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嫂将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送上来时,林啸正好走到一边去讲电话。
“先生自早晨就开始念叨,今天是你生日。一直等着你来,直到中午不见你来,又说开车去接你……”
刘嫂的话还没有说完,林啸就已走了过来,轻轻的咳了一声,扫了刘嫂一眼,刘嫂便闭上了嘴低了头退了下去。
听到这些话,安夏原本别扭着的心情突然就敞亮了。一边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一边抬头冲林啸狡黠一笑。筷子一时没有拿稳,拨的汤汁溅到自己的脸上去。她便呀呀呀的叫着放下筷子傻笑着开始摸脸。
林啸终于抬头看她一眼,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言语却十分温和“你的筷子功夫还真不咋地。”说着避开她的视线,将她手下的一碗面接过来,用自己的筷子帮她调均了,才又推到她的眼前去。静静抬头,匆匆瞥她一眼。
“……吃完饭,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林啸低着头,捞起一筷子面,目光低垂,突然很严肃说了一句。
“呃——什么事啊?”安夏刚稀溜溜吃下一口面,掩了嘴巴说“刘嫂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正要再次追问。刘嫂就走了过来,眼底有些无奈,说“先生,赵小姐来了在客厅吵着要见你。”
林啸突然站起身来,带的小小的藤编圆桌晃动一下,碗里的汤汁都泼洒出来。溅到安夏的身上,他扭头匆匆扫了一眼,丢一句“我过去一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赵小姐?赵芸吗?听到她来,他便这样急不可待,连一句等我回来的话都没有,起身就走。
安夏怔怔的,一手捏着纸巾,狠力的擦拭着溅在裙摆上的油点子,一边扭了头捞起放在身边的背包起身走。
刘嫂赶过来,说“赵小姐不经常来,来了也会很快走。你等等先生马上回来的。”
安夏黑白分明的眼里仓促扬起笑来,推着刘嫂探过来挽留的手臂,说“我就是馋刘嫂你的阳春面,现在面已吃过了,我也该回去了。”
转身走,脚步匆匆,有些无措。
又为自己如此的慌张失笑,背着身冲刘嫂挥手,扬声说“帮我告诉你们先生,我怕打扰到他们,所以没向他道别先走了。”
走出老宅,整个人一下投身进火辣辣的世界,浑身冒出细汗,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她再也不想等谁,再也不想让谁看到她苦苦等待的姿势。如果对方要走,那她愿意做那个最先起身离席的人。
她不想再看别人的背影。每一个让她刚刚感受到温情的人,总会走。母亲、奶奶仓促离世。还有司晨的不告而别。一个一个的走了,不留只言片语,走的杳无信息
。剩她一个人带着那些回忆,孤单无依的活。
她突然想起江子博曾开玩笑同她解字,说孤单的‘孤’字,拆开来,就是‘子、爪、点’。意思就是说,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挠墙。你如果不想天天挠墙的话,可以来画室找我,我带你玩。江子博大她四岁,她十一岁,进了这个画室便认识他。他少年时候,也和她一样,不喜欢回家。他有很高的艺术天赋,总有大把的时间耗在画室里,临窗而立,远眺临摹。
安夏并没有太多画画的潜质,所以很多的时间,不是站在一边看他作画,就是静静坐在地板上读书。看到好笑处,便会咯咯笑出声音来。江子博会回头挑眉看她一眼,放下画笔坐过来和她讨论书中的故事。也有时候,她靠着墙沉在阳光里睡着了。等睁开双眼,江子博就坐在一侧,一边翻看着她的书籍,一边说,“要喝果汁吗?冰箱里有。”
这个人,就似一直站在原地。在她伤心无助的时候,在她仓皇回头的时候。他总在哪里,没有走远。
思绪被粘热的空气搅乱,脚步踩在被阳光炙烤过的土地上,人都似要被风干了一样,汗水自皮肤内兹兹涌现出来,内心却是湿哒哒黏糊糊的闷。
突然背包里的电话响起来,她一惊,心下却不由的一喜。以为是林啸,看她走了,电话追上来。
电话号码却很陌生,她接起来,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喂——”
对方到似愣了一下,说“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安夏怔住了,内心迅速有失望一闪而过,续而,真的雀跃起来“子博哥,是子博哥吗?”
