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博哥……”
安夏站在阳台上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以为是江子博,轻叫着回了头。眼眉弯弯溢出一抹和暖的笑,手上的烟还在烧。一缕青烟冉冉,将她的面容眉眼虚化模糊。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啸,一呆,似并不惊讶,裂嘴笑。说“你,来了。”
一句平静无波的问候,像是等他前来。
林啸样子有些潦草,时常笔挺不苟的装束,此刻却满身褶皱。下巴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很沧桑的样子。双眼幽幽看住她,有些愤愤有些喜悦有些不知所措。
目光细细扫过她的脸,落在她指尖燃烧着的香烟上,突的皱眉,快步上来,一把夺了过去,丢地上踩灭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哑着声音,低低的问。
那天挂上电话,他便不听任何人的劝阻,撇下治疗自医院奔出去直接去了机场,从美国赶回来。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四处都找不到她,没有一点她的信息。他没头苍蝇一样的,心急如焚,只知道她被学校开除了,她租住了多年的房子被拆成一片废墟。他站在那片废墟地上抽着烟,凝望了一个上午。
回到办公室,召见宋中禹和赵云。
“你们说说,还有什么瞒着我?”他坐在椅子里,肩背力挺,双眸暗暗沉凝出黑浓的阴影。刀削一般锋棱的面容表情冷漠,却让人无端觉得害怕。
左手上夹着一杆儿笔,轻轻在指间旋转。目光扫过去,看住坐在自己对面,抿唇沉默的宋中禹。和垂首凝眉的赵芸。
“我知道,有些事是我行事不周。比如打着安夏的名字去调查李家。但是林啸,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看你以身犯险,却不自知。安夏她……”
“咔——”的一声脆响,那支上一刻还在他指尖旋转来回的笔已应声断成两节。尖尖的裂茬处,猛然刺入指节皮肉。倏然的一疼。林啸蹙眉,眼内已是冉冉升起危险的光。
他一直以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竭力保护她。却没想到,是他一步一步将危险带到她的身上。
那一刻是真的恐惧。冒出脑海的第一个人便是司立兴,当晚便喝止了宋中禹的劝阻,见了他。
司立兴沉目看他,语带双关,说“林啸,你我一条船。我不沉,你不沉。”
就这样一句,他心底已经明了,安夏并不在他的手上。突然的松下一口气,又突然的紧张。
别人没有带走她,那么是她自己离开,想要背离他?!
几个月的煎熬,奔走,追寻。却在今天,在子博的别墅里看到她。那么温柔的姿态,盈盈的笑着,站在阳台上等子博回来。
这些天来的担忧焦躁和内心突生的妒忌冉冉,撕裂他的平静理智。将他心底的哪些隐忧和自责燃烧贻尽。
她在需要怀抱,需要依靠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不是他,而是江子博。她怎么可以?!眸中凝出黑浓的暗影。
又想起去见江子博,他嘲弄的话,一丝讥笑噙在唇边,说“她在那里,我是知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我要眼睁睁看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你既没有心力保护她,给她安全和爱。就别想将她束缚在你的身边。”
愤怒烧红了他的双眼。自己那么努
力的想要和她在一起,可她,一个转身,就能这么潇洒的走开,轻易背离自己。突然伸手,将她一把扯到身边来。
唇角噙上一抹阴狠毒辣的笑,暗眸流转,斜眼睨着她,声线带着一丝暗哑,如同蛊惑说“我说过的,你现在是我林啸的女人。我没有放手,你就别想逃。”手上力气很大,拖着她,转身就走。
安夏身体单薄,被她一把扯进怀里。脚步却是顺从的,亦步亦趋。语调平缓,扬目浅笑,说“我没有要逃,我是在等你来。你太忙了,赶赴一场一场美人的约会。”他手微微一抖,心底倏然一凉。想起那天,他离开之后,国内许多网站曝出的报道和照片来。
可是他说过的,他要去美国接受治疗!!她心底,从来就没想过要信任他。
又在心底切切等着她的一句话,一声解释。可是她不说,他便也不开口。
“哼——”的一声冷笑,没有半句解释。
车子在路上疾驰,安夏静静的坐在他的身旁,目光却落在窗外。
他瞥眼凝视她,伸手过来,抓住她的小手捏在掌心。她说,在等他来,可是他在她的眼前,在她的身侧,她却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回头认真看他一眼。林啸心底的愤愤更加的凶猛起来,手上有了劲道,叫“安夏!”
