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至此,总算是舒了口气,她那句话没有造成轩然大波。
这一场刺杀死了十几名侍卫,数名宫女,受伤多数,如烟等大宫女所坐的车子,因一望而知不是目标,反而未曾遭劫,只有阿古莉随带的两名侍女,都有点武功,当时冲出去保护自家主人,不幸遇难。
梅若珏受了重伤,几处伤口还有毒,幸而只是一般性的毒药,太医院就可解决。
玲珑一向疏远梅若珏,她去宫里,也根本没有指定梅若珏相随,不知这个哑巴女子是躲在哪里暗暗保护,这场刺杀里功劳最大的莫过于梅若珏,玲珑极为感激,吩咐给她最好的照顾与医药,且如实反映给太子,希望给梅若珏某些封赏。
太子淡笑着并不在意:“梅若珏不讲究这些,没有关系。”
玲珑仍然过意不去,赶了两个晚工,给梅若珏加倍功夫地做了一双鞋子,梅若珏也未客气,玲珑渐渐习惯了这个女子地冷面,不以为意,反而对她加倍倚赖,每天送去的三餐都是她亲自指定,除了按例份菜以外,凡玲珑所有的梅若珏也有,对此,梅若珏也不是感觉不到,对于玲珑的种种照顾,偶有点头为报,玲珑欢喜不胜。
太子对刺客事件也颇上心,或许是出于直觉,或许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他给公主府加强了防卫,三百禁卫军保护得铁桶一般,且特意指派几名大内高手过来,即使杀手再次出动,也不可能如上次那样轻易杀得一众护卫落花流水了。
这边安定下来,玲珑欲邀阿古莉同住,不料郭皇后比她更快一步,提前发出邀请。
秦安方面考虑到一来他们将在此逗留一段时间,阿古莉公主女孩儿家,长期随众留住驿馆不妥,二来刺客多半还会卷土重来。
阿古莉住于宫外也不安全,因此阿尔丹应允了皇后邀请,说服阿古莉搬进宫里住。
玲珑略有失望,但想来日方长,她还有机会与秦安深入接触,暂勿着急。
可是阿古莉极活泼的性子,在秦安就是一日家里待不得的,怎么忍受得了深宫寂寞,勉强忍耐了两天,逃也似地逃到玲珑的公主府,在这儿她自由,可以成天出去逛,最多就是后面跟一串尾巴,太子先前配地大内高手,阿尔丹显然很疼爱这位妹妹,也给她派了两个贴身高手,无特殊情况,足以应付。
秦安此次来访,是有着重要且明确的目的,就如以前太子曾经介绍过的,事关两国通关贸易,初次要求达成贸易的物品是大夏方面的丝绸、金银器皿、太阴湖三白,与之交换的则是秦安的兵器和矿产。
前两样没有什么问题,实际上两国边关贸易早就存在,只不过未经皇家许可,都是商人间私密行动而已,如今由国家挑头,规范管理,就是从地下转向官方,最终得益的还是几大皇商,只要达成协议,将由皇家许可地商户在某些有利条件下与秦安进行交易,换回矿产兵器等供政府铸造使用等。
只是最后一件,交易的乃是小物,提出的要求却相应极高,为交易太阴湖三白打造一条专用贡道,与此作为交换的则是秦安虎右旗铁矿三分之一地开采权。
虎右旗铁矿是秦安四大主要矿产之一,不仅铁矿藏量丰富,还有其他多种稀有金属巨量矿产,且秦安交出的是开采权,并不是仅仅指定交易量,一旦大夏真能拿到此开采权,武器制造材料方面的难题将迎刃而解。太阴湖三白产量甚少,一直以来仅作为皇家贡物,偶尔会以此赠予官员下属,民间富商大贾即便有钱也难以买到。
由于三白名气虽大,多半却是因为它作为贡品的身份高贵所致,吃过三白的人数可谓稀少,那么在秦安,又是怎样一位神秘人嗜食三白,以至能令秦安提出如此苛刻而丰厚地交换条件?或者说,大明三白仅仅是打个幌
子,真正地用意,在于那条贡道?而那条贡道里面包藏着何种不为人知地心机?
