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深静了一瞬,“可以。让我安排一下。”
我点头。
南月深又道,“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大安全。”
“你打算去哪里?”我皱眉,“那刺客已经来过一次,他应该不会傻到再来一次吧?”
南月深道,“那可说不准。为了以防万一,我把我的贴身侍卫留下,你自己也要提高警惕。这里不比梦城。”
“你尽管去安排吧。”我笑道,“就像你说的,梦城的侍卫不是吃白饭的!”
南月深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亲昵的点了点我的鼻尖,“你这丫头,真不知道该说你心大好,还是神经粗大好!”
我眨眼,“我这是心态好。而且……”
南月深挑眉,“而且什么?”
“而且你一直都在……”我双眼一弯,“当然是我信任你啊。”
南月深转身疾步离去。
我似乎看到了他一瞬间的、俊脸上的绯红。
南月深离开之后,我明显的感觉到了周围多了几个人,隐隐的立在暗处,静悄悄一片。
春暖端进来一碗漆黑的汤药,闻的我几欲想吐。
“端走。”我厉声道,“立马给我端走!”
春暖摇头,“不可能!这药是御医配下的,特别吩咐主子必须全部喝下去。”
我捏住鼻子,胃里直泛恶心。
见过药难闻的,当真没有闻过这么难闻的味道。光凭味道,我就能感受到这碗汤药有多么的苦涩……多么的惊天动地的难喝!
春暖将碗拿到我的眼前,搬出了南月深,“刚才少主说了,主子必须喝下去!”
我不理会。
春暖继续道,“少主说了,主人若是还要自己的手指的话,就乖乖喝下去。这些药,是对伤骨好的。”
我睨了一眼漆黑的汤药,视死如归道,“少主少主少主!我喝还不成嘛!”
春暖立马露出了笑眯眯的眼神儿,拿起勺子,一大勺一大勺的喂我喝。速度之快,让我来不及感受那苦涩的味道,就一口吞咽了下去。
一碗药还没喝到见底,南月深就回来了。
他这次的速度。
真快。
南月深走过来,拿过春暖手中的碗和勺子,将最后一口给我灌了下去,毫不吝啬的表扬道,“不错。做得很好。”
我哼唧两声。
他低笑了一声。
我立马瞪大眼睛,没好气睨望他。
笑什么笑!
没见过喝药喝到想死的人么!
南月深猛地拦腰将我抱了起来。
我登时吓了一跳。
“看你手脚不怎么灵敏的份上,本少主就屈尊抱你一回好了。”这话说的,对我有多嫌弃似得。
走到关押犯人的牢房,我立马认出了那个撞向我的姑娘。
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囚服,但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我怎么也不会忘记。
南月深用脚勾了一把长椅过来,将我安置在了长椅上。
我身子一软,直接向后仰了下去。
南月深一脸的惊愕。迅速的抓过我的小臂,才免了我这差点摔下的命运,最后只好半抱着我,让我靠在他的怀里。
他嘀咕道,“女人的身子就是娇弱!一点伤都受不得!”
实际上,我若是撑一下,是坐的住的。
只是贪恋他温暖的怀抱罢了。
离了他,心中一下子就觉得空荡荡的,不安感和恐惧感立马就升腾了起来。
我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大概是依赖上了他。
牢房中的小姑娘很快就感受到了我和南月深的存在。
她走到牢房门口处,目光平静的看着我。
我开口,“你叫常羽?”
她点头,“我是叫常羽。”顿了顿,“你们不用问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我开口,“你是飞城的常羽小主。飞城的大小姐。你可知,比起飞城,水城更为惨淡?”
她唇角蠕了蠕,开口,“你想说明什么?”
我道,“水城再如何,都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们争的不过一口气!”
常羽双眼泛红,“我都是为了老百姓!”
看样子,我说到她心中的逆鳞上了。
只是,她还不够激动。
“好,就算你是为了飞城的老百姓,但是你这么做,你父亲母亲知道吗?”我目光直射她,“飞城的城主和城主夫人,老来得女,只你一人。你觉得他们在意飞城是否能荣华富贵重要,还是你的性命更重要?”
常羽的脸色变了。
我继续道,“你可知水仙粉究竟是什么东西?荣大小姐此刻正昏迷不醒,口吐鲜血,全身发着赤红色的疹子。你可知那场景有多可怕?”
常羽眼中染了惊慌,“不就是暂时让人陷入昏迷的药物吗?”
我与南月深面面相觑。
看样子,她与我一样,并不晓得那水仙粉的来历,也不晓得那水仙粉对于荣熙夕而言,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另外更加不晓得水仙粉还是禁药这么一回事。
我目光一凝,厉声道,“飞城这次可要被你给害惨了。你以为你在为飞城谋福利,实际上,你根本就是在为自己谋私欲!”
