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雪绍如此坚定不容拒绝让我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 只是他这样胡闹明显不太妥当。
“你想干什么?”
庄雪绍一把将我拉过去,不由分说在我手指上划破一道小口。指尖蓦然一凉,接着就见鲜红的血液滴入水中。
我生气地抽回手, “你干什么!”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庄雪绍用下巴指了指那碗水。
“卖什么关子。”我不满地嘟囔, 眼睛却不自觉地飘到了碗中。
那两滴血液毫不相干似地飘着, 根本没有像上次那样迅速相溶。
我倒吸一口气, 接着愤怒的看着这对夫妻:“你们、你们……”
居然假装成我的父母双亲来骗我, 不知廉耻!
“且不说滴水认亲是否真实,光是在水里加白矾就会让任何血液相溶这件事就足以证明它并不靠谱。你们居然利用阿澈,我就说, 消失了二十年的父母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果然这其中不简单。”
庄雪绍冷笑一声, 匕首交到我的手上, 说道:“是杀是剐, 由你决定。”
我瞥了一眼尚在滴血的匕首,又看了一眼被吓得哆嗦连连的两个老人, 冷声问道:“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说实话!”
“阿澈大人饶命,阿澈大人饶命啊!”两个老人跪地磕头大呼饶命,他们是知道庄雪绍的身份的,先前在我面前装得倒像, 如今还不是像蝼蚁一样跪地求饶?
“想活命就说实话!”
“阿澈大人, 这一切都是皇上授意我们说的啊!我们老两口一把年纪, 皇上无论说什么, 我们这些当百姓的也只有照做的份儿!阿澈大人饶命!”
我一听这话, 没出息地又心软起来。反正也都快老了,他们也不曾害了我的性命, 那就……
“噗哧”两声,这对无辜夫妇瞪大双眼,胸腔处各中了一枚暗器。
我下意识地转身看向身后,柳色不知何时站在门外,似乎还保持着来不及收手的姿势。
“这种老败类留着作甚?别看他们现在求饶,身上指不定藏着什么暗器。阿澈大人有所不知,这对夫妻早已恶贯满盈,死不足惜,也勿怪我心狠手辣。”
我闭上眼睛,想到那天早上庄雪绍与我生气离开的身影,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抹愧疚。
大抵是见我不说话,柳色又在那边凉凉地抢白我:“繁音陛下真是好用心,先是请人行骗又利用别人的感情,还在背后说人坏话,到底孰是孰非谁心图不轨也应该明了了吧?”
“好了柳色。”庄雪绍出声止住柳色的风凉话,拉着我的手臂从怀中掏出帕子替我掩住伤口:“这些个明里暗里的事情你不懂没关系,没人要你懂,可是阿澈,关键时刻你连相信谁都搞不清楚,这一点实在让人伤心。我何曾利用你,利用你就把你从大渊带过来像拖油瓶一样,那么我还决意娶你为妻是何目的呢?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回邺都。”
“嗯。”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那边庄雪绍又吩咐柳色善后,处理尸体什么的。柳色又发挥了他的怨妇本质,各种嘴上不满身体却很诚实地帮我们擦屁股去了。
这都两天了,总算跟庄雪绍恢复了正常的气氛,倒是我多多少少有些错怪他的尴尬。
好在他并非肚量小的人,也不再提起这些事儿。
南湘这边问题都已解决,听闻庄咏衍早已上路回宫,我与庄雪绍也耽搁不下去,第二天也启程上路,准备回宫。
柳色已经决意将我们护送到邺都郊外就彻底不管,任我和庄雪绍如何规劝也毫不管用。最终庄雪绍还是决定罢了,毕竟人各有志。
回去的旅途可以不用太过着急,不过这次我和庄雪绍之间彻底亲密无间,没有多余嫌隙。
庄雪绍说,回宫之后,等他登上太子之位后,就封我为太子妃。
无论是在大渊皇宫里的凤君庄雪绍,还是从云南之行回宫后变得不一样,并且还会与我深夜谈心的他,亦或是把我带回西岚,无论我清白受辱仍然选择相信我的七皇子殿下,我想都是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心动的对象。
感情不见得非要轰轰烈烈,也许你也不会知道,这个曾经令你厌恶的人,或者这个你以为一辈子不会有可能的人,说不定某天你就突然发现,他陪伴了你一生中的几个难忘岁月,不需要别的,只是陪伴,只是在你身边,别人就再也无法取而代之。
感谢他的出现。
距离邺都还有一天的路要走,我们已经做好了与柳色分别的准备。大概过了这一天,将来何时再见都已成谜。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没酒现买醉。从就近乡镇买来了最烈的酒,也买了最好的下酒菜,不在豪华阁楼,不在雅致单间,只在树林山涧中,星空璀璨,明月高悬,冷风微拂,举杯邀月,话从前,谈未来,一朝情分,即将散在明日离别之时。
所以这气氛……
“都是你从前出的馊主意,我一好好的男人偏要以色事人,撒泼耍赖如今倒是挺在行,已经变成习惯了好吗!”