因着交换条件的丰厚,并未一口拒绝,但也不轻易答应,而是步步为营,打探秦安方面真实用意。
秦安也知这个条件提得怪异,如若不透点真实信息给大夏,恐怕这拉锯战打个半年也没有下文,于是吞吞吐吐露了点风声,耶律王近年迷上某个美女,册为新王妃,百般欲讨她欢喜,新王妃喜食三白,耶律王一心讨她欢喜,便有了这个大手笔,浩浩荡荡的使节团开过来,别地都是小事,三白谈不成,其他也都免谈。
大夏上下皆如醍醐灌顶,自古君王为美人折腰,开条贡道算什么,自己当朝那位,为了个得不到的女子还一举废了后呢。不奇怪,一点儿也不奇怪。
右谷鑫王亲自出使的谜团也就由此打破,耶律王宠爱新王妃,眼见得那位继后就有失势可能,仓央阿尔丹如能办妥此事,必定受新王妃青睐,他翻天的机会就来了。
不过,这一切,是真,还是假?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让大夏降低警惕而放出的迷雾弹?
此事是太子的首尾,太子依然不作决断,仅仅是全力招待,天天谈,日日商量,谈得热火朝天,事情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好在仓央阿尔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并不着急。
他是不在乎在大夏多吃吃、玩玩、乐乐,交交朋友,找找对手,没几天功夫,将京都逛了个熟。
而宴会那天,与太子约定的赛马日期也就到了。
秦安是个马上民族,提出赛马射箭,隐隐有挑衅示威之意,大夏作为上国,越是这种场合绝对不能示弱,太子欣然接受挑战。
皇帝武学渊源,对于这些事情一向精力旺盛,听说这次比赛之后也说要去。
太子等主事因此又好一阵筹划,最要紧是掌握比赛节奏,本来就不能输,皇帝去了,更是连输的影子都不可以有,每个环节都一一推敲、百思千虑。
当日太子、玲珑及其他五六位亲王、皇子和雪瑞公主随扈出行,百官随驾,此行还有不少特殊的嘉宾,具体不明,但听说其中就有罗家那位未来的太子妃殿下。
玲珑仍与阿古莉同坐一车,天子出巡,九城戒严,侍卫亲军殿前司统领衙门,会同龙武、神武、英武、射生、神策、神威等六军,领侍卫大臣负责统领跸警。
阿古莉从车帷望去,街道两旁皆张以黄幕,六军亲兵把守,不见一个闲人,远远望去仪仗銮驾迤逦十数里,只闻马蹄纵横车轮辘辘,别说交谈笑语,连一声咳嗽都无。
阿古莉惊叹之余偶有怔忡,其兵精军严倒也罢了,可是这般谨肃煊赫地排场声势,秦安显然望尘莫及。
玲珑眼望军容也是若有所思,想着昔日行围必是郭易鑫随同护驾,而今却沓无音讯流落他乡,他是御前亲信,错非受到自己牵连,如何能贬出京都?不由略有歉疚,转念想到腊梅,想到她九死一生的劫数,心中又复刚硬。
阿古莉见她神情变幻,七分愁绪怅惘中带着三分狠决,这个小公主,似乎怀着无穷无尽的心事。
出京至围场有半日行程,阿古莉心性活泼,不耐久坐,不一会儿就感到无聊,她探头出窗,招手叫自己的侍女过来嘱咐了几句。
玲珑猜到她的主意,笑道:“姐姐迟早要去比马,何必急在一时,这会儿还不养精蓄锐着?”
