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点,燕云舒,冷静一点,没事的,他不会出事的!”燕云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身体却仍止不住的颤抖。殢殩獍晓他松开扶在车厢上的手,边上赫然留下了一条清晰的裂纹,竟是被他用内力生生捏裂的。
从听到声音到赶过来他确信自己没用多少时间,若是被人掳了去应该也是走不远的。想到这里,他提气掠上身旁的一棵大树。站得高视野便宽广,燕云舒努力透过那些繁茂的枝叶往四下里望。
“叮——”
一声尖锐的刀剑碰撞声从西南方向传来,心下一惊,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速掠去。
“站住,把人给我放下!”
景灏在客栈昏昏沉沉的睡了两日后,终于记起他爹叫他随后赶上来的话。浑浑噩噩的起身去退了房,出了门才发现原来已经天黑了。他头重脚轻的走在街上,眼角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转头看去那人不正是燕云舒么,怀里躺着的那人不是展颜是谁!
看他一脸的焦灼之色,又看展颜埋首他怀里竟无半分动静,难道颜儿他出什么事了?再不及细想,他提脚跟了上去。燕云舒买了辆马车带着展颜往城外去了,他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没想到他们这一走竟是整整赶了一整夜的路,而整个过程中展颜竟然都没有醒过来。景灏心里突然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一路跟着他们的马车来到城外,好不容易等到燕云舒停下来去打水了,他刚想靠近看看展颜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料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只见一道黑影自眼前蹿过待他再看过去时,赫然惊见一身夜行衣打扮的男人已经站在了马车上。那人速度极快,从车厢里扛了人就走。
“站住,哪里走!”景灏不由分说,手中凌厉剑式已经袭了过来。那人惊觉身后杀气,抬剑一格,竟然挡下了景灏这一击。却也并不恋战,一招逼退景灏之后,扛着展颜迅速朝树林深处奔逃。
那马受了惊,连连嘶鸣着撅蹄子。景灏哪里肯这么容易就让人逃了,立即飞身追了上去。等到燕云舒听到响动赶过来,早已经是人去车空。那人动作倒是极灵敏,就算扛了一个人也奔逃得甚是轻松。
“给我站住!”景灏一个筋斗云翻身落在那人面前,手中重剑直指要害。
“灏儿,住手!”情急之下,那黑衣人脱口而出。景灏闻声及时收剑,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那人扯下脸上的面罩。
“爹?!”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带颜儿去哪里?”反应过来的景灏突然握紧了手上的剑。
“灏儿,快点跟爹走,我们带颜儿一起离开这里。”
“为什么?”他有些糊涂了,不明白他爹一会儿要扔下展颜不管,一会儿又要带他走是什么意思。
“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解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静点从自体。
“可是......”
“想走去哪里?”头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景灏抬头望去,正是燕云舒追了上来。
“你想干什么?”景灏警惕的一把挡在了景坤面前,燕云舒那个眼神看起来像是要把猎物撕碎的野兽。
“把人留下。”燕云舒并不想在这里跟他们浪费太多的时间。若不是因为知道他们是展颜的师父和师兄,他恐怕连这句废话也懒得说。
“颜儿是我徒弟,我带他走应该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吧。燕公子。”景坤一直对高墨澜的存在心有芥蒂。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若是站在自己这边还好,倘若万一他和自己的立场对立,那岂不是平白多了一个强大的障碍。
景坤自认为这些年他虽隐居深山,但对江湖上发生的大小事迹都还算消息灵通。怎料到竟还是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一条消息,近年来朝廷一直竭力想要捣毁的神秘杀手组织夜魅,背后的创始人竟然就是昔日的礼部尚书高墨澜!而江湖传闻的神偷手燕十三,竟然就是他座下的首席杀手。12sgl。
当初自己只是想要利用展颜让灏儿死心,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一举如今竟成了能牵制高墨澜和燕十三的有力棋子。他当然要好好利用。
“我再说一次,把人留下。”
