多,这几天又一直下雨,晾晒的衣服都沒干,洗澡时,池小影发现自已快沒睡衣换了,
她打开行李箱,看能不能找一件长衬衫替代,
“找什么呢,满头大汗似的,”宣潇站在门口问,
“我睡衣全晒在阳台上了,我找件衬衫穿”
“怎么会沒睡衣呢,我们在北京逛内衣店时,不是买了家居装还有好几件睡衣吗,”宣潇一说完,恨不得抽自已两个耳光,
池小影背对着他的身子一僵,她缓缓回过头,死死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了,”
宣潇急急转过身,“你沒听见就算了,”
“我听见了,可是我想再听一遍,”她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脸上的肌肉抽 搐着,
“可是我不想再说了,”宣潇突然來了气,踢了门一下,走向客厅,
池小影盯着他的后背,一字一句说道:“宣潇,其实你根本沒有失忆,”
宣潇蓦地回过头,抓狂地揉乱了头发,“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她闭了闭眼,什么也沒有说,直直地越过他,把阳台上湿漉漉的衣服从衣架上拿下來,然后拉出行李包,把属于她的所有衣服全胡乱地塞了进去,
“小影,你要干吗,”宣潇冲过來抓她的手,
她平静地闭了闭眼,“宣潇,你已经全部好了,我该走了,”
“走,去哪里,”宣潇急道,
“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该去的地方就在这里,”
“现在不是了,”
“小影,你不要无理取闹,好,我承认,我是假装失忆,那是因为我想留下你,我爱你呀,小影,”
池小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迎视他灼热的目光,
“我从來沒有否认过你对我的爱,宣潇,但是你的爱还是建立在以你为优先的目的上,你还是沒有顾及我的感受,这就是你和秦朗的不同,你对我的爱让我觉得我象一只在狂风吹吼的石头上滚來滚去的鸡蛋,虽然爱得炽烈,但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而秦朗他不是,他是一管洞箫,随风吟唱,令我安宁、平静,我可以时时感觉到自已的存在,宣潇,我不是个强悍的女子,守护不了你的爱,我们不适合,”
“适合,你是不是在说你现在爱的人那个人是秦朗,”宣潇勃然大怒,不可遏止地想大喊大叫,
那个老男人不是灰溜溜地回北京了吗,怎么还象道阴影挡在他和她之间,
“不是现在,在我告诉你我要结婚时,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那不是示威,也不是赌气,宣潇,在我们离婚时,在你把我推开时,我变心了,”
“那你留在这里说明了什么,”他歇斯底里问道,
池小影低下头,“宣潇,你说呢,”
“不要告诉我你是在还报我所为还的那些债务,”
“我还报的不是债务,而是你的心意,”她抬起头,“你在我危难时帮助我,我在你危难时怎么能走开,”
“可是我现在恢复得很好,你见鬼的怎么还留下來,沒和那个老男人走,不就是因为你心底里真正爱的人是我吗,”
“你失忆了,为了不再次引起脑出血,不能让你情绪激动,我不能提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我也担心你这次受伤有可能让你失去做男人的功能,那会让你生不如死,”
“如果我真的失忆,真的不举,你会一直留下來吗,”宣潇的眸子黑得晶亮,
“会一直留在滨江,但我仍然会在你完完全全康复,可以接受一些讶异的事时,把一切告诉你,我会选择做你的朋友,这些都和有沒有秦朗无关,过了明天,我和他就再沒有可能了,心里面会疼,但我不后悔,也许是我不配得到他那样的好,宣潇,其实我已做好准备回到老家去找工作了,在我长大的地方再一次重生吧,”
宣潇,我爱过你,真心地爱,爱得愿意放弃自我,现在,让我好好地爱自已吧,
“我原以为我赢了,现在才知道真正输的那个人是我,”宣潇发狂地大笑,笑得喷溅出满眼的泪花,“小影,你就象是个养猪的,精心把我养肥,为的就是一刀把我捅死,为什么不在当初时就把我杀了呢,哦,你杀了,是我不死心,又跳弹起來,引发了你的同情心泛滥,天意呀,天意,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呢,”
他突然跳了起來,用他那只完好的手臂紧紧地钳住她,“不,不,即使你这样,我还是不能放你走,你现在爱偏离了,但以后说不定还会回到规道上,只要我们努力,”
池小影沒有挣扎,神情很镇定,
“宣潇,做你妻子四年,我在身体和情感上沒有背叛过一点点,现在我是秦朗的未婚妻,我转身投进你的怀里,这样一个始乱终弃的女人,你要吗,以后如果我再为谁动心,我说对不起宣潇,我爱上了别人,可以吗,爱情的开始是动心,然后是承诺、责任,才能让爱走得更久,我最不想欺骗的人就是你,现在我就是留下,那也只是躯壳,我的心里面脑子里装的都是秦朗,”
“你欺骗呀,我可以信以为真的,,,,,,”
“只要是欺骗,总会有一天会被识穿的,宣潇,你如此优秀,如此骄傲,不要这样委屈自已,我会难过,”她轻轻推开了他,
“现在难过的人是我,是我,,,,,,”他揪着胸前的衣服,痛楚地嚷嚷,
“宣潇,对不起,,,,,,我只能为自已而活,,,,,,”
她拎着行李包,从他身边走过,打开了门,
“小影,,,,,,”宣潇扶着墙壁,喊着她,
她拼命地咬着唇,沒有回头,“嗯,自已保重,”
门轻轻地关上,宣潇盯着坚固的大门,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他只是趴在门上,却沒有力气打开,
有缘相爱,无份相守的两个人,伤害是难免的,
他放任地任疼痛弥漫全身,
这一次,小影再也不会回家了,
第二天是个少有的微风轻拂的凉爽夏日,池小影只拎着一个小小的包包就上了出租车,她的手里面紧紧地握着那张飞机票,
她沒有给秦朗打电话,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也想让自已平静下來,
早晨的机场高速,车不很多,司机的车子开得飞快,池小影已经远远地看到机场的大楼了,
拐过一个大弯,出租车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池小影讶异地问,
司机惊恐地看着前方,“你看前面那辆车,”
池小影哪里看得到什么,前面是浓烟滚滚,依稀看到三个男人站在一辆车的两侧,手里拿着灭火器对着车身猛烈的喷着,有一个胆大的跑上前,掀开了车前盖,呼地一声,一团火苗窜了出來,映红了整个路面,
“不好,是发动机起火,这车怕是要爆炸,不能再超前,”出租车司机忙不迭地想往后退,后面的汽车搞不清前面的情况,堵在后面拼命地按喇叭,
“我们下來跑吧,”司机一脚踢开车门,撒开腿就向远处跑去,
池小影吓蒙了,本能地推开车门,脚还沒踏着地,耳边只听到“轰”地一声巨响,她条件飞射的扭过头,只见刚刚还站在地上的灭火的一个男人飞在了空中,他的身边是碎裂的车门、轮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