阿古莉却道:“照这个速度多半天才到围场,今儿多半比不得的,就算比得,我也不怕的,这车子实是坐腻味了,晃啊晃的倒要缩回襁褓摇篮里去了。”玲珑只是微笑。
仓央阿尔丹和太子、几位年轻皇子都是骑马,遥遥领先,阿古莉地侍女赶上阿尔丹说了阿古莉
的请求。
阿尔丹大笑道:“我把这丫头给忘了,让她在车子里拘上半天,可比打她一顿还难受。”
太子忙让人牵过一匹良马,供阿古莉公主驱驰,片刻阿古莉追了上来,万道阳光底下,连太子看了,都情不自禁闪了闪眼。
她今天穿一身红色骑装,外面只罩着二色金蔷薇堆花霞影红绡,上面是透明的纯色,并无一点花形,自腰间以上逐渐有闪色堆花,越到下半段,越是金线堆绣富丽团花垂垂缀满花枝。
风过处云薄衣初卷,蝉飞翼似轻,三千青丝随马起伏飘扬优美弧度,配以发间铃铛细碎如流水,英气飒爽,顾盼神飞。
阿古莉好奇地左张右望,问道:“太子,你请来和我比试的是哪一位啊?我现在就要和她比!”
太子失笑道:“她会来的。”
阿古莉皱眉道:“好大的面子!我可等不及了,怎么办,要不你们慢慢走,我先去吧!”
她才扬鞭,阿尔丹喝了声:“妹妹!”意思怪她失礼,毕竟他们是客人,尤其皇帝御辇在军中,为着大家都是武人,骑骑马也就算了,做得太出格了面子上需不好看。
阿古莉有点怕他的,吐了吐舌头,没精打采地垂下鞭子,连脚下都懒踩马蹬了。
太子笑了笑,便说起沿途风物景色,马上纵跃起伏,他语音平稳如同平地,声声送耳,所指一地其内蕴物华饱含风流,那些故事有的动听有的曲折有地甜美有的悲伤,太子以平静的语调,生动的言语讲述得绘声绘色,阿古莉那样坐立不停地人,也都不嫌枯燥了。
至晚到了行围猎场,在行宫安排住下,阿古莉硬拉着玲珑到处闲逛,二月里凉风有信,透着早春花开的清香,她俩贪看景色,顺着石间小路走到河边。
深蓝色天幕仿佛水晶一样纯澈晶莹,一钩尾月和满天星子各自焕出光彩,地照着四下里如烟如雾,苇叶新发,青草回绿,玲珑话少,连阿古莉那样极爱讲话的人,也一时看住了未曾出声。
河水湍湍,苇叶拂动,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忽然听得有人出声:“陛下!”
玲珑一惊,忙轻轻捏着阿古莉的手,示意她别再走近。
阿古莉眼尖,早见到河边立着两条人影,她自入大夏以来,尚未见到皇帝,自是满心好奇,有此奇缘,哪里肯走,但见那两人好似正在交谈,便不上前,小心隐到林子背后,探一点点头。
玲珑清清楚楚听得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一旦皇帝发现她在此偷窥,龙颜喜怒难测,只是她也有种奇怪地心理,皇帝做什么不光明正大在他自己行宫中接见某人,却巴巴地跑到这空旷之野?所见是何人,所说是何语?
强令自己镇定,树后面瞧出去,皇帝刚健挺直地背影仍给人以威慑力量,另外一名年轻男子,站没站相地随随便便立着,月亮极亮,噙着懒洋洋笑意地唇角、天掉下来也漫不经心的表情落入玲珑眼中,心下漏跳一拍,竟会是慕名贞,她眼角扫视阿古莉,应该是没有认出抹去乔装后的慕名贞,才放心。
慕名贞出面救援,不料这位骄蛮公主记地是仇不是恩,总是念念不忘他差点儿把她抛在半路,就算在她极力要求之下,竟然也是毫无风度可言地就这么抓了她一把,事后无数遍追问慕名贞的来历,玲珑都被她问得烦了,她若知道这个“仇人”近在咫怕,只怕什么皇帝不皇帝都不在话下,立马跳出来持刀追杀了。
却听皇帝在问:“你上京前,她还好罢?”
慕名贞抓了抓脑袋,道:“谁?”
皇帝瞪着他,没好气地压低声音:“你师父!”
慕名贞咧嘴一笑:“噢!唔,应该挺好的吧,要是没有陛下的牵挂估计她更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