“我若说不呢!”景坤细打量燕十三,看他面有不足之色,想来是上次被灏儿伤了之后还未完全复原。他虽未跟燕十三交过手,但若他们父子二人联手合力抗敌,恐怕燕十三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这样一想景坤便有如胜券在握。
“那你就是找死!”话未说完,人早已化作一道旋风扑来。景坤当下心中大骇,想不到高墨澜的身手不凡,这燕十三的武功竟也毫不逊色,不愧是被誉为“夜魅第一刹”的男人。
景灏怎会眼睁睁看着他爹受伤,玄铁一挥,生生用剑锋逼开燕十三。巧妙避过扫过来的玄铁剑,燕十三足尖点地,顺势蹬上身旁的一株古树。借助树干做支撑,足尖发力人翩然飞转在半空中,手中银光乍现,五把柳叶刀从不同方向飞向了地上的景坤。
“叮—叮—叮—叮—”只听得四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景灏只来得及挡掉四把飞刀,最后一把还是扎进了景坤的肩头。一声闷哼,景坤吃痛手臂一松,眼看着展颜就要从他肩上掉下去了,景灏终身飞扑上前将人接住。
“灏儿,看好他。”景坤忍痛拔掉肩头的飞刀,将人交给景灏提剑迎上了燕十三。
“颜儿!”好不容易才将人真实抱在手里,景灏已经顾不上前边的打斗,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展颜的身上,却蓦地发现他肋下竟然隐隐渗出了血迹。景灏小心的撩开他的衣角看了看,果然是前两天受过伤的伤口被崩开了,而那伤口不偏不倚正好在那团黑气的中心。更让他惊奇的是原本面积很大一块的黑气竟然缩小到只有鸡蛋般大小,只是颜色却越发如浓墨般黝黑。15461581
他这些年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都没办法将展颜身上这块黑气散尽,如今怎么好端端的变小了?
“颜儿,颜儿醒醒。”
景坤并没有点他的昏睡穴,可是展颜被人带出来这么远还差点摔到地上,如此大的动静都没有醒过来,这不免让景灏有些担心。被他摇得悠悠转醒过来,肋下崩开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展颜的眉头不自觉紧皱了起来。等他好不太容易看清了面前的人竟然是景灏时,耳边也已经听到了打斗声。抬头望去,竟然是景坤和燕云舒。
“不要,师父不要伤他。”展颜说着就想要过去阻止他们,可是极度的虚弱已经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转而向景灏求助。
“景灏,求求你帮帮我,快去阻止他们,不要让师父伤了他。”
这话在景灏听来何其伤心,长这么大展颜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而今却为了那个叫燕云舒的男人来求自己。
“爹要做的事,我怎么阻止得了!”这话已是变相的拒绝。展颜楞了一会儿,突然轻轻挣脱了景灏的手臂,隐了心痛在眼底看着他。
“让你忤逆师父是我不好,我也不求你。反正我也活不长了,若是他死了,我便和他一起去就是了。”
“颜儿你在胡说什么,谁说你活不长了!”
“我的身体怎样,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只是刚好提前了些而已。”
“是那个伤口,是那把飞刀造成的对不对?”景灏突然紧张起来。展颜身上那片古怪的黑气似乎是不能被刺激到的,若是一不小心让它随着血液流动了就特别危险。他竟然这么不小心,让展颜在他眼皮底下受了伤。
“是怎样都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命该如此,并不怨谁。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再好好和他安静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的。景灏,我就只有这点愿望,难道你都不能满足我吗?”
展颜说着说着竟泛出了泪花。他巴巴的瞅着他,那双眼睛,忽然就让他想起很多年前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纷嫩孩童。也是这样带泪的眼神巴巴的瞅着自己,说,景灏,我疼。
心,忽然被绞的好疼。他忽然站了起来朝还在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走去。走一步,他就像往自己的身上割一刀,血流了一地却还是不得不往前走。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活着。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被别人夺走,现在又要眼睁睁看着他要死了却束手无策。
“啊——”像是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景灏突然仰天长啸,玄铁重剑一挥,真气四溢,翻涌的气浪竟将周围手臂粗的树木齐齐震断!那边缠斗的两人竟也被他这一声吼震断生生后退了两步,半天才稳住了身形。
“爹,够了,放他们走吧!”
