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序壹 · 众嗣 [一]

启泰十六年, 八月十五。帝储生辰,亦逢中秋,宫中一派繁闹景象。然而立在殿门边的寿星却是一脸阴沉。只因下朝往凌华宫寻宁康公主的时候, 宫人告诉他, 公主一早和贝小姐出宫, 不知去了何处。现近黄昏, 仍不见两人回宫, 自然心焦皇姐和那个弱不禁风的侍读是不是在宫外遇到麻烦……

虽知母皇会派大内侍卫暗里跟随,可眼看就要开宴,仍不见皇姐来东宫为他庆生。少年储君紧皱起眉, 一反平日的稳重,在殿门前来回跺步。当遣去琼花小筑的内侍一溜小跑回到东宫, 战战兢兢地回禀:“公……公主尚未回宫。”交在背后的双手更是紧攥成拳:“给本宫更衣。”

就想亲自出宫去寻。可传令内侍通传:“宁泰公主到!——”顿住脚步, 迟疑了一会儿, 终还是回过身,低声叮咛身边的小太监:“再去瞧瞧, 皇姐回来了没有。”随即负手背后,走回殿门。

“帝储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要再过几月,才满十岁,可皇妹举止娴雅,气度高贵, 比爱玩爱闹的皇姐好上太多。挑起眉, 茈澈没好气地如是想, 可未形于色, 淡然望着幺妹中规中矩地行完礼, 抬手虚扶:“未衍呢?怎没见他跟你一起来。”

不知错觉与否,忘忧面露不耐, 可定睛细瞧,仍是淡淡的表情:“回殿下,臣妹要他去办点事儿,过会便来东宫给殿下请安。”

因为每回为忘忧办事,未衍都会狼狈而归。茈澈似笑非笑,颌了下首:“怎么说,他都是未将军的大公子,你可莫要太欺负他了。”

虽说虎父无犬子,可许是玄武守忙于军务,未衍六岁时,又进宫做了他的侍读的关系。成天跟着之乎者也的老学究摇头晃脑,以至现在的他温和敦厚,毫无乃父之风。三年前,被母皇遣去做了忘忧的侍卫后,更是成了可怜的忠犬。所以当灰头土脸的未大公子狼狈地来到东宫,将攥在手里的脏兮兮的耳环呈给神情冷淡的小公主时,即使惜字如金的少年储君,也禁不住叹了口气:“也就一副耳环,母皇还会赐副新的给忘忧。你犯得着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么?”

虽在他们面前,成熟得不像一个孩子。可惟独对未衍,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变着法子整他。恐怕这耳环,也是忘忧故意丢在何处,戏耍这个傻侍卫。不过未衍憨讪一笑:“这是去年公主生辰,即相送的贺礼。若是寻不到,公主会伤心。”怔了怔,收回刚才的臆测:“如是即相的礼,确得想法子找回来。”

提及当朝权臣,储君的目光渐然幽邃。

四年前,他十岁生辰那天,母皇立他为储,并在行礼当天,将他召去紫宸宫深谈一夜,道出数个令他极为震惊的秘密。皇父兴国公并非他的亲生父亲。除他之外,母皇和即相另有一女,现在甘州,名叫百合。而且这个姐姐不是唯一比他年长的皇嗣——在下嫁兴国公前,母皇曾和繇州兰沧侯府的世子苍秋有过一段短暂的姻缘,并于隆兴三年,生下一对双生子。但因心狠手辣的先帝,大哥夭折,二哥托付他人,却与母皇失散。时值今日,还是没有这个名唤「洛」的皇兄的消息。也因为洛皇兄活在世上的希望渐渐渺茫,母皇才经不住朝臣们的一味奏请,立他为储。并郑重允诺,将来洛皇兄即使回来,皇位也不会有变数。可他知晓,这是母皇万般无奈之下,做出的决定。如不是兴国公可能是忘忧的父亲,也不会在洛皇兄的生死还未确定之前,便立他为储……