庄雪绍灌了一大口酒,“是习惯了生活方式,还是习惯了某些人呢?”
柳色哼哼两声,不搭理庄雪绍,转过身来跟我闲聊:“我跟你说,殿下对你从来就没安过好心!让我投毒陷害你,自己假装抱病还搪塞繁音侍寝,还时不时想方设法勾搭你,啧啧,殿下用心可不是一般的险恶。”
我瞥了庄雪绍一眼,后者默默喝酒,一言不发。
“其实在后宫,我最看不透的人一直是你。”我笑着说出这句话,继续解释道:“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也不知道你对繁音是否真心,殿下让你撒泼耍赖,你这功夫做得可真是到家。”
“一切都是为了殿下。”柳色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我瞧着他仰头喝酒的样子,倒也不是那么娘了。
为了庄雪绍么……也说得过去。他因为庄雪绍入的后宫,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庄雪绍嘛。
“日后……保重。”
算是今夜最郑重的一次作别,如果现在不说,那么等到真正分别的时候怕是要来不及了。
醉酒一夜,酣畅淋漓,第二日天刚放量,我们拖着醉酒的身体上了路。越是靠近邺都越是对离别在即感到无奈,但人生无奈之多,不能沉浸于眼前的悲伤而不去看前路。
所以我决定看一看前路。
……数十个手持砍刀的黑衣人杀气凛凛地伏在前方,其身份光看衣着便可知道。如此张扬地刺杀,倒真是不怕被人知道。
“保护殿下!”
柳色率先从马背上跃起,手持兵器二话不说便朝黑衣人的方向飞去。
我们随行的人马不算太多,连来刺杀的人一半都不足。柳色一句保护殿下便有三个护卫伴在我和庄雪绍的身边,剩下的人全部加入战团与他们展开了厮杀。
“是谁派来的?”我偏头问。
庄雪绍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想了想,说道:“能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杀我,十一弟的可能是最大的。”
“……丧心病狂,如此明显的举动,就不怕被人知道,再落个弑兄的骂名么?”
“成王败寇,孰是孰非都由胜者改写,谁知道呢。”
一番对话下来,前方战况也不容乐观。首先对方人数就占了上风,其次既然对方是由庄咏衍派来刺杀庄雪绍的,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话说回来,柳色在宫中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与此时杀戒大开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只见他一柄长剑在手,所过之处必有血光四溅,然而终究只是轻伤纠缠,始终不得其要害。
“老十一这回是下了狠心呢。”庄雪绍双目微眯,看来这次真的是不容乐观。
不过十多个人能将这数十人抵挡得住,也是很不容易了。
“护送殿下离开!快走!”
柳色边大声呼喊,边挥剑抵挡住一人攻击。他以一敌三,虽看起来是平手,然而时间一长他一定会落下风的。
一旁保护庄雪绍和我的三个护卫之一说道:“殿下,属下护您离开,请快上马!”
“是啊快走,如果在这儿等着的话万一……总之快些离开然后就近请求支援吧!”我抬头看着庄雪绍,紧张地道。
庄雪绍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沉声下命令道:“走!”
我还真怕庄雪绍因为一时义气而留下,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证庄雪绍没事,那么等他回到邺都之后,庄咏衍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想起了繁音。在她还是公主之时,也曾天真烂漫纯洁无瑕,等到她决意称帝之后,除却先皇宠爱她的原因之外,也是心狠手辣的。除兄长,驱皇弟,自己的姐姐能外嫁的一律外嫁,她明里暗里在先皇面前没少撒娇动心思。
但这些事情,彼时我还站在繁音那头,觉着她也是无奈的,也是为了自己而已。可是如今回想,那么个花季少女便有了那样的心计,谁又能小觑她,不将她放在眼里?
早就已经,不再单纯。
回过头来再看,庄雪绍一直都没有对庄咏衍下过狠心,想必他还是念着同血脉,不忍心自相残杀吧。反看庄咏衍,心狠无情,在这一点上,是比庄雪绍强了一些。
只是我自私地觉得,这样心狠无情的人,对亲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天下百姓,那些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