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司立兴出去,安夏坐到司晨的床边,看住他的脸,纠结许久说“司晨,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了对方没有,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
“没怎么回事,”司晨打断她的话,很认真的眼神儿看住安夏的脸“是我自己。”他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安夏蹙眉,惊讶于他此刻的刻意隐瞒。“是我自己不小心伤到了自己。”他又重复了一句,说着伸出手来拉着安夏的手,很严肃的看住她的脸。“没有谁要伤害我,是我自己。”
如果说,之前司立兴的话,怕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还勉强可以说通。
那么司晨此刻的态度就让人十分不解,别人明明伤害了他,他又何必替人隐瞒?!安夏心底的猜疑越来越重,关于那个事件的前后因果越来越清晰分明。
司晨是,是想要要……要保护我?安夏突然意识到,心猛然的缩一下。
守在司晨的身边坐着,思绪开始神游。
而司晨样子虽然虚弱,人却似轻快舒畅。只听见他低低虚弱的声音里含着笑,不断讲起幼时的事情。安夏目光柔软,抿唇静默着看他。觉得奇妙,他们两人性格到像是转换了一样,现在是他嘚嘚说个不停。而她却是静静守在一侧……
或者不是性格,而是——她心底有事,无法像司晨一样,一无所知,不惧不怕。
看司晨睡去,安夏在病房外给江子博打了个电话。声音端的轻快,说这两天都在一个叔叔家里玩,没有回去。怕他担心。
江子博顿一顿,也不多问,只说好。便挂了电话。
安夏心底下了个决定。悄悄自病房里出来,将还未来及被收起的,放在餐盘上的一只水果刀收到手袋里,躲开小护士,悄悄出了门。下楼打车,径直去了林企。
这里,和曾经一样雄宏。安夏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她曾带着满心的骄傲和司晨来到这里,她指着这座大楼,说“你看,安企。我家的,我爸爸就在这上面指挥别人工作。”
而此刻她静静站在这里,仰望着这座被推平又被重新建起的高楼大厦,心底没有了骄傲,只有说不出的厌恶和憎恨……
进门,被前台小姐拦住,“请问你找哪位?”
“林啸,”她说。
前台的姑娘一愣,看住眼前这个年龄不大口气却不小的姑娘,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惰慢下来“你有预约吗?”
“没有,”安夏说,“不过你现在可以拨个电话给他,就说安夏要见他,在楼下。”
前台姑娘惊异的目光,就似看到了外星人一样,不做任何掩饰的看住一脸泰然的安夏。抬手拨了一通内线,在放下电话的瞬间,目光更为奇异的扫过安夏的脸。
“电梯在那边,林总在二十四层。慢走。”安夏冲她笑一下。转身上楼。
二十四层,顶楼。她来过一次。安夏乘了电梯,在电梯内,手指轻触到包内冰凉的刀刃。心缩了缩,可是面上的表情却依旧笃定而坦然。
很好运,电梯一路畅通。门在二十四层“叮”的一声打开。赵芸双手交握垂下,等在门口,见安夏走出来,脸上显出一抹微妙巧然的笑。说“林总在等你。”
安夏点头,也笑。很纯真无邪的笑容,在小小的有些苍白的脸颊上盛开来。有些夸张。
进门,林啸坐在大大的转椅内,抬眼,看到安夏,目光里没有一点点惊异。他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么自在镇定。坐在这里等我找上门来,等我伏地向他求饶。安夏想,又突兀的抿唇笑。
赵芸端了两杯咖啡送过来,目光扫过林啸的脸,悄然退了出去。
“你们真有默契。”安夏说,声音里含着笑,像是艳慕,又像是嘲讽。见赵芸出去,她抬步跟过去,一伸手就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还顺手一扭反锁起来。
林啸蹙蹙眉身体靠在椅子里,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半眯着双眼,目光静静看住安夏的一举一动。像是在品味,她故作镇定下的促狭和恐惧。
安夏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隔着一张大大的办公桌子,抬手将一杯咖啡端起来,咕噜一声喝了。这咖啡真苦,她皱皱眉。可是依旧觉得口干舌燥,心底不够平静。又要伸手,林啸动作却比她快,端起了另外一杯,抿了一口。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喝口水?”他笑,戏谑的目光看住她慢慢问。
“别着急。”安夏说,语调轻柔,笑容依旧,是纯真无邪的。一张小脸,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浅浅两抹红晕,似带着一点点激动。晶亮的双眼看住他的眼睛,绕过桌子慢慢走近他,一双纤长的腿贴住他的身体,站在他的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双目紧紧盯住他的脸。
纤长的手指伸上去,在他面颊上缓慢的抚过。“额头、眼眉、鼻子、嘴巴……”她轻声的近似呢喃的说着,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的描画,像是要牢记在心。双目灿若星辰,静静盯住林啸的脸。手指久久停留在他的唇上。一个十分缱绻的姿势。
林啸挺直的身体,突的一悸,伸手,手掌很烫,抓住她的小手。仰脸看她,像是做梦一样。
这是他爱的女子,她的声音、手指、气味、温度、目光……
林啸眼底升起簇簇的火苗,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紧紧筛住了她的身体,缓缓向她倾斜过去。
“我曾经以为自己熟悉你的程度,就像熟悉我自己,”面孔距离她的身体,还有一掌远的地方,她突然带着叹息说。“现在才知道,我其实根本就不认识你。”眼底汪着静静迷糊的笑,低头凝视着他的脸。
林啸闻言,动作突然僵住。双手倏然落下,目光有些狼狈,身体就要自她的眼前撤离开来。
安夏突的伸手,欺身,轻轻拽住他的领带,手指揪绕,将他的脸缓缓拉近到自己面前。吃的笑,目光迷茫说,“你叫林啸?可,你是谁?”