凝望难得露出柔色的皇妹,茈澈心中五味杂陈。虽是难以启齿的耻辱,可为了让他知晓即储后的处境并非表面那般风光无限,母皇将如何怀上忘忧的经过告诉了他,令他提防兴国公,也不可忘记自己的身份,率性而为。

思及此,微一苦笑。比起储君,他宁可做皇姐那样的闲散宗室。可除他以外,洛皇兄下落不明。年初嫁作人妇的百合姐姐也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己压根不想进沉闷无聊的皇城遭罪。至于忘忧,因是生父不详,更怕将来兴国公会利用她把持朝政,所以自出生便被母皇排斥在皇位的继承人外。亦因此,羲和的储君非他茈澈莫属。

暗暗叹气,可未形于色。淡令一旁的宫人带未大公子去换身衣裳:“若被你爹瞧见,准又嗔你没出息。”

自幼一起读书习武,私下亲如兄弟。所以未衍也不推托,憨笑着挠起后脑勺,随宫人去后殿更衣,令年轻的帝储无奈地捏了捏眉,但听通报,即相已抵正殿外,和身边的皇妹不约而同地一震,转眼看向徐步入殿的男子。

虽已年近五旬,可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来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眼角的沧桑,反令五官俊美的面庞透出一丝超然的气度,教人心折。难怪母皇有时瞧着瞧着,便露出不符帝王威仪的傻笑。他们二人的感情,也未随渐长的年纪,有所转淡。

心想自己入朝参政后,母皇的「休假日」陡然增多。茈澈挑了挑眉,但不介意相爱却不能相守的双亲多几天清闲日子,享受两人时光。也盼自己能够尽快具备一个君主的质素,便可接过母亲的担子,让她早日如愿,和爹一同归隐。

望着亲生父亲对自己深低下腰,茈澈心中微堵。只是四周都是宫人,惟有等一丝不苟的父亲认真地行完礼,才抬手去扶:“即相免礼。”

记得四、五岁的时候,他曾因皇姐喜欢即相吹的曲子,吃过一阵干醋。可知道自己的身世及母皇的过往后,他对多年来一直隐忍不言的亲生父亲渐生钦佩,但亦无奈谨小慎微的父亲始终不肯当面唤他一声「澈儿」。不禁暗生惆怅。可望着近前对他露出温和眼神的男子,少年储君抿了下唇,微微无奈地一笑。片刻寒暄后,即相转眼看向帝储背后的小女孩:“微臣见过公主。”

虽不知忘忧到底是谁的孩子,可在心里,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很自然地对底下的小女孩抱以柔和的目光。然,不知内情的文武百官只当宁泰公主是当今圣上与兴国公的第二个孩子。小公主亦然,以为自己和面前的男子不过皇族和臣下,小脸微红:“即相贵安。”

娇羞的模样,令处变不惊的帝储也楞了楞,心下黯然。许是母亲风华绝代,女儿却相貌平平,乃至怪异。他这小妹一向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即使碍着身份,不敢当面取笑。可仍有不少宫人在背地里讥嘲宁泰公主的长相。也因此,本便安静的皇妹变得越发孤僻。对他这个亲哥哥,也是敬而远之。更莫说本非血缘至亲的皇姐……

想起平日里,忘忧对想方设法和她亲近的长姐爱理不理的情境,茈澈几不可闻地一声轻叹。虽说母皇不该偏宠旻夕,冷落忘忧。可知道那些秘密后,也能体味母皇心中那种不为人道的苦楚——并非自己亲生的孩子,怕旻夕因此多心,所以加倍疼她。对亲出的忘忧,反而客气如陌生人,也不若宫人传的那样,是嫌恶忘忧的样貌——毕竟,忘忧也是她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就是奇丑无比,也不会有半分嫌弃。只是当年怀上忘忧的经过,令母皇耿耿于怀至今。加上忘忧从小不爱说话,更不主动与她亲近,生怕自己不经意流露的情绪,让忘忧受到更深切的伤害。所以母皇将曾经当爹当妈、亲手带大妹妹的「那口子」当作经验丰富的「心理专家」,打发去淑宜轩,陪「患上自闭症的可怜小姑娘」说话。而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儿,父亲自然发自心底地对忘忧好。久而久之,忘忧便和他亲近起来。也惟有父亲,才能让小妹像个十岁的孩子,偶尔露露笑容,撒撒娇。

