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陵县衙门被召南领着衙役修缮之后也颇有点衙门的威严味道,门口两座石狮子,三层青石台阶上驾着一顶崭新的鸣冤鼓,重新粉刷过的衙门大门透着深沉庄重,四名衙役手持着水火棍一脸凝重肃立在两旁。
踏过门槛,衙门大堂上悬一个明镜高悬的大匾,大匾之下一副形似麒麟的砖砌照壁,砖砌照壁重新粉刷过,麒麟通红,四蹄生火,大张血口欲吞日月,顿时让整座衙门无声之中充满了肃穆庄严。
走入县衙,楚千侯远远就看到辛鬼晃着大光头对着十几位强盗喽啰指手画脚,楚千侯跃上大堂首先大笑道:“辛鬼老兄果然重诺啊,终于肯屈尊来我这小小县衙任职了,小弟我欢迎之至啊。”
看到楚千侯辛鬼脸上多了几分敬重,学着楚千侯拱手问一礼,说道:“哪里哪里,昨日侯爷说的不错,落草为寇终不是好的出路,不如跟着侯爷混个功名出来,这不我今日就带着兄弟们来投靠侯爷了。”
楚千侯点头笑道:“幸甚幸甚,来,辛鬼,去跟着召南换下班头衙服正式上任我昭陵县班头之位,别的不敢承诺,但是这俸禄绝对不低于你们打劫所得的。”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辛鬼不再拘泥,向楚千侯文邹邹地拜谢一礼,领着十几位强盗喽啰跟着召南走了下去。
“主人,主人,”这时,一名小贼急慌慌地跑上堂来。
莫非皇甫炎来寻仇了不成?楚千侯定了定神,问道:“你急慌慌的上来有何事,速速讲明。”
小贼躬身冲楚千侯禀道:“主人,门外有人自称乃是县衙主簿,请求见大人一面。”
“主簿?”
楚千侯记得自己才刚刚从董小婉那儿想起该招一名善于工笔的主簿,却还没张贴公文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主簿先生呢?莫非是三年之前的枉死县令留下的?楚千侯猜测不定,坐上县令大椅喊道:“立刻请他上来。”
衙役跑了下去,不多时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儒生自大门走进了大堂,来人体高略瘦,嘴角两撇八字小胡,面有三十上下,透着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儒生不等楚千侯吩咐,将手中竹箱放在堂上主簿小桌上,卷着肥袖向楚千侯拱手一拜,道:“小人姓云,名青山,字少和,乃是昭陵县的三任县令主簿,自三年之前县令惨死赋闲在家,听闻又有新县令任职便立刻前来,请大人收留。”
“你是三任县令的主簿?为何县令惨死你却安然无恙?”听他说完,楚千侯满眼怀疑的上下扫视着这名儒生。
仔细看他,儒生全身透着一份儒雅之气,面貌虽清瘦双眉之间却颇有正气,楚千侯眼角定格,透过他外表光鲜的长袍看到,其内衣领口却是打着补丁破烂不堪,腰间缎带佩的却不是长袍绣带,仅是用一条青色布条鱼目混珠做绣带缠在腰间,楚千侯若不仔细看,真不会发现面前这儒生穷的只剩下外面这身青色长衫了。
儒生察觉到楚千侯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领口补丁,悄悄地缩了缩脖子遮盖一下,就这举动顿时让楚千侯放下心来,在古代兵荒马乱,但凡会点读书认字有把子力气的也不会混的这么惨,只有那些坚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儒生主簿才会混的如此凄惨,此人确实是个迂腐的县衙主簿。
楚千侯对他笑问道:“先生可通晓立法和行文?”
云青山立即回道:“大唐律法熟读于心,自然通晓。”
楚千侯又问道:“粮,钱,兵等县内诸事可曾了解?”
云青山点头道:“此乃县之重事,民生之根本,皆都了解。”
楚千侯喜道:“若是我将这衙门诸事全都交托给你,你能否完全胜任?”
云青山却转口道:“主簿之事便是协助大人行事,若属下过于插手衙门诸事,会受越权之责,杖八十永不录用,属下万万不敢。”
看云青山诚惶诚恐的模样,楚千侯只得打消了做甩手掌柜的打算,道:“好,从今以后你便继续做昭陵县的主簿,执掌立法和行文,每月十贯奉银可好?”
云青山喜道:“自然是好,十贯奉银可比当朝九品官的月俸还要高上一点,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解答方可正式上任,不知大人和县内豪绅老爷皇甫炎的关系怎样?”
楚千侯奇道:“此事与你何关?莫非你是皇甫炎的人?”