一个无知的,天真的姿态。而另一只手已摸进手袋里,紧紧握住那柄冰凉的纤薄小刀。笑着抬手,将它轻轻抵在他的胸口。
“你是谁?”她问,笑的像是做了一个甜美的梦,目光里竟是星星点点细碎的,如同星钻一般闪烁的光华。是泪光。
林啸眉头终于缓缓蹙起来,看住欺身靠在自己身体上的安夏,她手上握着的一把豁亮而纤薄的水果刀,紧紧抵在他的胸口。
“你是谁?”她又问。“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为什么要对司晨下手?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谁都没有伤害过,他就是一个善良的,陪我度过寂寞童年的小孩,你也不放过?”
林啸的眉头蹙着,脸上的疑惑转出一个冷笑来。看住安夏的脸。
“他现在就躺在医院里,身上打着绷带,忍受着痛楚。你很开心吗?看到这个样子,这个结局。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赶出我的生命?逼我来到你的眼前,伏地求饶,你快乐吗?”她问。
手上用了劲儿,刀尖刺破布料的声音和手感,让她顿然一颤。
“咚咚咚……”突听见有人敲门叫“林总——”,安夏惊的整个身体抖了一下。
林啸忽的笑。说“别害怕,我不会叫人
,也不会反抗。我正想听个究竟呢,你这是为了什么来讨伐我了?我还没听明白呢。”
“你还要装吗?你早晨警告我,晚上就派人刺伤司晨。你让人在晚上,在他送我回去的地方刺伤了他。你……”安夏声音渐渐尖锐,低吼起来。刀子一点一点深入,穿破衣料,刺入皮肉。
突入的疼痛让林啸身体猛然一僵。抬手,手臂突的抓住她握住刀子的手腕。笑,眼睛弯弯,唇角上扬。好看的,线条锋棱清冷的脸,此刻看起来似透出丝丝寒意。缓缓起身,俯首,气息扑在她的耳边脖颈,将她细瘦的身体拢在自己宽厚的身影下,说“我算是听懂了。你怀疑我伤害了你的,那个叫什么的男孩子?”
他像是听明白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哈的长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让人刺伤了你的青梅竹马?所以你包里背着刀子,冲到我这里来。招呼我的员工送你上楼,来找我寻仇了?安夏,我之前怎么从未发现,你这么强悍、勇敢,又是这么愚蠢?”
眸光中渐渐涔出寒光。安夏身体开始抖,低头,看到手上的刀子已没入他的皮肉,血液涔出来,慢慢浸延。那片血红印湿了他洁白的衬衣,在他阔阔的胸膛越印越大,越印越大。鼻息间的血腥渐浓。
呼的像是被什么烫到,安夏惊跳了一下想要收手。却被他用力握着手腕,咬牙切齿的笑,薄唇扫过她圆圆小巧的耳坠,说“安夏,你为了一个漏洞百出的猜测,为了一个别人,居然对我拿刀相向?”手上突的一用力。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让她突然反胃,想吐。身体猛然痉 挛一下。
“你想亲手让我见血,替他报仇不是吗?那就刺深一点。”说着,他手猛然带动她的臂膀,将刀子向自己的身体更加拉近一点。
那圈血湿迅速的扩大,他深锁的眉目,挟着自嘲而伤楚的笑。深褐的眼睛里似有无边的寂寞凝结。
“安夏,你刚才那么温柔的对着我笑,不就想将它刺入我的身体吗?”他的声音安静而坦然,无惧无缩。
安夏看住他的脸,他眼睛里溢出的,比悲伤更浓的东西,突然“啊——”发出低低一声悲鸣,猛然缩臂松手。刀子上粘着血,当啷一声跌在瓷白的地板上。血花溅开,像是朵朵盛放、娇艳的红梅。
她弯下腰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开始蹲在那里剧烈的干呕。林啸任由胸口的鲜血横流,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我是要他们自你的生命里滚出去。可是安夏,你可以诅咒我的行事,但请别侮辱我的智商。我不会蠢到要和司立兴刀光相向,授人以柄。对他那种人,有比明抢利器更加有力的招式。”他说,声音突然阴冷,面色如常淡然从容,在她耳边盘旋像是一个咒语。
“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准备和他们断绝来往?”
“你想要什么,林啸?”安夏仰脸问,脸色苍白似纸。“还有那个藏在你们林企的人,他是谁?”
林啸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过一会才说“我现在没法给你解释,也不想解释。”
“或者,你在怕什么?”安夏凝视着他那张冷峻的,泰然笃定的脸问。
“我?”林啸唇角显出一个笑,转身背对了她“怕你受伤,要你学会识人,学会保护自己。”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
“识人?”安夏从胸口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大约我第一个错认的,就是你。”她说着要起身走。身体摇晃一下,又强自站稳了。看住这个背对着自己的,高大阔实的男子。转身,走到门口,她才又听到林啸的声音“安夏,我们何不来玩个猜猜看的游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