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什么?”锦瑟冷冷地瞥着堆放在一旁的赏赐物品,问道。
“是陛下的赏赐。”萧桓身旁的一个内侍嚅嚅地低声道。
“陛下,哼,”她冷冷地笑了一声,冲着一旁的小内侍们笑笑,“谢谢你们陛下的好意,我当受不起,还是都拿下去吧。”
小内侍们都不敢答话,只得低着头看着地面,锦瑟看见他们没有动作,愈发恼怒,走到条桌旁抓起一个金镶玉的如意,狠狠地往地下惯去:“听不明白吗?!”
小内侍们忙低低地应了,上前准备将那些琳琅满目的器物收走,方才走到殿门口,就看见萧桓身旁最得用的内侍韩德利从门外走进来,拂尘一挥,带着几分严厉,问道:“这是怎么了?”
“是……是……”韩德利见小内侍们答不上来,又看到锦瑟正站在殿内,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明白了几分,上前换上一副笑颜:“是这几个小的不会服侍娘娘,倒惹得娘娘生气。可东西毕竟是陛下一片心意,若是都拿回去了,倒叫小的们不好做事啊。”
“不敢。”锦瑟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转身,“你也不必叫我娘娘,只把东西退回去就是了。”
“娘娘说哪里话?”韩德利笑笑,从袖中抽出一卷圣旨,“您如今是陛下亲封的四品美人娘娘,小人尊一声娘娘,也是没有错的。”他恭恭敬敬地将圣旨递到锦瑟身前,心中却不免暗暗感慨,这册封的圣旨下来,别的人都是感激涕零的跪接,只有这位不同寻常,不仅不会跪,皇帝还专门吩咐了自己,一定要将这圣旨小心翼翼地交付给她才是,万万不得惹了她不高兴。
“美人?”锦瑟又冷冷地笑笑,看看韩德利,漫不经心地接过那封册封圣旨,缓缓展开,看了两眼,开口,“你们陛下真是小气呢。”说着将那黄绫的绢纸抖了抖,又一点点地撕开,掷在地上。
“娘娘!”韩德利大惊,忙不迭地跪下去捡拾那些已经被锦瑟撕开的圣旨残段,“您——”
“怎么?”锦瑟斜斜睨着他,“你大可以去告诉萧桓,我把这东西撕了,让他来治我的罪,多好?”
“不、不敢。”韩德利苦笑一下,将圣旨从地上拾起,还想说什么,锦瑟尖利的声音响起来,“还不快滚?”
她看着韩德利有些狼狈地带着众多内侍们离开宫殿,忽然觉得一丝疲倦,抚着额头,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
“殿下何必和那种人一般见识?”文案从一旁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盏茶过来递给锦瑟,“殿下的身子才好些,可不要气坏了。”
“呵呵,”锦瑟苦笑了一下,看着文案,这从前死板固执的侍女,如今却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和寄托,她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你坐吧。”
文案看着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从前少女时代的光彩,甚至没有了周臻在时的那种冷漠,只是一种死灰颓败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酸,当着锦瑟的面却不表现出来,强自笑着在一旁坐下,看着锦瑟喝茶。
“南梁皇室的处置,你可听到了些什么?”锦瑟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殿下?”自从锦瑟进了魏国皇宫后就一直颓靡不振,而且绝口不提梁国皇室的事,这次却忽然听她问起,文案不禁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锦瑟还会问及这些事情,才开口回答:“奴婢听这宫里的人闲谈,似乎是封了什么国公的,似乎魏皇……陛下待他们颇为优待呢。”
“国公?”锦瑟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不知道封的是哪一个?陈留王?还是我那些就会敛财的叔叔伯伯们?”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文案小心地看了看她,犹豫了半晌,才又开了口,“还有一件事,奴婢——”
“你说吧。”
“是。宫里传言,魏皇之所以这样优待梁国宗室,多半是因为……”她抬头看了看锦瑟的脸色,一派平静,喜怒莫辨,只吩咐道:“因为什么?”
“因为殿下颇受魏皇荣宠的缘故。”文案一口气说完,又小心地看了看锦瑟的面色。
“呵呵,可不是吗?”锦瑟却没有发怒,只轻轻地笑了笑,“我如今在宫里,萧桓又这样纵容我,难怪他们不这样说。可是,”她盯着文案,“你信吗?”
她看着殿门外不知名的某处,忽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文案,你相信萧桓那样聪明冷静的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做这种事情吗?”
“殿下?”文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好呆呆地怔在原地,看着微风将锦瑟的裙带扬起,文案看向远处,正是那巍峨庄严的太和殿,此时,或者萧桓正在宣布那决定吧?