“恭喜你答对了。”对方轻轻的笑,说“在哪里?听你很开心的样子。”
“你回国了?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今天才给我电话。”她连连的发问让对方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你这样子问,我到底先回答那一句好。”
安夏捧着电话,亦不由咯咯笑起来。
“我在画室,你要不要过来。”
“当然。”她雀跃的声音,让电话一端的江子博也似感染到了她的欢喜。笑着说“那我等你来。”
林啸眉心紧锁,快步向客厅走去。他知道,在这里唯一会被大家称为赵小姐的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此刻在这里出现,让他一时惊慌。
“你怎会跑来这里,难道中禹没有向你账户定期存款?”坐在大厅里的人,果然是赵凤仪。
高翘着二郎腿儿,一只脚尖上悬着高跟凉拖鞋,一抖一抖,跟着轻轻的音乐打着节拍。肥胖的身体深深陷进沙发里,因为太胖,脸上的肉横过来,原本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时时似没有睡醒半眯着,举着一双涂了艳
红指甲的手,像是在慢慢欣赏。
“刚才陪你坐在廊间的女子是谁,不会是我花了眼吧,难道是安夏,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赵凤仪挪动着肥胖的身体,回头,望住林啸的脸。细细的眼睛似被嫉恨烧红了,像要喷出火来。
“警告过你的,以后不许再到这里来。”林啸对她已是多一句的话都没有。转身对身边的佣人说“叫小吴来,送她回去。”林啸声音冷硬,梗着脖子,转身欲走
“吆,凭什么呀?你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我就该在那种鬼地方营营役役不见天日?”
“姓林的,你可记得,当初不是我,哪有你的今天。你到好利用完了,转身就想将我踢开。”林啸闻言,嘴边挂起一抹冷笑。
这些年,人人都揪着当初不放,仿若他真是整个事件中获利的人。一个个如同水蛭,吸附上来,用此事威逼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
“你可真会算计啊,想的可真够美的。如今金钱名利尽收,现在连安家未开化的小美人儿也想收入怀里是不是?” 林啸的脸霎间有些发白。却突的冷笑一声,望住赵凤仪那一张肥嘟嘟,已看不出昔日清秀妩媚的脸。轻缓的语调,散漫的姿态,却有一份说不上来的压迫“我的事情还论不到你操心,还有以后少拿这事来威胁我。”
他看起来是真的动了气,对她原有的一点怜悯都淡了。言语间更是多了一份薄利,说“以后再敢踏入这里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落下,赵凤仪肥胖的身体不由一震。看向林啸的目光中有了怯意,她知道林啸并不是个害怕威胁的人,说的出做的到。而自己这些年,一无所学,除了依附于各色男人之外,她一无长处。此生唯一的理想就是得到稳定的婚姻,衣食无忧安然生活。而此刻的自己就似昨日黄花,早已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娇软柔媚。变得肥胖、臃肿、唠叨、怨恨。连那个唯一的理想都跟着破灭了。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无力对生活十分沮丧。遂收敛了身上的怨气,垂了眼,叹息一声,伸手去拉站在一边一脸痴呆,吃吃舔嗦着手中棒棒糖的孩子。
“我让人帮忙联系了医院,过些日子会有人带冬冬过去做系列检查。”林啸看住小男孩的脸,眼里的冰冷消减了,伸手帮他拨顺了头发,擦净他脸颊上沾上的糖屑。
赵凤仪不语,静静的,注视着林啸的一举一动。说实话,这些年,林啸待他们母子已算不薄。如果不是今日在这里看到安夏的话……
每次看到她,赵凤仪都会觉得自己似被放在了照妖镜下,看到卑微的,低贱龌龊的自己。
“叫小吴来,送他们回去。”林啸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