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你又何曾给过别人坚持下去的希望和机会?”
安夏闻言,有些错愕的看着司晨。被全盘否定的感觉不好受。她想着,反正他都想好了,要放手,自己是不是该沉默着,就当他说的全是对的真的,好让自己已经七零八落的自尊颜面有所保留。
可是唇角蠕动一下,忍不住的叹息道“司晨,我不知道你要的坚持下去的希望是什么。只是,我想说,十六岁的我和现在的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
安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小小声的说:留下来,司晨。
司晨垂着头,脸上的表情那么难过。
“可是,每每一有风吹草动,那个最先做出转身离开姿势的人不都是你!!”并不是一个问句,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肯定的陈述着,要给她的姿态定个性。好让他此刻的转身离开不显得那么无情。
司晨说完,抿着唇,一脸受伤的表情冷冷注视着她。见她没有回应,声音低了下去,接着说,“我已通知了亲朋好友,因为叔叔突然病逝,我们的婚礼取消……”
安夏疼的眼眉蹙了一下,唇角微微的弯了弯,轻轻“哈”的笑了一声。
“安夏——”
“你走吧。”
“你恨我吗?”
“不恨。只是,失望。”她说。
真的不恨,只是失望而已。对自己,对这一段一段想要握住,却怎么都抓不住的感情。对自己走过的这一段人生。对这一个一个,曾经发誓要留在她身边,疼她爱她的却又转身离开的人。
“对不起。”他说。形容憔悴,面色愧疚。她相信他内心曾有过激烈的挣扎,只是她在他心底的重量依旧不够,他还是选择放弃她。在这个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她愿意放他走,但不代表会原谅他。她没有出声的看着他转身,拉开门。
门被关上了,“哐”的一声响。内心纷纷扰扰的,似有什么东西扑落跌碎。
他的脚步咚咚咚一路奔下去,迫不及待似的。
安夏静静的站在原地,不由的笑了起来。想,我不过是怕你先行放手,有过自保,想要转身的念头罢了,而真正转身的那个人,还不是你。
在我忙着奔波处理父亲身后之事的时候,你忙着取消我们的婚礼!
她笑着笑着眼里溢出了泪。
若,把这个罪过推到我的身上,能让你转身转的不那么愧疚的话,也罢。
怀里抱着那坛骨灰,在列车上昏沉着,看草原的景致大片大片的后退。
入秋的草原,天空苍凉高远,草木微微泛黄,风吹草低,牛羊在蓝天下成群而过,细细的河流,银色的腰带一样,碎碎的闪着凌波。雄鹰在蔚蓝的天空盘旋。
安夏侧脸望着窗外,寂寂的想,是否,也该留在这个地方。陪着父母。
“要吃点东西吗?”有把声音自身后传来。安夏心微微跳了一下,缓缓的回头,对上一双沉静的眼。
“你一路都没吃过东西。”他递到她眼前一袋撕开了口的牛奶,还有一页涂好果酱的面包。
“……”
“这里景致不错。草原,秋天别有一番味道。去年有半年时间我都行走在这条线上。”
他自顾自的说着,拉过她的手,将食物放在她的手上。又在她的对面的铺位上弯腰坐下来,倾身,姿态闲适自在,目光瞥着窗外。
她盯着他的侧脸,拿着手上的食物静默着。
“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悄然的走了,不准备回去了?”他平静的声音突然的问。
“你怎么会知道我到这里来?”
“真心关注,就没有什么不知晓的。”林啸毫不
掩饰他对她的关注,回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笑一下。
“吃点吧,一路都没见你吃过东西。”他眼底沉着温温的关切。
“……”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你身边应该有个人。”他说。那神态是微微的尴尬不自在,局促不安的样子。
安夏有些惊讶,怔怔的,好久,才说“谢谢你。”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问“你,痊愈了吗?”
“差不多了……”
又是沉默,似乎分开的这两年时光,将他们之间的仇恨冲淡了,连带的,连他们曾经的那份感情也稀释了一样。恨和爱都似浅浅的。突然变的,有些无措而尴尬。
“听说你父亲过世了?”他回头对住她茫然空洞的双眼,小心的说着。
“别太难过。”他大手在她肩头轻轻的落下。
“谢谢。”
“我见到了那个小孩,”林啸说,字斟句酌的样子。安夏抬眼看了他一下,心底了然,面无表情。
“他要离开上海了吗?跟,一个女孩子。那个,好像有了身孕。”他说的很慢,从未有过的吞吐。像是尽力的,想要从这残酷的事实中找出不会刺伤她的语言来。
“嗯。”安夏说,她不太想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事情来。也不想把自己再次可怜的被弃拿来和他讨论,作为尴尬无言中的谈资。
“别难过。”他又拍拍她的手背,大而厚实的掌心,熟悉的温暖。朋友一样,真诚的口气。
安夏到是明显的怔了一下。他不是来这里嘲笑她的吗,嘲笑她当初的选择,和当初豪言壮志的说“会努力幸福的。”话嘛?不是准备在这个时候向她伸出橄榄枝,以表达自己多么的大度仁慈的吗?