她疼的皱眉,低头看看被他捏疼的手,抬目又冲他淡淡一笑,唇角隐隐的酒窝一显。没有说话。
林啸突的皱眉心惊。她是他的安夏。却又分明不是了。她的笑容那么淡,就像贴上去一样,目光很远,飘渺的没有落处。心似乎不在这具躯体里面。此刻他靠她那么近,她却分明距他很远。
这样的感觉,让他惊慌害怕。“叱”的一脚踩住刹车,两人都随着车子的晃动剧烈一颠。安夏终于愿意回头看他。
“你不愿意跟我走?”林啸一双眼低低垂视,声音被他控制的很平缓很平缓,那种语调,太直太没有波动,让人怀疑。
“……”安夏一滞,侧了脸笑,很淡然坦诚的姿态。说“我说过的,我在等你来。”语调中,没有一点妒忌愤怒或者幽怨的意思。
“你刚才,分明是在等待江子博。”林啸狠狠出口,突觉得自己姿态低微难看,猛然扭过头去。
安夏依旧淡笑着,长长的睫毛覆住的一双大眼,蒙蒙的看不清情绪。“我是在等你。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她唇角噙着薄薄的,让人觉得尖利的笑。林啸突然觉得一冷,心底打个哆嗦。
安夏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有力。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别说为死去离散的至亲报仇,就连要查清此事,都有可能性命不保,付出代价。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林啸想要自她身上拿去什么。但是她太清楚,自己已没有什么可失去。他要什么,她便给他。
她现在要的,就是站在他的身侧,利用他的财势和力量。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等待时机,报仇……
“哈——”林啸嘴巴里溢出一个凄苍的笑,深浓的眉拧着,褐色的双目凝视着安夏,说“你知道,只要你想要的,不论任何,即便是我的生命,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给你的,何必要勉强自己跟我走?”
“是交易。”安夏笑,别过脸。双手握拳,很
紧很紧,指甲陷入皮肉,她都觉得疼的心都颤了一下。“你不是也想自我身上拿到东西么,虽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交易讲的就是一个公平。”
安夏笑的那么美,却是刺骨的冷。林啸看的只觉刺目,心底一疼。
凝了眸,语气中有了不禁的笑,说“你要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不外乎财、势。安夏那些,子博也可以抬抬手轻易给你。为什么,是我?”
他想听到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问出这句话,他自己心都跟着一颤。她要回答,他疼。她若不回答,他会更疼。
“我不想子博哥牵涉其中,我已欠他太多。”安夏直言,并不害怕伤害到他。林啸低头拧眉笑。原来宋中禹说的都是对的。安夏并不是真的爱他,只是,想要报复。
他突然胸口一闷,大脑瞬间空白了一下。眼前有金星旋转,这,便是没有完成全套治疗留下的后遗症??!!闭目,咬着牙,笑的很难看。
“十六岁,在老宅,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安夏突然问。林啸闻之一怔,惊愕中盯着安夏的脸。“并且,那个时候,你早已知道我是谁。”
林啸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寒冷。该来的,其实要比他想象中来的晚了许多。可是,依旧因为震惊,内心突然坍塌了一般的纷呈缭绕。
“你,怎么知道?”林啸额头溢出汗来,沉声问。
“林啸,这是信息时代,最初,是真的年少无知。以为面前的一切,都似看到的清明和善。慢慢长大,渐渐觉出端倪,而你也并没有费心要对我隐瞒什么。我若还堪不透的话,是不是就真的太愚蠢!”
林啸只觉得一背泽泽冷汗,他急着要解释,可是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安夏说的,都是事实,无可争辩。不能逃脱。
“林啸,当年,在老宅,我探监回来,哭着说我没有亲人了,你做我的亲人好不好。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在笑?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笑?我说,我不介意你的过往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笑?你看着我一路这样愚蠢的,自说自话的走来,是不是觉得面前这个女子,愚蠢的,可笑的,就像跳梁小丑?”她语调很淡很淡,嘴角依旧挂着淡淡薄薄的笑。淡的让人觉出沁心的寒意来。
“所以,我们卸下面具,不必刻意在对方面前去演。演深情,演恩爱。”她转过头来看着林啸,小小的脸,那么柔细的身体,咬着牙关的样子,却似有股强大的力量埋在她薄瘦的身体里。目光锐利似把悬空的剑。
“告诉我,林啸。你要什么?”她俯身,语声低低,似一个轻轻的呢喃。
林啸只觉得透心的寒,又很难过。说不出话来。“你不讲,我们便不能交易。”安夏笑着摊手。
“等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的那天,我会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安夏,现在我们回家。”林啸说着,轻舒口气,开车走。
这才是还债的开始!他知道,也已在心底做好准备!
安夏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他所熟悉的枉然。“别担心,我要的东西,只有你能给我……”林啸暼眼,本来是一句满含嘲讽的话,可是说出来,却像是一句温温的安慰。
安夏茫然别过脸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