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值得吗?为了你我付出这样多,等来的也不过是你的一句抱歉罢了。你从不知你是我全部的依靠。而这些就是你想要给我的决绝?为了你而存在,我便一直盛开着,以一种决然的姿势,将生命最后的华美,全部绽放……
——颜如玉
青荷走过来低身对江浸月轻轻说道,“大小姐,该沐浴穿嫁衣了。”
江浸月只好放下小龟,说了句,“知道了。”便退了衣裳泡进浴桶之内。
只觉得浴桶内的水气味不同寻常,江浸月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水里不仅溶入了文旦的气味,还加了竹子、松木等艾属植物,这才有了不一样的芳香。
青荷立在一旁用木瓢舀了水细细地浇到江浸月身上带了笑道,“小姐,好命婆娘说了,新娘子在加了这些植物的浴水里沐浴之后便可以洗走了身上的‘邪气’,还意味着幸运、长寿以及繁荣。我听说,这些花草的味道还有助于让皮肤更加的光滑、鲜嫩呢。”
只觉得泡在水里精神好了一些,听了青荷的话,江浸月只是笑笑。只觉得青荷话多了些,抬眼才发现青荷脸上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恬静笑容,眼睛里是一派详静的光。
江浸月随意环视一眼房间,见到不远处的大红色嫁衣随心地笑了笑,“青荷,青月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青荷给江浸月按了按肩膀道,“小姐只管放心,夫人那里有青莲照看着,还有好命婆娘督促,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小姐,你还是赶紧沐浴之后就快些梳妆吧。”
江浸月点点头又泡了好一会,好命婆娘何大娘满面笑容地过来催促说要快些起身了,江浸月这才起身穿了衣裳。
原来是要梳妆了,好命婆娘不过是指子女多,夫妇全的人,是安伯专门请来了两位为江浸月和青月梳妆。
江浸月一身馨香地安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好命婆娘一边替自己梳头嘴里一边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早生贵子,三梳白发齐眉”之类的颂词。
念叨完了颂词好命婆娘把江浸月的刘海姑上了头,昭示着以后,江浸月便是少妇之身了。
任府那边也请了好命的夫妇在任良房里代为摆设床铺,还在床上撒了好些花生,红枣等象征早生贵子的吉祥食品。
任府和江府都将门户装饰一新,院门、房门贴了喜联。
任良和江明朗的窗户上都贴了大红双喜字和“喜鹊登枝”、“鸳鸯戏水”等吉祥剪纸,还在大门口悬挂红布彩绸,张贴大红双喜。
所有布置都透露着喜气,让人见了这满目的红色,心情也变得大好起来。
就如同平日里很少笑的青荷,来到江府这几日也变得爱笑了。青荷站到江浸月的院子中央,看着那些红色在阴沉沉的天幕之下,显得更加刺眼。
青荷忽的就想起前几日青月也是在这样阴沉沉的日子,待到夜幕四垂后,提着灯笼,喜乐不明地寻到她的住处。
夜那样冷,好似可以听到嘴里呼出的白气冻结的声音。青荷正打算睡下,就听到了青月叩门的声音,笃笃的伴着那一声声的,“青荷姐姐。”
青荷连忙随意地披了件长衣去给青月开门,开了门瞧见青月被冷得通红的鼻子,赶忙让了青月进门,“青月,这样冷的天,你怎的寻到我这里来了?”
因着青荷住得有些偏僻,常日里除了与粉晴轩的人和江府的人略有来往之外,就不见和他人接触。
青月虽然与青荷碰面的次数不少,也是不甚了解青荷的性子。别人都说青荷是生性冷淡之人,不好相处。
此次青月如此贸然前来造访,想来必是有些什么急事了。青月边走进青荷屋内,把灯笼放在地上,拉过青荷的手握着。
青荷不禁打了个寒战,该是青月在寒夜里穿梭的冷气过给了她,“青荷姐姐,深夜贸然前来,扰了你歇息了。可是我确实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拜托于青荷姐姐。”
青荷听青月说得恳切,心里也着急,“青月你别急,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与我听。”
青月突然留下热泪来,“青荷姐姐,小姐她马上就要嫁到任府了,可我却不能陪嫁。”
只当是青月欣喜过了头,青荷只好道,“青月,你自然是不能陪嫁过去,你不是也要嫁与公子吗?”
青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青荷姐姐,我是十世修来的福气,才可以嫁给公子。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富贵出身,小姐却总是说我妄自菲薄。我知道小姐是为了我和公子好。可青荷姐姐,没有人陪在小姐身边,我怎么可以放心?我知道青荷姐姐你素来稳重,不知青荷姐姐是否愿意替我陪在小姐身边?”
一听了青月的话,惊得青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青月你不是唬我吧?我也可以做小姐的陪嫁丫鬟吗?”