常羽理智渐渐崩塌,“你胡说!我没有。你休想让我多说一个字!”
“难道不是吗?飞城的地位高了,你的地位自然也就会高了。你长的并不丑,只是缺少到上位去的垫脚石。我说的可对?”
常羽摇头,双手捂脸,“不。我只是为了飞城!”
我就着南月深的手臂,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牢房门口,“你看我的这双手。”
常羽看了一眼,立马转头。
我看到了她目光中,流露出的那种惊恐、还有几分心虚和不安定。
“一根根的两寸长针,荣氏兄妹不顾我的死活,整根没入我的指尖。你可知道我有多疼?我的十指近乎报废。荣熙夕为了让我死,不惜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她利用你,事成之后,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吗?你以为虞城会让这个隐患存在吗!”
我一句一顿,掷地有声道,“他们的手段,你可是见识到了的。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露而出,他们一定会找借口杀了你。甚至,他们这次的计划就是毁了飞城!”
常羽尖叫,“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我不会相信你的!你也休想让我替你指正!”
她越是崩溃,而我却越发的冷静。
我继续道,“既然你想不通,不妨让我为你疏通疏通吧。你口口声声说为了飞城的利益,而你却无知的答应了荣熙夕的要求!”
“我惨遭你的暗算,被幽禁在了冰院,九死一生。接着,倘若我运气不好,被人陷害致死。我的父母必然会大怒,攻打进虞城。虞城获皇城协助,水城自然覆灭。而你常羽,是她的合作伙伴,知道唯一的真相,水城覆灭之后,她为了不让你这个隐患害了她的名誉,虞城必然会覆灭了飞城!”
我相信,我的分析已经很透彻。
她若是带点脑子,不钻牛角尖,自然很容易分析的出其中利弊。
若是她不能……
只能利用其它方案了。
好一会儿,常羽才慢慢抬头,一双眉目充斥着可怕的红血丝,唇色一片干涩惨白,“你分析的很对,倘若按照计划继续执行下去,你一定会被她害死。”
我提醒道,“不,你也一定会死。因为你已经被抓到了。当然,这也是她计划中的必然关系。更何况,水仙粉乃是举国上下都知的禁药。”
常羽面色一变,“禁药?”
我抬眼瞧她,“看样子荣熙夕还真是什么也没有告诉你。你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给人当了棋子?你要知道,使用禁药可是要掉全族脑袋的!”
常羽慌了,“这个计划本是天衣无缝的。若是梦城不插手,虞城的人根本不会抓我。”
“天衣无缝?”我冷笑道,“想必荣熙夕在跟你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梦城的少主是我牧宜欢未婚夫的这件事儿吧?”
常羽双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将南月深的手臂一勾,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南月深,梦城的少主。常羽,南月深可是我牧宜欢的未婚夫!”
常羽低声喃喃,“梦城、水城、夜城……”她双手弯曲,尖利的指尖划过松软的泥地。
“水仙粉当真是禁药?”她满脸呆滞的看着我。
我淡淡道,“我有必要骗你?”
“荣熙夕此刻,真的半死不活?”她又问了一句。
我肯定道,“是的。”
常羽松懈下了身体,靠在牢房中的角落,一头秀发杂乱的遮住了她秀气的脸庞,“你让我冷静一下,可好?”
我道,“好。”话音刚落下,我便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双腿一弯,差点跪了下去。
南月深眼疾手快的将我扶住,“反正她需要冷静冷静,不如我先带你回去睡一觉?”
我立马摇头,“睡一觉?等会儿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你,而是一个黑衣蒙面人怎么办?”
南月深叹气,“你这是赖上我了?大不了本少主就坐你床畔。”
听他说的这番话,我下意识的反驳,“你还要不要脸了?我才不是赖上你,只是……只是……”一下子竟找不到词儿来说。
我尴尬的闭眼,直用他宽大的衣袖来遮脸。
南月深的声音低沉,语气中微带了几丝不怀好意,“只是……只是……只是什么?”
我抬头,冷哼一声,“没有只是!”
南月深用手按住我的头,一点不温柔的将我头发柔的乱七八糟,“本少主知道,宜欢姑娘八成是看上我了。唉。谁让本少主貌美如花,玉树临风……”
“鬼才喜欢这么自恋的人!”我瞥了他一眼。
常羽忽然开口,“那个……你们能给我倒杯水吗?”
我看了一眼南月深。
他朝我点点头。
“好。”我开口。
正想起身,南月深没好气道,“连站直都吃力、十指动动都龇牙咧嘴的人,还能拿起水壶倒开水?”
我鼓起脸,咬牙切齿道,“少主说的是!所以请少主帮忙!”
