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公主奇遇

对人类来说,大海和天空一样,是神秘的禁地。人们无法探究深海的状况,就如同无法瞭望云外的世界。很多人以为海底像海平面一样平坦,如同他们见过的浅浅的河床,那可大错特错了,海底和陆地一样,遍布着高山与深谷。

在西海海底连绵起伏的山脉中,有一座会定期喷发的火山。每次火山喷发过后,滚烫溢出的岩浆会让周围的海水变得温暖,温暖的海水吸引着水族精灵们前来畅游嬉戏。今天,就有个水族姑娘游累了,正懒懒地靠在斜坡上享受着暖水域。她有一头深栗色的蓬松的长发和一双同样深栗色的眼睛,皮肤白皙,脖颈上系着一枚玉坠,玉坠在海水中折射出柔性的光泽。由于是轻装潜游,她身上薄薄的鲛绡裙只及膝盖,露出修长的小腿和一双赤足。

她躺了一阵子,慵懒地支起上半身喊道:“双儿,我们该走了。”随着她的呼唤,从身边山石缝里冒出了一只海蚌,海蚌张开了自己的两扇贝壳,里面跳出一个绿衣姑娘:“三公主!我在这里呢。”女子笑道:“你这小蚌精,小心乱跑遇到海怪把你吃了。”双儿满不在乎,嘻嘻笑着:“我才不信真的有海怪呢,都是吓唬人的。”

双儿叫她三公主,原来这女子正是西海龙王的小女儿敖晶晶,海蚌精双儿是她的贴身丫头。晶晶道:“我们顺路去看看婆婆吧。”说着,她的双腿渐渐合拢融成了一体,竟变成了一条鱼尾巴,鱼尾巴在水中轻摆,晶晶游离了斜坡。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叹息被双儿察觉了,双儿笑道:“三公主,你怎么又难过了?美人鱼在我们水族心目中是很高贵的。”

晶晶黯然道:“再高贵也比不过龙。我是龙王的女儿,却不能变成龙。要不是这条尾巴,那母老虎怎么敢嘲笑我!”双儿劝道:“三公主别生气了,你住在自己的宫殿里,不和她啰嗦就是了。”

晶晶和双儿绕过火山,前面有座巨大的黑黢黢的暗礁。晶晶的鱼尾巴在暗礁上拍出特殊的节律,暗礁顿时从中间分开了,露出了一扇青碧色的门。尾巴变回了修长的两条腿,双儿也隐去了蚌壳,两个姑娘推门而入。“欢迎你啊,我的小公主。”门里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鹤发鸡皮佝偻着腰的老婆婆从奇形怪状的石窟里走出来,干瘦的身体裹在深灰色的长袍中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她是海巫,和海洋一样古老的存在。虽然天庭在四海分封了龙王,但在大海深处,神秘莫测的上古神灵依然故我,海巫算其中之一,他们行踪避世,逍遥独居。“晶晶,你看起来不太开心么。”海巫伸出她足有一尺多长的弯曲的指甲,点了点面前的姑娘。

“婆婆,我很闷啊,每天除了游泳睡觉,都没什么事情可做。婆婆你一个人住那么久,就不觉得寂寞吗?”晶晶在海巫的珊瑚凳子上坐下来。海巫呵呵笑道:“我老啦,越清净越舒服。你这样的小姑娘,应该多结交些朋友,就不会闷了。”

“我没有朋友,谁也不愿意和我做朋友。”晶晶低下头,“那些水族根本就看不起我。”海巫连连摇头:“这话不对,婆婆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谁都用不着为自己的出身自卑,你父亲是天庭封的龙王,你母亲是高贵的美人鱼,他们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你是因为爱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你该为此骄傲。”

“婆婆……可是,他们背地里都骂我……杂种。”晶晶恨恨地握紧了拳头,“婆婆,你说过我能变成龙,可为什么这么久我还是有那条可恨的尾巴?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条真正的龙?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了。”

“晶晶,那条尾巴一点都不可恨。”海巫浑浊的老眼深深地看着她,“我的小公主,不要让狭隘的坏情绪影响你,别着急,任何事情都要等待机缘的。”她的长指甲触到晶晶颈下的玉坠,“看看你父亲给你的出生礼物是多么珍贵啊!”

“一个玉坠罢了,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四海之心’,到底有什么珍贵的?”晶晶不以为然。海巫笑而不答,只是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父王很爱你,你要多体谅他的难处。”

晶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海巫道:“快回去吧,这几天不要到处乱跑,说不定会有大事发生。”

晶晶和双儿起身告辞。海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叹息:“小公主,婆婆不能告诉你太多。想要变成龙,你得承受最痛苦的磨难。只有你最爱的人为你流下的眼泪,才能融开冰冷的‘四海之心’。”

晶晶的宫殿远离西海龙宫,被缤纷的珊瑚礁和鲜艳的海葵、海胆包围着。这也是龙王的一番苦心,他无法和爱慕的美人鱼长相厮守,为了龙族的体面,他娶了龙族女子为王后,美人鱼抑郁早逝,留下唯一的女儿。他疼爱这个女儿,一如他疼惜那段无果而终的真爱。可是女儿性格倔强,龙后又好妒忌,两人相处不睦。为了息事宁人,龙王为晶晶在龙宫外另建了闺房,也是存了要补偿女儿的心思。可惜事实上,这座宫殿落成之日,就成了座冷宫,除了晶晶和丫鬟双儿在此居住,其他水族怕龙后不高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来这里。

就在主仆两个快要游回宫殿的时候,忽然,海水激烈地震荡翻腾起来,晶晶吃了一惊,是坏天气令海面起了巨浪吗?居然连如此深的海底也不安静了。逆流中,忽听双儿哎哟一声,被摇曳的海葵绊了一跤,晶晶正要去扶她,双儿尖叫起来:“公主……这里有个人!”