一句反问惹得青月破涕为笑,紧紧地拉着青荷的手,“青荷姐姐,毕竟你不是府里的丫鬟,当然和府里的人不一样。你有自己的自由,你可以做我们做不到的事。自古以来,小姐出嫁都是有贴身丫鬟陪嫁,可惜我是不可以了。我知道我不该如此自私地剥夺了青荷姐姐自己选择的余地,不知青荷姐姐可否愿意陪在小姐身边,替我们好好地照顾小姐?这样,小姐在任府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青荷见青月说着又哭了起来,把她也吓慌了,“青月,你快别哭了。你这般说不是要折煞我了?我这条命是小姐救回来的,如若没有小姐,便没有今日的青荷。就算是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毫不犹豫,我是怕自己没有这个福气可以做小姐的陪嫁丫鬟。我是死过一次的不详之人,怕会冲了小姐的喜气。”
青月知道青荷的身世,可也只是以为是自己知道的这些而已,“青荷姐姐,哪里有什么祥与不详之说。小姐说过,人定胜天。我们是活给自己看的,青荷姐姐既然已经决定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就不该时时耿耿于怀这些旁的事情。我只想知道,青荷姐姐你愿不愿意做小姐的陪嫁?”
青荷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连声道,“我自然是愿意,我千百个愿意的。只是,不知道小姐是否同意我做她的陪嫁丫鬟?”
被青荷如此紧张的样子惹了笑,青月便哭着笑了出来,“青荷姐姐,我就知道你是愿意的。小姐最信任你,那以后小姐就烦请你好好地照顾了。”
说完青月竟然给青荷行了个大礼,惹得青荷赶紧扶起青月,“青月你这是做什么?我最喜欢看到小姐那笑着的温暖表情,所以青月你拜托给我的事情,不是什么负担,那也是我一直也想去做的事情。”
青月也不好隐瞒,一五一十地把江浸月为何要嫁给任良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得青荷眉头紧蹙,却也是舒展了,蹙起。如此反复,直至了解了事情的所有始末。自然,包括了曾经待江浸月那般好的王子青。
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看到这样艳丽的红,青荷还是忍不住暂时忘记了本该介怀的悲哀。
青荷摇摇头,眸光暗淡了些进去替江浸月更衣。
江浸月内穿红袄,足登繁复的大红色绣履,腰间系了飘逸的流苏飘带。下着一条绣花彩裙,头戴用绒球、明珠、玉石丝坠等装饰物连缀编织成的凤冠。
最后青荷笑着再往江浸月的肩上披一条绣有各种吉祥图纹的霞帔,好命婆娘何大娘啧啧地称赞道,“江大小姐果真是天生丽质。穿上这新娘装啊,比那些倾国倾城的美人还要惹人怜爱呢。要是新郎官瞧见了,不得乐得跟什么似的。”
江浸月颔首笑笑,“何大娘谬赞了,可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何大娘呵呵地称是,正要把鸳鸯戏水的盖头给江浸月盖上,江浸月却起身,“我先去看看青月准备得如何了。”
不待何大娘阻止,江浸月已经提着裙摆走了出去。青荷只好跟在身后,心里明白江浸月是舍不得。
没到东厢房,就听到另一位好命婆娘对青月交代需要注意的事情。江浸月嘴角微微地上扬,“青月,你都准备妥当了吗?”
青月听出是江浸月的声音,惊喜地转身含着喜色,“小姐,你怎的来了?”
新娘出嫁之日擅自出闺房之门是不吉利的,可江浸月却满不在乎。
江浸月没有接过青月的话,反而问道,“怎么?还不改口叫我一声姐姐吗?”
青月害羞地低了头,那好命婆娘却被吓了一跳,“哎呦,我的大小姐,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何大姐怎么也不拦着你?新娘子都要出嫁了,跑来跑去的可是不吉利的呀。大小姐,你赶紧回你的闺房去,等待出阁才是啊。”
青荷一把拉过好命婆娘,塞给她一片金叶子,“不打紧,小姐就和夫人说几句体己话,很快就回去了。你只管接着忙你的便是了。”
好命婆娘看了,哪里还顾得上吉利不吉利的,收了金叶子和青荷退了出去。
见青月害羞,江浸月也就不再取笑,“青月,你今日真漂亮。怪不得人人都说新娘子最美,看来此话竟是一点也不假。”
青月娇羞地复又低下头去,“小姐就知道取笑我。小姐才是美娇娘呢,你把这红色穿得这样美。我都看得有些痴了,要是任公子瞧见了肯定移不开眼了。”
江浸月本来还是高兴的神情,在听了青月的话之后瘪瘪嘴,“青月,我出嫁以后,江府上下就靠你多帮忙打点了。明朗虽然平日里没个正行,但定会待你极好的。若是明朗敢欺负你,你只管说与我听,我替你教训他。”
谁知江浸月话音一落,江明朗的声音就紧接着在门外响起,“我说回是谁在我背后说我的坏话,让我一直打喷嚏呢。不曾想原来是姐姐,害得我整日地鼻子痒痒。”
听到江明朗的声音,青月赶忙转过身去。成亲当日新郎新娘事先是不可以见面的,公子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江浸月轻拍青月的肩膀让她安心,“新娘着凤冠霞帔的同时都用红布盖头,红色取吉祥之意,可以遮羞避邪。青月,来,我给你盖上盖头遮遮羞。我这就去把明朗打发了走,你别怕,坏不了规矩。”
青月被红色盖头遮住了视线,看不到了江浸月的眼,只好点点头不说话。
看看青月的东厢房里也是一派喜气,江浸月笑着走出去,“你这个臭小子,谁让你进来的?”