“灏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景坤不知道他这个儿子又是哪里不对劲了。
“我说放他们走。”
“不可能!”
“爹,不要逼我。颜儿他遭暗算,背后放飞刀的人,是不是你?”景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扫过来直盯着他爹景坤。
“是你?!”燕云舒早在和他交手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的气息有些似曾相识,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而今听得景灏一提,回想起来竟完全吻合了。
“灏儿,你在胡说什么?”
“够了,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颜儿他不是太子的血脉吗,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景灏这话无异于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扔进了一块石头,激起了水花扰乱了所有人的心神。
“景灏,你说什么,你说我爹是谁?”展颜从来没有问过景坤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又是怎么被他捡到的。他一直告诉自己,有师父和景灏就够了,反正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抛弃了他,知不知道他们是谁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或许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了他,而是被逼无奈和自己失散了。如今,他头一次听得景灏提起有关自己的身世,言语间却提到了什么太子。可是听闻当今的太子不过是个十岁孩童,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燕云舒竟也是听得一愣,他原以为展颜是开封府知县的身份已经够给自己添乱的了,没想到又突然冒出个什么太子的血脉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灏儿,你给我闭嘴!”景坤唯恐景灏泄露天机,立即想要喝止住他。没想到景灏却一点也不在乎。
“爹,你今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是不会罢休的。”
“师父,你知道我爹是谁?什么太子的血脉,那又是什么意思?”展颜挣扎着扶着树干站起来。他期望的看着景坤,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爹!”景坤看了展颜一眼,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展颜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景坤刚才看他的眼神,竟有种说不出的恶毒在里面。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要用那么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他爹到底是谁?现在活着还是死了?无数的疑问堆砌心头,一时急火攻心,展颜竟捂着左腹直直栽倒了下去。
“小颜!”燕云舒登时慌了神,当下便再无心思去管景坤父子,几步掠回展颜身边将他扶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马上就走,我现在就带你走。”燕云舒自责自己这种时候了还在恋战耽误时间,现在带展颜去云梦山看病才是紧要事。当下他便把人抱起想走。
“不过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爹,你在说什么?”景灏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爹,这个人还是他爹吗,他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诅咒颜儿呢?
燕云舒闻声顿了一下,景坤这无心一语倒让他脑子登时清明起来。展颜是被景坤收养的,那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展颜的血蛊是在景坤救他之前就被人种下了。要么,就是在他救了展颜之后才被人种了血蛊。燕云舒听展颜说过他是在深山里长大的,如果不是第一种可能,那能有机会在展颜身上种蛊的便只有一个人!
“你知道他中的是血蛊,而且命不久矣了,是吗?”怒火从燕云舒心底烧起,渐渐将他的眼眸染成嗜血的赤红。他小心的放下展颜让他轻靠着树干,再回身时,一张脸已化作地狱阎罗遍布寒霜。
“什么血蛊?爹,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情?”景灏已经完全懵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颜儿身上那块黑气竟然是蛊毒?这跟他爹又有什么关系?
景坤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血蛊这种东西,当下脸色就变了。这一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燕云舒的眼睛。他起先并不敢太确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但现在,他已经确认无疑了。
“以童为宿,以血养蛊。人长蛊长,血尽而亡。”思及从高墨澜那里听到的关于血蛊的阴毒,燕云舒每念一个字,脸色就暗了一分。
“爹,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颜儿他真的中了毒?难道,难道下毒的人是...是......”景灏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爹到底还有多少阴暗肮脏的一面瞒着他。这些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到底又做了多少伤害展颜的事!
“颜儿他,根本不是太子的血脉对不对。你根本就是骗我的,是不是?”他太傻了,竟然真的会相信他爹的话。只要随便动动脑子都可以想明白的事情,他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唬弄了。
以他爹对太子的忠义,若展颜真是太子的遗孤,怕是舍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的命也是要护住恩人唯一的血脉的,又怎么会对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你说话啊!”他几近崩溃的朝景坤大吼。
“灏儿,你情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你爹?”
