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靳云渚带她来到这里,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个曾经照料自己多年的老管家。
官佩瑜看着床上瘦得脱了人形的季伯,泪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靳云渚把手里提的补品水果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继而默默地退了出去。
“季伯,”官佩瑜坐到床边,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您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早点来看望您。”
“我知道现在到处都不太平,哪里还能在给小姐添堵。”季伯坐起身,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现在看来官小姐和靳先生相处得很好,那我也放心了,老爷在天上也会感到欣慰的。”
“那个时候在庄园里看到您,您让我安心隔着靳云渚,那时候我还怨过您,”官佩瑜微微垂下头,“后来才知道有的事情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换做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好过的,小姐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知书达理的小姐,”季伯咳嗽了两声,“能够为官家做事,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只可惜出了这么多事,我连最后的忙都帮不上。”
“您已经为官家做过很多了,现在是应该由我们来照顾您。”官佩瑜有些哽咽,“您放心,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能不能好起来其实我心里都有数,这病拖了一年多也没见好,不然我先前一定会选择留下来照顾小姐,”季伯放在身旁的手指抖了抖,虚弱地笑了笑,“幸好还有靳先生,老爷没有看错人。
“靳先生是个好人,他先前不跟你说真相也是有苦衷的,但是我知道靳先生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小姐回国之前,靳先生就向我询问了很多跟小姐有关的事情,从生活习惯到饮食习惯,无一例外。靳先生是个有心人,老爷才会把小姐托付给他。”
“我知道,他很好,我们都会很好,您也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官佩瑜浅浅微笑,“等小七长大一些,我带她来看您,我记得小时候您总说我长得像我妈。”
“是啊,现在想想,有的事情仿佛还发生在昨天。”季伯感叹了一声。
官佩瑜坐在病床边,听着季伯叙说从前的旧事,心里觉得温暖之余,更多的却是一种缺憾和担忧。
或许只有那些抱有缺憾和担忧的人才会喜欢追忆往事,例如眼前这位身患重病的老人。
从病房出来时,官佩瑜看到靳云渚正在走廊一端的窗边打着电话,他回过头看到官佩瑜出来,随即跟电话那头的人叮嘱了几句,挂断后走到她身边。“快九点了,回去休息吧。”
“季伯到底得了什么病?”
“慢性肾衰竭,晚期。”靳云渚顿了顿,“两年前就查出来了。”
“那他……还能活多久?”官佩瑜的声音不觉有些颤抖。
“这个要看具体情况,坚持透析治疗没有并发症,可以活得久一些。”
“久一些是多久?”官佩瑜追问道。
“我给不出具体的答案,”靳云渚停下脚步,为官佩瑜拉开车门,“但我和医生都会尽力。”
官佩瑜坐进车,有些疲惫地往后靠着,刚想说点什么,却忽然感觉到刚发动的车子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官佩瑜睁开眼,往外一看,随即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连忙下车跑到了路边。
“你不是跟容烈回去了吗,怎么这么晚了又出来了?”官佩瑜看着站在路边准备拦车的傅子白,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容量的包,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跟容烈吵架了?”
“我要离婚。”傅子白难得地红了眼眶,抱着自己的行李看着官佩瑜,“我一天都不想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了。”
“这里人多,你先上车,”官佩瑜伸手要去接傅子白怀里的包,靳云渚也跟着从车里走了出来,“你今晚要是不想回去,就先住我那里吧。”
“不不不,我就是不想打扰你们才没跟你说的,我买了明天早晨的火车票。”
“那就今晚去我那里休息,明天一早再送你出来就是了。”官佩瑜有些强硬地拿过傅子白的包,“反正就一晚,睡哪不是睡,去我那,不然我要担心。”
傅子白还在犹豫,就被强行拉上了车。
她怎么觉得自己跟官佩瑜的角色调换了?
官佩瑜想让傅子白坐后面,傅子白坚持要坐司机旁边,系着安全带,挺直了脊梁坐在那边,神色迷茫地看着前面路经的风景。
“准备去哪里?”
“去西藏,”傅子白说道,“你说我一个文艺女青年,不去一趟西藏荡涤心灵怎么写得出感人肺腑的文章,说不定还会有艳遇。你说我会不会偶遇一个帅气多金温柔专情的帅哥然后跟他幸福地在高原上共筑爱巢?说不定我还可以成为第二个三毛。”
官佩瑜配合她笑了两声,“说不定还真有可能,那人说不定还是个来旅游的不丹王子。”
“那我岂不是可以当王妃了哈哈哈哈,那我到时候一定给你个女爵封号!”傅子白笑得肩膀都在颤。
“好好好,那我等着你册封我。”官佩瑜弯了弯嘴角。
强颜欢笑堆起来的谎言禁不起戳破。
两个人说了会话,官佩瑜觉得有些困便靠在后座睡着了,傅子白却仍旧是挺直了背看着前方。
回到山上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半,傅子白准备下车,回头却看到官佩瑜靠在后面睡着了。
她刚准备叫醒官佩瑜,靳云渚却用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傅子白默默地点了点头,跟着司机一起离开了车子。
靳云渚确认了一下车内的温度,随后在一边看着手机。
官佩瑜又睡了将近半个小时才醒来,车里没有开灯,靳云渚在自己身边看着手机,手机的荧光照着他的脸,路灯的光线透着车窗染了他的发。
“醒了?”靳云渚收起手机,“那上楼去吧。”
官佩瑜心里一动,应了一声下了车,“子白呢?”
“先上去了。”靳云渚走到她身边,随后让人关上了门。
官佩瑜跟着他上了楼,便见他从书房拿了手机,又进卧室拿了衣服走进了隔壁空置的客房。
“子白明天早晨七点的火车票。”官佩瑜从房里探出头来。
“知道了,”靳云渚拧开门把手,“晚安。”
“晚安。”官佩瑜笑了笑,随后关上房门,看着已经洗完澡坐在床边看摇篮的傅子白,“几个小时前还念叨着要看小七,现在你可看到了。”
“是啊,”傅子白笑了笑,“这孩子真是可爱得治愈。”
“我先去洗个澡,你可以早点睡觉,也可以等我洗完了一起说说话。”
“你男人睡客房去了?”
“是啊,”官佩瑜走进浴室,笑声停留在房内,“你来他当然得让位。”
“啧啧啧,真是完美到没有死角。”傅子白夸了一句,“瞬间觉得放心了。”
官佩瑜听到这句话时刚好关上了浴室的门。
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离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