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袖儿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彻底瘫在了地上,面上毫无血色,神情呆滞,“...明明说的不是这般。”
锦澜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翻腾的怒气,盯着袖儿冷冷的开口说道:“说出指使你的那人是谁,兴许我可以从轻发落。”
旁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母亲最爱的便是百濯香,虽不曾放在香炉里燃,可箱笼中所熏的均是百濯香!
袖儿不过是个三等丫鬟,平日里连角门都出不去,又怎能寻到桑滴果?再者母亲中毒之事发生在袖儿入府前,即便现在是袖儿下的手,那么前头的毒又是谁动的手脚?
锦澜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劈得袖儿浑身一颤,瞬间回了神,她顾不上身上捆绑的绳子,一咕噜翻身跪好,砰砰给锦澜磕了两个头,催生泪下的道:“姑娘,奴婢冤枉,奴婢真没想害太太,只想为太太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至于旁的,就是借奴婢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想啊!求姑娘饶了奴婢,奴婢定会帮姑娘将那暗害太太的贱人抓出来!”
还未容锦澜开口,唐嬷嬷便啐了她一口,青着脸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跟姑娘提条件!就你犯下的事,即便拖下去打死了,也是该的!”
袖儿亦是豁出去般,嚷嚷道:“奴婢本也是遭人陷害,姑娘难不成要不分青红皂白,将奴婢一个清白的女儿家置于死地?”
“清白?”锦澜怒极反笑,当即上前两步走到袖儿面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老老实实将你背后的主子供出来,别想着胡乱攀咬,更别以为能侥幸躲过去,你的卖身契在母亲手里,我若想拿,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说罢她特地顿了下,淡淡的瞥了眼袖儿布满惊恐的脸,嘴角忽然绽开一抹妖冶的笑,“我可不似母亲那般宽宏,一不小心将你卖成贱籍或者卖到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稚嫩的嗓音落入袖儿耳中,却成了一道无处可逃的催命符,她生生打了个寒颤,想放声尖叫,可被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盯着,宛如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自个儿的喉咙。
她突然觉得,二姑娘是认真的,只要她不认,那二姑娘说的话,定然会成为事实!
袖儿终于怕了,又惊又惧哭的十分凄惨,不等锦澜再问,一边哆嗦一边说道:“是,是蔓萍姐姐让奴婢这般做的!”
蔓萍?
屋内的人除了锦澜和唐嬷嬷外,俱是一惊,就连宫大夫平静的脸上都露出了点点涟漪。
果然是她吗?锦澜闭上眼,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愤怒。
打从那日从沐兰嘴里得知蔓萍在东门市坊现身开始,她心里便隐隐起了疑,特地让唐嬷嬷通知奶兄探查那条巷子,也曾得到些蜘丝马迹,可这些都比不上亲自确认来得突兀。
蔓萍,母亲最信任的心腹丫鬟之一,若是让母亲晓得身旁最亲近的人反而是害得自己落到如此田地的黑手,不知会有多伤心。
即便是她,起初对蔓萍和惠秀二人亦是全心的信任着。
锦澜睁开眼静静的看着,一双眸子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却叫人莫名的心慌。
唐嬷嬷瞧着不对劲,不由担心的唤了句,“姑娘。”
锦澜这才转过头,对上唐嬷嬷关切的眼神,心里微微一暖,轻轻颔首道:“没事。”话落继而看向袖儿,毫无表情的道:“你肯定?”
“奴婢当然肯定!”袖儿一副咬牙切齿的摸样,“奴婢本就是在小厨房周边洒扫的丫鬟,三个月前,蔓萍寻了奴婢去,说是要帮奴婢讨太太的欢心,还给了奴婢一些果子,说是只要想法子弄到太太的吃食里,便能让太太胃口大开!只要太太吃得下,身子好起来,奴婢便是大功一件!”
张厨娘吓得一身冷汗,她一直都不清楚二姑娘为何让人守着小厨房,原来竟然有人暗中对太太动了手脚!
她本是从沈家陪嫁过来的人,打小就在沈氏屋里伺候,对沈氏的忠心不比祝嬷嬷少,这会儿听到真相,恨不得上前撕了袖儿,只是碍于锦澜在场,便冷冷的啐道:“你莫不是个蠢的?她这么说你就信了?难道你不晓得暗地在太太吃食里动手脚,捅出去就是个背主的罪行?依我瞧,指不定你心里也有鬼!”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否则定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袖儿赌咒发誓,暗害太太会有怎样的下场,她不敢想,只能拼命想法子想把自己摘出去。
“当时奴婢还好奇,这等好事她怎舍得让给旁人,结果蔓萍笑着同奴婢说,她本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又得太太信任,所以不需要再多花这些心思。不过惠秀总在太太跟前同她抢差事,她气不过,才想着帮奴婢一把,只是有个条件,便是奴婢将来得了好,别忘了她,要同她一块儿将惠秀挤下去!”
“奴婢想着这事儿对奴婢来说是有益无害,因此便应了蔓萍,但奴婢也不是个傻的,那些果子奴婢偷偷喂给后院的锦鱼吃,并不见什么害处,才......”说道最后,她已是力竭声哑,心中悔不当初,双眼肿的跟核桃似得,惨不忍睹。
锦澜抿了抿嘴,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对于伤害母亲的人,她绝对不会放过!想了想,便问:“这法子也是蔓萍教予你的?桑滴果是日日都涂抹还是隔三差五涂一次?”