江明朗身边站着同样穿着喜气的江心月,青莲托着一托盘的吃食站在后面,“姐姐,你今日真真是美极了。我好不容易央求了安伯他才让我过来看看你,看来我就应该早些过来的,晚了姐姐盖上了盖头可就看不到了。”
江浸月摇摇头无奈地走过去,见江明朗顶带花翎,身着蟒袍玉带,当真是意气风发,玉树临风。
她却也只是笑了笑拉过江明朗往外走,“明朗,你不知道成亲之前新郎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吗?怎的你这样心急就跑了过来?”
弯了弯好看的眉眼,江明朗顺手拉过江心月,“姐姐,我不是来看青月的,我是来找你的。适才我与心月去了你房里没有看到你,问了好命婆娘才知道你到青月这里来了,我们这才寻了来。”
目送公子小姐走了出去,青莲笑了笑才把吃食拿进去放在桌上,“夫人,你先将就着吃些东西。待会拜堂成亲之后,公子就要去宴饮宾客,你得呆在新房里出不去了。估摸着得饿上一整天呢,先吃一些垫一垫吧。”
青月出声问道,“那小姐可吃了吗?今日小姐是不是也得饿上一整天?小姐向来吃得少,怎么受得了?”
青莲笑笑,递了一块糕点给青月,“夫人,大小姐那边青荷姐姐已经拿了去了,应当就该吃了。你先吃一些,饿不着大小姐的。”
听了青莲这话,青月才接过慢慢地咬了一小口,还没有吃完一块,好命婆娘就笑呵呵地走进来对青月说道,“夫人,你快些吃,吃完了我要和你交代事情。青莲姑娘,你先出去吧,这不麻烦你了。”
青莲脸红地瞥了一眼好命婆娘手里的书,羞得赶忙退了出去。“夫人,咱们先把盖头掀一掀看看这书再盖上也不迟。”
听话地让好命婆娘把盖头掀开,移了眼看到好命婆娘手上的书,青月也和青莲一样羞红了脸,把头低得低低的,不敢再抬眼看一看。
惹得好命婆娘呵呵地笑道,“夫人别羞,这闺房之事还是得我来教你。你先收起女孩家的矜持,把这书看一看,我再说给你听。”
青月只好忍着羞面红耳赤地把书看完,好命婆娘又凑到青月耳边嘀咕了几句,把青月说得异常羞窘。
轿夫把花轿停放成轿门朝外,江府的喜娘按照习俗燃着红烛、持着镜子,认真地向轿内照一下。谓之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也称“搜轿”。
任府的喜娘也呵呵地笑着看江府的喜娘把这些规矩都守了,对为首的安伯低身万福道喜,语气也隐含了催促,“安管家大喜了!眼瞧着这时候不早了,快些让新娘子上轿吧。”
安伯抬头看看天空,果真是快黄昏了,点头称是。于是先让万福他们招待着,任府的喜娘跟着安伯快步走到江浸月院子里。
一般新娘上轿前,要经男方喜娘三次催妆,佯作不愿出嫁而懒于梳妆。
可江浸月却不是假装,本来说好的不哭。看到安伯进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不由地落下了泪,“安伯。”
安伯只是笑着应了声,接过青荷递来的一碗饭,笑着道,“大小姐,来,我替你娘给你喂上轿饭。”
上轿饭本该是新娘坐在娘腿上,娘为女儿喂上一口饭,寓意女儿不要忘记哺育之恩。
如今江浸月的娘亲柳青青并不在人世,这自然就由安伯来做了。
江浸月走过去,一言不发地轻轻坐在安伯腿上。安伯还是笑着夹了口饭送入江浸月口中,江浸月勉强笑着吃下去。
一边站着的江心月却哭了,江明朗只好伸手紧紧地握着江心月的手示意她克制情绪。
吃了上轿饭,江浸月起身朝安伯下跪,着实地给安伯磕了三个响头,惹得安伯终于难过了起来。“安伯,浸月不孝,以后不能在您身边侍奉左右了。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其他人看着江浸月这般动作也不禁为之动容,江明朗却还是端着常日里的样子,“姐姐你看你把妆都给哭花了,青荷还不快给姐姐补妆,姐夫现下也该是等急了。姐姐,你只管安心地出阁,家里一切有我。”
江心月带着浓浓的鼻音,也跟着道,“姐姐,还有我呢。”
任府的喜娘甩了甩红帕子,“哎呦,这大喜的日子,你们都哭什么啊。快快快,都别哭了。新娘子可别哭肿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命婆娘快些给新娘子补妆,别让我们新郎官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