“别难过。”他又说了一遍。眼底绰绰约约,面上的表情到似比安夏难过几倍。
安夏没有吱声,又别开了脸。
她对他这一次好心的陪伴没有任何异议。甚至于到了阿勒泰,对于骨灰的处理以及行走线路的安排,安夏还听从了他许多的意见。
来路坎坷,前路苍茫。她觉得自己此刻真的很需要这一点点的支撑,好让自己度过这段难过无望的时光。
父亲的骨灰,沿着母亲曾经走过的路线撒了。留了一把,和母亲合葬。
安夏想,父亲一定会觉得安慰,能一路走来,陪伴在母亲身侧。
不急着回程,因为知道没有谁在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回去,回去哪里。
更不知道新的生活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所以,索性暂且抛开所有不去考虑。
阿勒泰和蒙古国接壤,天高路远的一个小地方。民风淳朴干净。游牧人特有的豪爽热情。
全镇子上,有谁家婚嫁喜宴,都会点燃一堆篝火,席地而坐开始庆祝。手鼓敲起来,就有一群美丽的维族姑娘摇着脚腕上的铃铛,围着篝火起舞。
安夏和林啸也被邀请在席。看着人们围着火堆唱着歌儿翩翩起舞。正笑着欣赏,两人就被一群年轻的青年男女拽了进去,拉着他们踩起舞步来。
安夏没跳过舞,手脚配合度又差,动一脚西一脚的,到像个踩高跷的。到是林啸,蒙古舞跳的好的让她微微吃惊。一曲下来,两人已是一身细汗,他自然牵了她的手退出来。
“你终于笑了。”他微微笑着,撇着脸看她。两人又回到席间,静默下来。
火堆上烤全羊扑兹兹冒着油,表皮烤的金黄,异香扑鼻。大碗的奶酒捧到眼前来,主人唱着敬酒歌。林啸笑着接过碗来喝尽,又伸手接过安夏手上的酒碗,向主人轻声歉意的用蒙古语言解释几句,安夏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又喝干了。和主人道了谢。
坐下来
,林啸就用小刀一点一点,将羊肉切成薄片沾了盐巴放在安夏面前,“其实最好就是啃骨头,肉连在筋骨上,沾了盐巴一口咬下去,肉香满口,才真的过瘾。不过你肯定不习惯。”林啸笑着,用目光催促着安夏尝一口。
安夏就伸手,直接拿起一片羊肉放进嘴巴。“你懂蒙语?”她好奇问。
“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几个月,学到点常用的蒙语。”林啸笑着解释。
天空的星辰亮起,碎钻一样的闪烁着。安夏仰着头,突然就想起在几年前,他们走在北京郊外的路上。
村野,田庄。秋天天高云淡的气息和果蔬成熟的甘甜,他们一路过去,在农家歇息。晚上天空也是如此,明亮的星辰闪烁。还有他突袭上来的吻,那甘醇清冽的米酒香……
她斜眼看着他的侧面,这个人,她曾经深爱的人。
“你还记得吗?”他突然回头,轻声问。
起了风,火苗跳动着映亮了他们的眼睛。林啸靠过来一些,低低的看她,安夏都要以为他要吻上来。可是他只是低了头,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帮她拉了拉衣领,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
他喝了两碗奶酒,脸上微微有了红色,双眼有些迷离的暖暖期望的光,注视着她的脸的样子,微微笑着,脉脉含情。锋棱力挺的脸,显得柔和。
心跳的那么快,安夏直到快步离开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她以为,只有她还记得过去。那些属于他们的好时光。
在蒙古包里睡下,知道林啸就在靠自己最近的蒙古包内。大约此刻也正在回忆几年前他们那次突然的出行。莫名的,心底那抹孤独的凄仓感便淡了下去。
枕着呜呜的风声,第一次在这里,安心的,睡的无比踏实香甜。
“她还好吗?”接到江子博的电话,林啸并不觉得奇怪。
他走出去,迎着风,望着她窗口的灯光熄灭,才说“还好。”
江子博沉默一下,才说“那就好。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过劳之后的沙哑。
“还不清楚,她,不愿意回去。”林啸说。“不过,子博,这次,真的谢谢你。”林啸说的无比诚挚。顿一下又接着说“以后不论在那里,我都会和她在一起,陪着她。”
电话那端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才说“……嗯。我想你总有办法带她回来。”
其实,他知道林啸这一次会好好抓住她,他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甚至连这通电话都多余的可笑。
江子博靠在座椅里,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吸一口。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如此浓重。他突然为自己的大度觉得可笑。
那一次,还有这一次。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是自己靠近她的最好的机会,却无端的退缩了。
闭了眼,便看到安夏抿着笑的脸,突然的凑上来拽了他的胳膊叫“子博哥。”清甜的声音,丝毫没有男女之间该有的矜持防备。她是真的从来没当他是个男人来看,是那种无关美丑,成就,气度的人,是她心目中永远的哥哥。没有条件理由宠她,爱她,保护她的人。
这个自私的家伙。他在心底叹息着笑骂一句,她一句话就将他困在了这里。
他笑一笑想,假若自己没有去巴黎出差,假若自己没有跟着卓琳去参加那个无聊的华人聚会,假若自己没有在那个聚会上认识那个叫做艾菲的女子……
如果没有这些假若,那么安夏的人生大约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而林啸此生,大约也只能在追悔回忆中老去。
他灭了烟起身走。
知道这一辈子,安夏的人生会有何改变,他都是他,是江子博,是安夏心底的那个永远无关情爱的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