看着小妹含羞带怯的笑容,茈澈又是一阵感慨,颇想让那个怎么讨好都不得妹心的少女也瞧一瞧这稀奇的景象。可气的是,到现在还不回宫。群臣纷至,母皇驾临,也不见她出现。半低着头,茈澈几是咬牙切齿地向母亲请安。而听出儿子声音中的异样,女皇淡看了眼周遭,了然一笑:“多情却被无情恼。”

不若敏感的幺女,眼前这个还未完全褪去稚气的乖娃娃尚且开得起玩笑。轻拥住帝储,女皇俨然祝愿,却是调侃。瞥见儿子投来不甚友好的目光,挑了挑眉,笑得更欢:“好歹看看现在是什么场面,少摆臭脸。”好似亲昵,压摸了下儿子的头发,却趁众人不注意,飞快揪了下耳朵,“过会去你老爸家的时候,自会见到你想见的人。”

很是习惯母亲人前人后的双重面孔。也因得到允诺,即使耳朵被揪得生疼,年轻的储君仍是转郁为喜,尾随女皇走向主座。耐着性子,接受群臣道贺。而当名义上的皇父、兴国公上前,朝他恭然行礼。望了眼神色淡然的母亲,茈澈不动声色地颌了下首:“多谢兴国公。”

那段往事,母皇虽未详说,可适才冷漠的眼神,已可洞知一切。但兴国公作为臣子,在推行新政等方面,确是功不可没。将来自己登极,也须他在旁辅政。回想母亲曾经笃定地告诉他,即使位高权重,也无须担心兴国公反。茈澈阖了阖眼,因是入朝参政的所见所闻,心中仍对这个势力不容小觑的权臣存有一丝戒防。不过看到端坐在左下方的父亲对他扬起温和的笑容,似要他放下心事,尽兴享宴。也便沉下肩,看起前方的歌舞表演。

“说实话,那个领舞的新人还没你老妈我跳得好。”

散宴前,先行离去的母亲回紫宸宫易容换了身男装,折回东宫和他汇合的时候,因是先前的歌舞规规矩矩,看得她昏昏欲睡。挑着眉头,自吹自擂。而留在殿中等她的父亲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淡淡莞尔。待母亲身边的吉大总管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从御膳房匆匆赶回,他们便登上马车,按母亲的说法,出宫去父亲的旧宅「续下一摊」。

“听曹师傅说,忘忧的文章做得很好。”

每逢重大节日,母亲都会在宫宴后,带他们去父亲的宅子举行「派对」。虽不知如何与忘忧相处,可小妹也是他们家的一分子,所以每次都会带她一同前往。而为拉近距离,母亲望着正襟危坐的小妹,淡然笑赞。忘忧则规矩作答,气氛微冷。多亏父亲适时插话,才令小妹冷淡的表情渐然回暖。到了家门前,父亲抱她下车,更令忘忧难得地露出甜美的笑容。

叹了叹,瞥见后方的母亲努嘴,羡慕地瞅着父亲,年轻的帝储决定做回孝子,展开双臂,让母亲享受同等的待遇。不过回过头,便瞧见父亲和吉大总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怔了怔,想不明白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大总管为何也对他露出妒夫表情。只能当作自己扶母亲下车,抢了他的专利,惹之不快。耸耸肩,随即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去找一下午不见人影的皇姐。

“老弟!”