“那你告诉我实话,让我相信你,你告诉我啊!”
景坤略一思索,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狠绝的光。
“要怪就只能怪他的命不好。做谁的儿子不好,偏偏是那狗贼的儿子!”
“爹......”景灏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种种疑问全都在这一刻迎刃而解,他爹,他自己,还有展颜,他们三个人从刚一开始就被困进了一张无形的网里,这张网叫仇恨。
“解药呢?”燕云舒一步一步逼近景坤,手已经伸向了腰间去拔剑。
“血蛊是无药可解的。”
燕云舒一怔,绝望的神色漫过眼眸。
“那你就拿命来抵吧!”话音刚落,一抹银光自腰间划出。一招雪漫人间,手中软剑挽成狂花,剑影如漫天雪花飘零,入目皆是一片银白剑光,将景坤整个人都笼罩在这片剑影之下。
“爹——”
不管他做过些什么,景坤都是他爹,眼见他爹有危险景灏想都没想冲上去就用身体去挡那片剑光。燕云舒这招雪漫人间已是动用了八成功力,景灏以血肉之躯去挡,本就是螳臂当车的愚昧行为。
“灏儿!”
在景坤的惊呼声中,景灏整条左臂竟被齐臂生生斩断抛出去重重落在地上,漫天血雨撒下,喷了景坤满脸满身。
“灏儿,灏儿。”景坤再怎么狠毒终究还是心疼儿子的,当下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死死抱住疼得在地上打滚的景灏,忍不住老泪纵横。
“灏儿,我的灏儿。是爹害了你啊。”
景灏疼得只差点没昏死过去,仅剩的一只右手使劲往外推他爹,嘴里喃喃的念着——
“快走,爹,快走啊!”
燕云舒怎么会想到景灏会突然冲过去挡,他这招雪漫人间用到十成功力是连高墨澜都不敢小觑的。景灏竟然敢以血肉之躯去挡下自己这招,只丢了条手臂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景灏曾经打伤过他,但燕云舒并不想伤他。他知道对展颜来说,景灏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大师兄那么简单的存在,他们之间有自己没办法插足的过去。展颜情愿自己受伤也想要护住景灏的时候,燕云舒心里就明白了这一点。他不是不相信展颜的感情,正是因为相信了展颜,所以他才不想在背后对景灏出手,他不想被展颜误会成是那种伺机报复的小人。
“姓燕的,我今日要你血债血偿!”景坤暴怒而起,像是刚失了幼崽的母豹子。
“不,不要,爹。”景灏勉强维持着最后一分理智死死的拉住景坤的衣角。他和燕云舒几次交手,深知他爹绝不可能是他的的对手。他虽犯下太多过错,可总归是自己的爹,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呢。
“燕...云舒,求你,放过,放过我爹!”景灏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透,脸疼得完全没了一丝血色,额上汗如雨下,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是我们,对不起,对不起颜儿。我知道,就算,就算是我断了条手臂,也,也不足以弥补对颜儿的伤害。”他实在疼得太厉害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乎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但是,但是求你,看在颜儿的面子上,放过我爹。如果,如果你觉得不解恨,大可以,可以杀了我。我来替我爹,赎罪!”疼痛一浪高过一浪的袭来,眼前的黑影重重几度欲昏死过去,景灏硬咬着牙支撑着自己倔强的看着燕云舒,断臂处的血流得染红了身下的土地,直教人看得触目惊心。
“爹,你快点走啊!”
“要走一起走,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шшш▪ TTκan▪ ¢ ○ “爹你不要管我了,我,我已经不行了,你,你快点走吧。”
燕云舒深知展颜的个性,就算知道自己如今变成这样都是拜景坤所赐,恐怕也会感于他的养育之恩而不予追究。如果今天自己真的把他们赶尽杀绝,搞不好还会在他和展颜之间划上一道永远也弥补不了的伤痕。
“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你们走吧!”燕云舒收了剑,再不看身后那俩人,转身抱起展颜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