云青山立即道:“那倒不是,属下已经侍奉了三任县令,皆都无故惨死,其共同原因便是与皇甫炎的关系不是很好,属下不希望大人也步落后尘,这才一问。”
楚千侯面色一冷,历届县令之死果然是这皇甫炎所为,莫非他无法无天还要杀我不成?
“大人,不好了大人。”
这时,数名已经换下衙服的衙役全身血污一脸鼻青脸肿地跑回来,跑进大堂对着楚千侯说道:“大人,刚刚我们换下衙服刚走出衙门口就遭到了数十人追打,您可得我们做主啊。”
楚千侯豁然站起,怒道:“谁这么大胆连衙门中人也敢打?”
一名衙役哭道:“大人,是皇甫家的家丁,足有上百号,个个手持棍棒在街上转悠,还发下话来说与我们县衙中人不死不休,我们几人刚走出衙门便被他们一顿暴打,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
“还有大人……”另一名衙役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烫金请帖,说道:“皇甫炎聚集数十位乡绅在含香楼设宴,发来请帖请大人今日中午去赴宴,如若不去,请大人……请大人滚出昭陵县……”
这皇甫炎的报复果然如我预料的一半迅速啊,此人,断不能留他性命!
楚千侯面色一寒,杀机顿起。
楚千侯接过烫金请帖细细看了一遍,确实,宴请楚千侯,地点设在含香楼,陪酒之人都是本地的乡绅,请柬上还写明要他楚千侯只能携带随从两名,不然无法走出县衙大堂。
楚千侯向门口一扫,大门之外已拥挤了数十位身穿青色小衫的皇甫家丁,个个手持棍棒一脸凶神恶煞,堵在门口不容任何人出入,有几人不时地向衙门内吐上一口口水,远远的出声咒骂,言词好不污秽刺耳。
“真是好大的狗胆!真是以为本官好欺负不成!”
“啪!”
楚千侯一掌拍在案桌上,厚重的案桌登时以他的掌心为中心裂出一道道裂纹,哗啦一声,碎成了碎块。
站在堂下的云青山接口道:“看来大人和皇甫炎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啊,在下妄言,恐怕大人要准备后事了,这皇甫炎不好惹。”
楚千侯双眼一丝红光闪过,冷笑道:“为何你就以为本官就是好惹的呢?”
云青山愣了愣,没想到面前这个年未弱冠的县令会说出这么一句狠话出来。
“哪里来的缩鸟,在这里说的什么脏话!什么叫准备后世,有老子在,谁能伤的了侯爷!”
后堂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声,震慑的大堂上都在簌簌飞落灰尘。
辛鬼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衙服戴着衙帽走出来,肩上扛着一条长凳,走入大堂一脸杀气地喊道:“他娘的,居然敢如此大胆打到门上来,侯爷,不,大人,你只要你一句话,俺这班头立马把门口这些脓包软蛋全都打出去!”
“主人,发话吧!”
逆牙也握着匕首窜上了大堂,枣红脸一脸冷森杀气地望着门口嚣张跋扈的家丁。
被辛鬼一闹,楚千侯的脑子立刻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又看向门外的家丁,一丝诡异攀上了楚千侯的心头。
门外这些狗腿只敢在衙门外嚣张却不敢冲进公堂,看来他们也怕这大唐历法,他们聚拢而不进,看来并不是单单逼我去赴宴之用,而是有其他的阴谋才对,我若因怒气大打出手,或许真就上了皇甫炎的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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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侯扫了眼地上的烫金请帖,忙阻止辛鬼喊道:“辛鬼,先不要鲁莽行事,此事有诈,还需从长计议。”
辛鬼将肩上长凳一扔,吼道:“诈什么诈,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不动手俺动手!”
楚千侯一脚踏住长凳,右手一晃,一柄三棱匕首插在了长凳上,冷森说道:“辛鬼,你现在是班头,是我的部下,服从命令!”