可惜迎面扑来的并非旻夕,心中略略失望。可看着已作少妇打扮的亲姐姐直冲过来,跳上他的身,也颇是欣喜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姐姐特地赶来皇都为他庆生。稳稳地托住她的双腿,欣然接受热情的拥抱。

“娘子和殿下的感情果然甚笃。”

听似明朗的声音,却是暗潮汹涌。两姐弟同时一颤,未待女子惊呼,已被一脸粲然的丈夫从弟弟身上扒了下来。然后反个方向,依样画葫芦,托起她的双腿,令妻子无奈搂住他的脖子,作生母口中的「树袋熊状」:“何峻见过殿下。”

果得岳父真传,容不得别的男人碰自己的妻子。就是自家小舅子也不成。

茈澈感慨,可转念一想,若是换作自己瞧见旻夕和人亲昵,定亦如此,所以很是理解姐夫强烈的独占欲,并抱着看好戏的心情,转头望向双亲。果不其然,瞧见女儿挂在别的男人身上,即使他们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仍是不约而同地眯起眼,隐烁危芒。

“我说莫寻呐,要不要和女婿切磋一下,让澈儿开开眼?”

虽然每年,百合都会到皇都和他们小聚几日。可加起来,连八十天都不到。就被草原来的小灰狼给吞进了肚子,怎生不爽。女皇眼角微抽,冷然对身边的男子道。正中后者下怀,就要上前将长女带离越发不将他这个岳父放在眼里的嚣张小子。可还未迈步,对方便挂起了免战牌:“百合有了身孕,打打杀杀的,对孩子不好。还是下回再请岳父指教可好?”

从未听说女儿怀孕的消息,另头的女方家长同时瞪大了眼。成亲不过半年,就让他们做了外公外婆,令生理三十八、灵魂四十六的女皇极不适应这个加了「祖」字的新身份:“几个月了?”听女婿笑嘻嘻地回说:“三月有余。”脸色越发不善,“有了身孕,还让她长途跋涉!”

即使思女心切,可若女儿肚中的小外孙有何万一,她可不能原谅自己。不过坚持要按惯例来皇都看亲生父母的并非她家女婿。轻捶了捶丈夫的肩,终于得以下地后,百合回过身,笑着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子:“我身体好得很,甭担心。”

因为某位别有居心地鼓动,从小被养父母当男孩养的萧家小姐确比一般女孩健实。可看着女儿豪爽地拍肚子,那边厢的父母同时捏了把汗,丈夫更是卸下玩世不恭的表象,无奈地制住不安分的柔荑:“打过照面,就听为夫的话,进去躺一会儿。”

虽因女儿不满十八便嫁人,很是不快。可在这个问题上,立时和草原小灰狼达成一致。女皇催着斜起白眼的长女赶紧进里躺好。而被抢走贴心小棉袄的父亲望着还未褪尽稚气的女儿不情不愿地被丈夫搀回屋去,些微失落:“总感觉百合还没长大……”

聚少离多,没有亲眼看着女儿一天天地长大。甚至印象中的百合,还停留在发狠咬他、不肯认他的那个年纪。所以去年腊月,女婿忽然发来喜帖,说是开春便娶百合过门,立时懵住。并为此特地赶去甘州兴师问罪。可当何峻一反平日的嬉皮笑脸,委屈声称自己失身于百合,并立刻得到女儿的亲口证实。就是险些昏厥,也只得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留在甘州观礼。

脑海浮现自己松口后,女儿本末倒置,豪气干云地搂住眸烁黠光的「峻哥哥」。虽知其中有诈,气恼万分。可事已至此,惟有看着女儿披上嫁衣,开开心心地出阁。现在快为人母,也只得放下心结,喜待外孙的出世。

“可是我还没七老八十,就要做外婆。真的很没趣诶。”

因是原先所处的那个时代普遍晚婚,女皇对如此年轻就要做人祖母,耿耿于怀,侧眼睨向隐露欣喜的男子:“高了一辈,还这么开心,那么从今天起,我叫你「老爷子」好了。”

除了忘忧,在场余人皆是啼笑皆非。而因迟迟未见长姐,瞅了眼一生被母亲牵着鼻子走的可怜爹爹,茈澈摇了摇头,兀自往里去寻旻夕。可在外庭走了一圈,仍是未见自己要寻的人,不免心焦。被悠悠而至的女皇看在眼里,笑弯了眼:“难道百合不是你想见的人么?”