朝堂上,萧桓方才宣布了对南梁宗室的处置决定,便有众多大臣们执有异议,萧桓忽然觉得有些烦,他揉了揉额角,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退朝吧。”便起身离开太极殿,留下一片议论纷纷地大臣。
“真是不明白陛下到底怎么想的。”马援和直起身子,看着萧桓离去的衮服背影,忿忿地怨道。
一旁的户部侍郎谢蕴忙拽拽他的袖子,冲着他就远处缓缓走着的升任吏部侍郎的原梁国大臣方奇比了比划,示意他噤声,马援和却不理会,冷笑着说:“就他一个降臣,还能弄出什么风浪来?”
“你以为他弄不起来?”谢蕴忙示意马援和小声,摇摇头,又低声道;“若不是此人,梁国恐怕还不容易亡的这样快。”一面又拉着他朝殿外走去。
“不就是挑拨是非,谗害忠良吗?”马援和又冷笑了几声,“说真的,咱还真看不上这种人!”声音渐渐大起来,似乎是故意要传到方奇的方向。
谢蕴还拦着他,却看到高原之走了过来,忙闭了口,却听见他笑着说:“怕什么,那方奇是捅了陛下的痛处了的,就凭这一条,咱们也不怕他起了风浪。”
“哦?”二人听他这样说,倒都觉得新奇,马援和更是沉不住气,问道:“怎么回事?”
高原之看了看周围的红色宫墙和挺立在两侧的宫中侍卫们,小声比划道:“不如二位大人今日去我府上,咱们好好喝上一杯吧。”
“这样也好。”谢蕴和马援和纷纷点头,三人便出了宫门,直朝着高原之府上走去,待去了后才发现,原来胡铎竟然也在高府。
“胡先生?”高原之看胡铎一副要远行的样子,不觉吃了一惊,忙令仆人取了他的包裹放下,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呵呵,”胡铎冲着剩下的谢蕴和马援和都拱了拱手,笑笑:“如今陛下大业已成,也是胡某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倒是念着同诸位的交情,胡某还是想着前来告辞一声为好。”
“这——”谢蕴也是一愣,他原想着萧桓至今未曾封胡铎任何官职,还颇为胡铎抱些委屈,如今看来,估计却是胡铎自愿,也忙问道:“先生这样离去,陛下可是知晓的?”
“那是自然,”胡铎笑笑,看着仆人将自己的包袱拿下去,又随着高原之朝正屋走去,边走边道:“胡某本来就是闲散之人,当日帮陛下成事,也不过是为了私怨,如今私怨一了,陛下当然不能再有理由留着胡某不放了。”
马援和同谢蕴自然是不知道胡铎的这个私怨是什么,然而高原之却是知道的,听了这话,不禁笑了一笑,道:“先生愿意学那陶朱公,自然是高人,咱们不如就喝上几杯,给大人送行,如何?”说着令下人去张罗席面来。
胡铎笑笑,同谢蕴马援和入席,四人分宾主坐了,马援和性子急,又问出来:“高大人,你说的那方奇的事,到底是什么?”
胡铎也是一怔,看着高原之,高原之笑笑,喝了一杯茶,开口道:“也是听说,你们可知道如今被封了美人的原梁国公主?”
如今魏皇萧桓的后宫,梁国公主本来是有两位的,然而封了美人的这位,自然说的是苏锦瑟了。经他这样一说,谢蕴才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件事。”
“怎么?”马援和愣了愣,问,“这女人又怎么了?”
“我听人说,那方奇曾经看中了她,似乎在梁国城破的时候,邀功想要讨要她作妾,陛下明面上虽然什么都没说,然而还不是在先回来奔丧的途中独独带了这苏氏一人?可见有多放在心上。”高原之解释道。
“正是啊。”谢蕴点点头,跟着补充道,“岂止如此,陛下如今为了这苏氏,不仅没有对苏氏宗室们处死,竟然连带着都封了爵位,优待的很啊。”
“可不是!”马援和听到这事火又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何必优待那些梁国俘虏?要我说,早些杀了,多省事?”
“这话可错了。”胡铎笑了笑,捻了捻颌下长须,看了看没有做声的高原之,“莫非高大人也以为陛下是为了一个女子?”
“怎么可能?”高原之也笑出声来,“陛下喜爱那苏氏公主无可厚非,但断然不会为了她置国事于不顾。依我看,陛下如今这样做,多少还是为了平定南方的心而已。”
“不错。”胡铎抚掌而笑。众人这才悟了,也跟着微微笑出声来。又听胡铎解释道:“南人若要安定,一味地杀戮是不行的,必要的时候,一些安抚性的措施,恐怕是更容易取信于民。而安抚,自然是先将那些百姓们心目中的‘君’安抚好了,才能给天下一个我朝仁爱的名声啊。”
“他不过是在安抚人心罢了。”宫里,锦瑟看着远处御花园露出来的苍翠的一角,冷冷地对文案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