袖儿摇头,哑声道:“法子是奴婢自个儿想出来的,不过什么时候涂果子,却是蔓萍暗中吩咐,她说太太有时不爱吃小厨房的东西,因此抹了也是白抹,还容易引露出马脚。”
倒是聪明!锦澜冷笑,也懒得再听她后头的哭诉,吩咐唐嬷嬷将人先押到柴房里关起来,又暗暗同沐兰耳语了几句,转身就同宫大夫一起离开。
袖儿一见锦澜要走,顿时挣扎起来,张开嘴想要喊,却被张厨娘眼疾手的将手中的破布堵了回去,只发出几句呜呜声。
夜深更漏,风凉露重。
锦澜刚踏出小厨房,一阵夜风拂过,几寸寒意逐渐侵入纤细的身子,她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见识到那些害人的手段,锦澜便觉得一阵齿冷,幸好她机警,早早便让母亲别碰水榭轩里头的吃食,而是让唐嬷嬷每日回澜园做好再送偷偷送过去,否则的话,只怕到这会儿已经晚了。
一想到沈氏极有可能含恨而去,锦澜的心便控制不住颤抖,指尖的冰凉即便捂在厚实的皮毛斗篷内都暖不起来。
宫大夫一直细心留意着锦澜,看着她那双印着橘色灯光不停闪烁着惶恐的眼眸,突然柔声道:“一切终将过去。”
锦澜怔了怔,对上宫大夫平静无波却异常明亮的双眼,心里无由来一静。
是了,一切都会过去,努力这么久,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如今已经和前世不同。
母亲身上的毒已经快要清除干净了,接下来要做的,只是顺着蔓萍这条线,将韶姨娘的所作所为全部揪出来!
锦澜冲宫大夫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
事情涉及到蔓萍,想瞒过母亲已是不可能了,且今儿晚上的事虽发生在水榭轩,但只要有心打听,总会发现些蛛丝马迹,若不尽快处理,等那些人缓过神来,只怕更难办。
锦澜心里打定主意,只等天亮便到母亲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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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灰蒙蒙亮,沈氏就醒了,她一向浅眠,虽说喝了药比平常好一些,可不知怎么回事,昨夜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般,朦朦胧胧总听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吵杂,但仔细一听又悄无声息。因此翻来覆去的,待窗子外头天光微亮便干脆起身了。
祝嬷嬷打来热水,边伺候她梳洗边说道:“姑娘一早就过来了,正在外间候着呢!”
“澜儿来了?”沈氏一愣,便道:“快让她进来。”
正在蔓萍应了声便将手里头准备妥当的衣物整齐的摆在床榻上,转身往外间去。
“二姑娘,太太让你进去。”
锦澜正捧着茶盅,见蔓萍出来,眸光轻闪了下,便笑着起身往里去,只是经过蔓萍身旁,顿时闻到股淡淡的香气,正是百濯香,她心里不由冷冷一笑。
沈氏坐在镜奁前梳头,瞧见锦澜进来,便笑道:“怎的不多睡一会儿,起这么早?”
锦澜福了福身边依偎过去,“昨夜里睡早了,这会儿醒得就早。”
沈氏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摸了摸锦澜的头道:“也好,一会儿陪我一同用早膳。”
母女二人说笑间,惠秀已经将早膳取来,摆在了一旁的紫檀雕花方桌上。
沈氏换好衣裳,便带着锦澜一同落座,只是刚执起银箸就被锦澜伸手拦住了。
她眉眼弯弯,笑道:“母亲,蔓萍姐姐是您身前得力了人儿,又一直悉心照料着母亲的身子,澜儿心里感激不尽。今儿个的早膳,澜儿想请蔓萍姐姐一同上桌,可好?”
蔓萍清秀的脸倏然一变,似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照顾太太是奴婢的本分,岂敢担姑娘的谢!”
锦澜也不管她如何拒绝,直径起身便拉着蔓萍的手,推搡着她往圆凳上坐。
蔓萍怕伤了她,即便心中焦急也不敢真的用力挣扎,慢慢就被锦澜扯得坐了下来。
沈氏看她们一来一往的,颇觉得有趣,便对惠秀也道:“你也一同坐吧,今儿个无需讲那么多规矩。”
惠秀呐呐两声,只好坐下,这回蔓萍也没了起身的由头,只能勉强自己沾着圆凳。
锦澜笑眯眯回到沈氏身旁坐好,亲自盛了碗碧梗粥推到蔓萍跟前,“这碗粥不晓得味道如何,请蔓萍姐姐尝尝。”
蔓萍眼皮子重重的跳了下,心底霎时慌乱起来,莫非二姑娘知道了什么?
“怎么?”锦澜见她坐着不动,便歪着头,疑惑的道:“莫非这粥不和姐姐口味?”
“不,不是!”蔓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舀了一匙熬得香糯的碧梗粥,却怎么也不敢送到嘴里去。
瞧着她犹豫的摸样,锦澜突然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蔓萍一惊,汤匙瞬间坠落到碗中,滚烫的粥猛地溅到她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还未等她跳起身,就听见锦澜冷若冰霜的声音:
“既然不是粥不合胃口,难不成是这粥里头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