那海葵下面,真的躺着一个人!震荡的海水逐渐平静,晶晶俯下身子察看,这个人一身白衣,紧闭双目,躺在海底一动不动,晶晶呆呆地望着他的脸,天哪,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这么英俊的男人!和他一比,四海龙族的表兄弟们简直太平庸了!她就这么发愣,直到双儿捅了捅她:“公主,他是不是死了呀?”晶晶这才回过神,伸手搭了搭他的脉搏,她感觉到了微弱但平稳的跳动,“他没死,他是晕过去了。”

双儿发现海葵中有些闪光,她去扒开一看:“啊,公主,这里还有一把斧子,说不定是这个人的。”

“别管这把斧子,快,我们把人带回去!”晶晶说着,抱起了昏迷的人。双儿犹豫道:“公主,这个人掉进海底居然不死,还有武器,肯定不是凡人,我们不知道底细,就带回去呀?”晶晶嗔道:“你这张嘴真啰嗦,我是公主,我说带回去就带回去!”

晶晶把男子抱回了宫殿,刚刚把他放到门厅的榻上,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双儿出去一看,是龙宫的虾兵蟹将,全副武装,神色紧张。“出什么事了?”双儿问。虾总兵道:“天庭的要犯杨戬坠入西海,王母娘娘亲自下令搜捕,来了一万天兵,龙宫的人手也全出动了。龙王特意让我来告诉三公主,免得公主受惊。”

双儿关上大门,急忙把虾总兵的话来报告晶晶:“不好了公主,我们捡的这个人可能是天庭追捕的要犯,我们快把他扔出去吧!”晶晶吃了一惊,却没说话,她思忖片刻,抱起这个人就往里走,双儿不知她打什么主意,只好一路跟着。晶晶穿过回廊穿过花园,一直走进了她的香闺。她把白衣男子放到了自己床上,关上了罗帐。

双儿惊得目瞪口呆,公主竟然把一个男人放到自己睡觉的床上!晶晶道:“双儿,按虾总兵的说法,这里很快也会有人来搜,你出去应付他们,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在睡觉。”双儿不解地看着晶晶:“公主你真要救他?”晶晶冷笑道:“龙宫的人看不起我,天庭又能有什么好人?肯定全是势利眼。让他们白忙一场,我才高兴。”双儿不敢吱声了。

果不其然,没有多久,再次响起了敲门声。双儿迎出去,是龙后亲自带着一队天兵来了。龙后是晶晶的继母,她边向天兵介绍道:“各位神仙,这里是我女儿住的地方。”边问双儿,“死丫头怎么这么没礼貌,居然不出来迎接。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双儿低头道:“公主身体不舒服,睡着了,我没敢吵醒她。我们没出门,什么也没看见。”

天兵道:“娘娘懿旨,所有的地方都要搜。”龙后忙赔笑道:“那当然,各位尽管执行公务。”晶晶的宫殿本来也不大,天兵搜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最后到了一座小楼前。天兵正要进去,双儿道:“这是公主的闺房,她在里面睡觉呢,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龙后骂道:“你主子架子越来越大了啊。长辈进去还要向晚辈通报么!”手一挥,便带着天兵推门而入。房间里是典型的女子闺房的陈设,梳妆台、香木凳、珊瑚榻,一览无余,中间一张雕花木床上垂落着粉红色的绸帐子。这时,帐子掀起了一角,露出晶晶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的面孔和一截嫩偶般的胳膊。

看见屋子里的龙后,她似乎吃了一惊,朦胧的睡眼睁大了,也变得冷漠:“你带人闯进我的屋子是什么意思?有父王的圣旨吗?”龙后也没好气:“你父王的圣旨大不过天庭的圣旨,天庭追捕要犯,西海每个角落都要搜,你这里当然也得搜。”晶晶漠然道:“我没穿衣服,不方便下床,麻烦母后大人带他们搜吧,想搜哪里随便。”

天兵也察觉到了王后与公主的对立,龙王的家事他们才懒得管,要搜的地方还多着呢,这座小宫殿全都看过了,再说这姑娘光着胳膊,又说没穿衣服,他们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领队的天兵便道:“这里都看过了,我们去别处再找吧。”龙后生气地剜了晶晶一眼,带着天兵出去了。说实在的,龙后看到这位公主就一肚子气,堂堂龙王跟美人鱼生下不龙不鱼的孽种,真是丢尽了龙族的脸。晶晶的存在就好像一根刺,无时无刻不扎着她的喉咙,提醒她虽有王后的名分,却得不到爱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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