南月深摸了摸我的脸,靠近我,双眼直逼我。
我被他看的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于是听他困惑道,“女人是不是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我立马反驳,“反正我是心口一致的。”说完,立马觉得有几分心虚。
南月深目光更加深邃了,我觉得我全身毛孔都被他这目光给看的冰冻了。
南月深将我安置在木桌旁,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常羽。
常羽小心翼翼的接过。
她开口,“我犯下的错,是无法弥补了。但是,你能不能帮我,让飞城免受其害?”
南月深冷冷道,“我凭什么帮你?”
常羽双眼一行泪立马落了下来,“我愿意将所有的罪过都认了,只求飞城安全,父母安好。我承认,我被利益蒙了心眼,才会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求你,求你……以梦城的势力,保下飞城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我听言,微微动容。
分析了目前的形势,她一个人的死,确实是最好的结果。既不会开罪了南月深,更不会给虞城盯上。
只是可怜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步错,步步错。
真乃:时也命也。
南月深垂眸,目光淡漠的瞧着常羽,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或许,我可以带你去见见荣大小姐,或许她接下来,还有更好的计划?”
南月深的腹黑程度,和在人伤口上撒盐的坏心眼,他敢认第二,估计也没人敢认第一。
人家如今的态度已经都这样了,他还继续扯她所做之事。
此等幸灾乐祸,让我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常羽开口,“谢过梦城少主的好心。”表情甚是冷静,“水仙粉若是禁药,单单这个,就够我死一百回了。”
我忽然微怔。
朝着南月深问道,“少主大人,水仙粉……真的从她身上被搜出来了?”
南月深整张脸都透着无趣,却是依旧回答了我的问题,“在逮捕她的小木屋中搜出来的。”他瞥了我一眼,“啧啧啧,搜出了一小袋呢!”
这个时候,牢房中突然爬出了一只蟑螂。
我正想踩死。
南月深几乎瞬间脸色大变,将我揽腰抱起,足尖一点,直接跃上长椅。
“干,干嘛?”我以为是哪里来了什么暗器。
南月深太阳穴突突的跳,“本少主就愿意这么站着,你不满啊?”
我瞧见长椅下愉快蹦达着的大蟑螂,猜测道,“你是害怕底下的那只蟑螂吧?”
南月深嘴角微抖,“不是。”
明明额头冷汗泠泠,眼中明显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还说不是。
南月深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镇定道,“不是怕,是脏。”
我顺着他的话道,“是是是,不是怕,是脏!是我用错词儿了。”
直到那只蟑螂爬着爬着进了墙边的小洞,南月深才从长椅上跳了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这种地方,待久了真要人命!”
我腹诽。
堂堂梦城少主,天不怕地不怕,竟拿一只小小蟑螂没办法。
我眼珠子转了转,想要笑,不敢笑。
只好紧紧的抿着唇。
常羽忍不住的突然轻笑出了声,“你们的感情真好。”
我和南月深几乎异口同声,“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常羽一怔。
我与南月深皆是一怔。
常羽笑道,“你们这样的感情,荣熙夕是用什么办法估计也分不开你们了。我真是傻,入了死局,还不自知。”
她这话,我过耳就消化了,当没听到。
我难得的泛起了几分恻隐之心,“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的把罪全部都认了?你可知,那你必死无疑了。”
常羽点头,“我若是不认罪,抖出真相,指控荣熙夕这场戏,这便是彻底开罪了虞城。而且水仙粉……即便不是我亲自搜索来的,估计罪名也不小。”
我转头朝南月深问道,“她可有活下来的可能?”
南月深皱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个女孩子被分配到城外,永生不得回城。你要知道,不被管辖的城外之地,多是豺狼虎豹。这一去,你觉得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少?”
我垂眸,“常羽,你真的做了一件得不偿失、损人不利己之事!”
常羽咬唇,仰天笑道,“倘若你仅仅只是水城的大小姐,此次计划,就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荣熙夕最大的失误,是低估了你们两个的感情!”她缓缓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了。她接下去的目标,或许就不会是南少主了。”
我的心忽然哆嗦了一下。
常羽目光直刺我眼睛,“荣大小姐放弃了南少主,对于你而言,更不会是好事。她若是有那个命,勾搭上皇城的皇子殿下,牧宜欢,你接下去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她啊,是真想要你死。”
我沉默了。
南月深将我抱起,往外走。
只听他冷冷的警告常羽,“接下来你该怎么做,无须我教你了吧。”此话本是疑问句,他却说出了陈述句的感觉。
常羽的声音几乎趋于平静,“只求少主保下飞城。”
我看到,她双腿一曲,跪了下去。
目光平静,平静到让我有些不安。
南月深将我带回了他的院落。
为了不被传闲话,他并未在房中久待。
我微微侧身,能看到大门外边站立的那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