茈澈闻言,没好气地瞪向先前在东宫殿里忽悠他的母亲。可后者毫无歉意,甚至摆出无辜的表情,摊了摊手,令年轻的帝储一阵无力,也因此想通即满十九的皇姐为何还像小女孩一样淘气。睨了眼不正的上梁,暗恼时常惹得他哭笑不得的歪斜下梁,茈澈最后叹了口气:“皇姐年纪不小了。母皇该给她指婚了吧。”

早日迁去他的东宫,让他好生管教。不过一把年纪还在捉弄儿子的无良妈妈倒是一眼瞧出他的心思,似笑非笑:“我说过,你们的婚事,我不会给你们拿主意。”

虽亦舍不得旻夕,可母亲在婚姻大事上,放任自如。更不可能拿父母之命,对旻夕施压,成全他的心愿。所以,深受皇宠的宁康公主到现在还是权贵子弟眼中的香饽饽。自己也惟有加把劲,让旻夕了解他的心意,才能将古灵精怪的小女子追到手。

思及此,茈澈微微苦笑。得知自己和旻夕并非亲姐弟的时候,虽曾失落,但随年纪渐长,心中越发欣喜。因为并非血缘至亲,他便可以娶她为妻,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可许是大他五岁的缘故,旻夕一直将他当弟弟。就是借机吻了她,也只是生了一会儿气,便无奈拍拍他的肩,权当弟弟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就近拿她作试验。殊不知他早便不把她当姐姐,更不在意他们相差五岁——只要旻夕愿意嫁他为妻,他定会和父亲一样,一生只此一妻。也可保证将来即位后,绝不另纳妃嫔,伤她的心。不过现在,旻夕还未对他表现出姐弟以外的感情。而未行冠礼,旻夕也不会把他当作男人看待。所以只能等,等到两年后,自己成年。他便可挺直腰板,以男人的身份向她求亲。而这两年,他也得时刻警惕,免得出现第三者,抢走他的未来皇后。

挑了挑眉,暗自打算以储君的身份,给碍眼的追求者们施压。也因为旻夕至今未有心上人,颇笃定地谋划自己的求婚大计。却不知正是在这两年,会出现一个极为棘手的情敌。但此刻尚不清楚不久以来,旻夕便会爱上一个和她毫不相配的水寇。正在盘算如何让死皮赖脸的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远离他喜欢的女人,忽然后脑勺一痛,皱起眉,抬头看向石子掷来的方向,便见一个黑影飞快消逝在屋檐,顿生警惕,施展轻功,追至后方主屋,便不见了人影。按住腰间的佩剑,小心翼翼地走进漆黑的屋子。

“什么人?!”

听到后方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茈澈毫无犹豫,拔剑抵住那人的咽喉。可当闪跃的烟花映亮那张熟悉的明丽面庞时,他微一怔,随即狂喜地凝住浅笑吟吟的女子。

“生日快乐哟。”

她手中的银色烟花,定是常被母皇整得很是凄惨的六道爷爷发明的新玩意。而朝下望了眼抵在喉口的利剑,宁康公主俨然委屈地努嘴:“一早便来这里布置,结果差点被寿星公抹了脖子,实在得不偿失呢,怜儿。”

摸黑点亮灯台的女伴闻言一笑:“如果不是公主爱捉弄人,殿下也不会这样对您啊。”

捧在手心疼宠都来不及,怎舍得拔剑相向。看着一贯稳重的帝储露出愧疚无措的神情,贝怜儿莞尔。可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连忙敛容出外,跪身相迎:“怜儿见过陛下。”

“哎。说了多少回,在这里不必拘泥礼数。”