“你,唉!”辛鬼终还是拗不过楚千侯,一声长叹坐在长凳上独生闷气。
现在隐忍并不代表懦弱,而是楚千侯有更深远的打算。楚千侯安抚下暴怒的辛鬼,转头对云青山问道:“我想知道,这皇甫炎究竟有何势力,凭他一个乡绅地位断不敢如此。”
云青山坐在大堂主簿的位子,一脸平常色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皇甫炎并不是平凡乡绅,他的堂哥便是当朝神卫统军指挥使皇甫继勋,想必大人也曾听过这个名号吧。”
楚千侯点点头,这皇甫继勋在历史很有名,却不是因为他的统帅和谋略,而是因为他的无知使南唐的屏障长江天险被宋军秘密强渡,又因为他的无知使得江宁府铜墙铁壁般的防御连几日都没有坚守便被宋军攻破,可以说这皇甫继续此生最大的贡献便是加速了整个南唐的毁灭,让北宋赵匡胤提早几年实现了天下大一统的愿望。
虽说历史上对这皇甫继勋贬大于褒,他既无统兵能力又无韬晦谋略,但是他极善于朝堂勾心斗角之术,又对国主李煜极为讨好奉承,成为南唐世上最年轻的神卫统军指挥使,掌握江宁府全部禁军又是李煜近侍,可谓是位高权大。
这皇甫炎便是皇甫继勋的堂弟,有着亲属关系,自身虽无官职,但三品之下的官宦也不敢小视他,五六品的官职还要极力奉迎他,至于楚千侯这种七品小官皇甫炎自然不放在眼中,如此才敢胆大妄为视楚千侯七品县令如无物,肆意羞辱。”
“奥,原来他还有如此牢固的连带关系,怪不得如此嚣张!”楚千侯冷冷笑道。
众人都已感受楚千侯的暴怒不敢再答话,云青山却轻声道:“其实大人不用苦恼,在下有三个办法可解大人之困。”
楚千侯正经看向云青山,问道:“先生可有哪三种办法?”
云青山微微一笑,不再摆谱,竖起一根指头,道:“其一,对皇甫炎趋炎附势,做他的走狗,有他相助大人不光能在昭陵县站稳脚跟,朝廷里有皇甫继勋大人以后青云直上也说不定。”
“呔,你这穷书生胡说什么!我家大人其实那种人!”辛鬼大怒道,两步跨过去一把攥住云青山的脖领,虎眼一瞪就要开打。
云青山反而不惧,转头问道:“大人,难道在下说的不对?”
楚千侯突然发觉这儒生好像有几把刷子,忙出声喊道:“辛鬼,住手,让先生说完。”
辛鬼一把推开他,道:“你说话小心点。”
云青山轻轻抚平褶皱的衣领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其二,便是除掉皇甫炎,如此大人既可以在昭陵县站稳脚跟,还可以借此收服昭陵县所有平民的心,一举两得。不过大人因此得罪了朝堂之上的皇甫继勋,大人的官路只怕也就做到了县令之位,而且还有可能受到被人暗杀的威胁。其三便是立刻昭陵县,如此小命可保,官位也可保,这是最两全其美的方法,大人意下如何?”
楚千侯细品半刻,半真半假说道:“先生说的有理,如此看来我应顺从先生第一个主意才对是吧,既可以活命,又可以升官,一石二鸟。”
云青山立刻拒绝道:“不,只怕大人这条路走不通,大人刚刚上任就斩了皇甫炎的狗,殴打了送请柬的家丁,皇甫炎为人睚眦必报,断不会和大人重叙良好,故而大人上任一日,他便命令家丁追打衙役,其意是威慑,更是想把大人置于死敌!”
楚千侯深深看了一眼云青山,此人心思周密,不似其他酸文儒生只会吟诗作赋,而且被辛鬼一声暴喝却也面不改色,若他不是皇甫炎手下,此人当可用乎。
“侯爷,您想怎么做?”辛鬼看楚千侯久久不语出声问道。
楚千侯闭眼细想片刻,微微一笑,捡起桌上的烫金请帖,笑道:“还能怎办,有人想杀我,我岂能就要伸着脖子等他杀,这皇甫炎骄奢跋扈,老子看着心里着实不爽,他不是请我去赴宴吗,那我就去赴他的鸿门宴,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将我置于死地!”
召南喊道:“老大不可,这皇甫炎必会在酒宴上对老大不利!”
云青山却道:“大人若真想与这皇甫炎斗上一斗,当然不能弱了气势,这鸿门宴必须得去,不过这两名随从太少,为防不测大人应该多带一些人马去才行。”
楚千侯笑道:“无妨,辛鬼逆牙两人足矣。”
辛鬼离开拍着胸脯喊道:“放心大人,有我辛鬼在定不会让您伤到一点汗毛。”
逆牙满脸寒霜手摸匕首刀刃,冲楚千侯点点头,其意不说也明。
“好,很好,有你二人在我命不会绝,走,即刻去赴鸿门宴,我倒要看看,这酒宴之上可否会有向我舞剑的项庄!”
楚千侯的语气和双眼皆透着冷森森的杀意,谁都能看出此时的楚千侯已经到了暴怒杀人的边缘。
“大人,那皇甫炎脾气很急躁,难免会在酒宴上做出些什么非人的举动出来,你可莫要动气啊,大人只要能平安返回衙门就是一场胜利。”云青山站在堂下远远地喊道。
走至衙门口,楚千侯转过头来冲云青山喊道:“先生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衙门中做我的主簿兼师爷吧,月俸二十贯,放心,本大人不会像你的前三任知县那么短命的。”
云青山大喜,躬身一礼道:“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