一声慨叹,女皇摇了摇头。已故青龙守贝辰翾的遗孤,继承父亲「忠勇侯」封衔的女侯爷,却如惊弓之鸟,动辄下跪。叹着气,亲自扶起弱不禁风的少女,“你也算是朕的世侄女,不用这般见外。”

当年其母殉情时,等于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她。可依从淳儿遗愿,将怜儿送回贝府后,因是突然即位,忙于整肃朝纲,后又接连遭逢几桩变故,未有特别关切这个失怙的孤女在祖父家过得如何。直到启泰八年,苍祈和旖如夫妇奉诏送长子来皇都给澈儿做侍从的时候,怅谈往事,不经意说起忍辱为主复仇的淳儿,才想起她和贝辰翾的独生女。于是立刻令人去贝府传旨,召怜儿进宫,想要瞧瞧已经十岁的小怜儿。

可第二天,贝家的大夫人带怜儿觐见时,虽然表现得和蔼可亲,但自孩子拘谨的举止,与伯母眼神相触时、下意识流露的惶恐,不难看出这位大伯母平时对怜儿很是苛刻。所以她当即寻了借口,将怜儿召作长公主的侍读,留在宫中。而后来,从旻夕套来的实情中,得知怜儿在贝府过得很不好。尤其贝老将军故世后,两个婶娘和堂姐妹们几乎将她当作丫鬟,使来唤去。如不是奉诏进宫,这等凄凉惨淡的日子还会继续。所以头两年,怜儿是抱着感恩的心,将长公主当作主子侍奉。可和活泼开朗的宁康公主处久后,也渐渐敞开心扉,和旻夕真正成了一对好姐妹——不过对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还是拘谨得很。更不敢在礼数上有丝毫懈怠。望着与其母极为肖似的秀丽面庞露出为难的表情,女皇只得拍拍她的肩:“在宫外,我只是这群小鬼的妈。”

在宫里戴着一张假面具,已然累得慌。可不想出了宫,还有人对她左一句皇上,右一句皇上,听得耳里的茧子越来越厚。威胁地挑挑眉,看得贝怜儿不知是笑是慨,只得按女皇陛下的坚持,赧然唤了声:“悠姨。”才博得女皇展颜一笑:“乖。”

不但温柔善良,而且识大体,很会为人着想。女皇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很希望这样的好姑娘能够成为自己的儿媳。不过,小儿子的眼里已然容不下旻夕以外的女子。苦寻多年的长子又下落不明。只得扬起唇,不着痕迹地苦笑:“既然到齐了,就开始吧。”

虽希冀洛儿也能在此,和他们一起为澈儿庆生。可多少年过去,还是不见当初托付的那位老嬷嬷将孩子带到她面前。抿了下唇,即使不曾放弃寻找,可随着时间推移,她亦渐渐认清一个残酷的现实。洛儿,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望着在旻夕的带动下,闹作一团的孩子们,女皇惆怅渐深。派对过半,趁人不注意,偷拿了壶酒,悄然走出主屋。可溜到□□,刚喝了几口,背后便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许御医让你戒酒,你怎就这般不听话?”

敢对她这样说话的,除了此刻在屋里陪不合群的忘忧解闷的莫寻,也只有这个表面是大总管实则是她前夫的罗嗦男人。讪讪地丢去白眼:“难得高兴。喝两杯不可以么?”

话虽如此,自隐愁的眉眼瞧出她的心事。来人一叹,很自然地坐到她的身边:“我问过宵蓝。他只肯告诉我,只有一个洛儿在地下。”

少隽死后,师父便封了口,任他如何旁敲侧击,也不肯泄露天机。所以用宵蓝留给他的一样东西,寻到让他还阳的那个宵蓝,知悉他的次子可能还活在世上,不过具体何处,有否团圆的可能,不得而知。只得压抑自己的心情,淡笑宽慰思念儿子的发妻。而曾为夫妻,很清楚温润笑容背后的惆怅,所以勉强扬起唇角,对身边的男子点了下头:“就是一眼也好。我只想瞧瞧咱们的儿子有没有长成一个帅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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