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一顶小轿静静地停在饭馆前。白少枫根本没办法坐稳,莫公子轻笑拥着他,两人合坐一顶轿子,真是少有的意外。
雨淅淅沥沥的,飘在轿外。路实在太泥泞,轿夫脚下不时的打滑,轿子也跟着歪歪的,每斜一次,白少枫呢喃一声,偎他就近点。茶具咕噜咕噜在座位上滚来滚去,他根本顾不上。看着白少枫清丽的睡颜,很久不曾有过这种单纯的、傻里傻气的付出,不求任何回报。他觉得仿佛和一个骤然而至的幽灵走在一起,猛然夺走了他这些年习以为常的冷漠状态。他惊骇这样的一个小小人儿在一两天内,带给他如此大的冲击。
白少枫,聪明,思想独立,爱做梦,愉快,不同流俗,他自觉为他吸引。如果谁象自已在迂腐的朝庭和那冷漠少情的地方住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新奇是很正常。
望帆居门前留了盏门灯,淡黄的灯光映着灯下二人焦急不安的面容。
小轿缓缓停下,“高山,快掀轿帘。”温雅的声音隔帘吩咐道。
“公子!”高山和芸娘轻吁口气,掀开轿帘,愕然地看着公子小心拥着那位白公子。
“把那包茶具提上。”
芸娘忙接过,高山伸出长臂,欲接过白少枫,莫公子轻轻推开,抱住白少枫,跨下小轿。
房间内,柳叶象热锅上的蚂蚁,一直打着转,“宗大哥,怎么办呢?公子他至今还没回来。”
“莫公子也没回来,不要担心。”
“怎能不担心?你明知。。。。。。”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轻敲声。
“公子!”拉开房门,白少枫艳红的面容先撞入视线内。
“天,天。。。。。。公子。。。。。。他怎么了?”柳叶魂都吓碎了。
“醉了!”轻柔地把白少枫放到床上,莫公子冷淡地轻点下头,“只是一点花雕,不会碍事的。我们明日午后起程,早点收拾休息吧!”
好象不在意他们的回应,莫公子自顾转身出了房间。
“那个,那个莫公子,”柳叶慌的追出门,“请问我家公子醉后有没乱讲什么的?”
莫公子皱起眉,“什么意思?”
“呵,就是公子他醉后讲什么,你都不要信哦。”柳叶赔笑地说。
莫公子微闭下眼,冷峻地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走进望帆居的天字一号房中。
柳叶呆了会,转回房内,哭丧着脸,“宗大哥,公子他怎么喝酒去了?”
“可能是盛情难却吧!不要乱猜,莫公子那样的神情,估计不会露馅。”宗田也没底,却不敢露出来。要是二人都心嘘嘘的,别人会觉得奇怪的。
“日后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可让公子独行。不要还没等到洛阳,就出个什么事,那样何苦如此大费周折呢?”柳叶眼中闪出坚定的光,摸着床上公子粉嫩的面容,“公子少人疼爱,却不自怨自怜,一走出白府,犹如放出笼子的鸟儿,开心得很,可他不知这世道,处处都要防备呀!宗大哥,你说那莫公子是何样的人?”
“样子极尊贵,随从又多,可能是某家官员的公子吧!”
“不象是坏人,也非善类,上船后,不要让公子和他接触多。我们乖乖地搭船好了!”
宗田不语,不接触可能吗?在一艘船中呆几月,可不是搭个渡船,唉,柳叶的担心会不会太多了?
柳叶可不管那些,对于她来讲,她最大的使命便是替二夫人照顾好公子。
码头上,一艘雕梁画栋的大船泊在港口。运河象条长长的丝带,水面和灰色的云影相接成一线。
搭船的五人看着那张扬的船帆,诧异地互看一眼。船中的侍女引领着各人去各自的房间。哪里是可以搭五人,就是五十人也是可以的,船舱宽敞得如画阁。柳叶看了到很高兴,这样公子就不会晕船晕得认不出东西南北。
莫公子的身份好象有些明朗了,瞧那艘船,甲板上密密地站着百来号护卫样的男子,原先叫赵芸娘的帅气女子换上一身铠甲,竟然是那些护卫的头,被人唤“赵将军“,高山还是如常,佩剑,不离莫公子左右。船舱华丽高雅,舱房不输望帆居,而且还有专人打理膳食。
这莫公子想来也是王族名门之后吧!
陈炜有点象走进迷魂阵,不知真实。在甲板上走了几个来回,对着吹风的白少枫,低声问:“白公子,你是如何认识莫公子的?”
白少枫还有点宿醉后的晕晕然,再加上柳叶嘀咕了半日,他的头真的很疼。倚在栏杆上,让河风吹拂着才好受些。“和陈公子一样,都是望帆居的客人,不是故人。”
陈炜不太相信,低声说:“瞧这莫公子好象来头不小,若是洛阳的贵人,到了京城,说不定以后还指派上什么用的。我们一起去拜会他吧!”
白少枫瞪大眼,这是读圣贤书的人讲的话吗?孔夫子的书里可没有讲这些,他也会无师自通?“呵,我只是寻亲,并无他求,何况这种事,陈公子还是亲自去比较好,别人在会有点难堪的。”
陈炜脸有些胀红,脸僵僵地挤出笑容,走了。
白少枫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在莫公子的舱房前停了会,守护的侍卫怒声喝斥着,他灰溜溜地退了几步。
白少枫嘲讽地倾倾嘴角。
风帆升起,船速快了起来,靖江码头远了,风越来越猛烈,那种湿湿的水气浓浓的,模糊的小山不时由雾蒙蒙的空气中隐约浮现。柳叶看到公子眼中有悲哀的神色,为他披了件衣衫,就让他一个人静静沉思。
“柳叶,去房中把琴取来。”白少枫忆起了什么,幽幽地说。
“白公子,你会弹琴?”巡视的芸娘经过他身边,看他轻柔地一遍遍擦拭着琴弦,好奇地停下脚步。
“会一点。赵将军会吗?”对于这位帅气女子,他好生羡慕,象有使不完的精力,永远保持勃勃生气。
白少枫抬起头,目光相迎,芸娘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样,不免娇羞。在营中日日与将士们操练习军,见的都是粗犷的男子,很少见到这细腻温雅的书生,又被他火热的目光凝视,心神不禁大乱,眼神急速闪躲,小女孩家的娇态呈现。
“呵,我不懂的。我只会舞剑使枪。”芸娘含羞偷瞄柳少枫一眼,想到日后可以与白公子朝夕相处,欢喜之情全在眼梢。
“你真是好威风哦,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将军。”白少枫伸手抓住她,完全忘了此时自已是个男子。
“未将也未曾见过这样多才多艺的公子。。。。。。”纵使在军营中长大,对于男女交谈落落大方,但象这样被一个俊俏的男子拉着手,含情脉脉地赞扬,芸娘失去了往日的自如,不由结结巴巴,慌神地说不出话来。
柳叶是过来人,当然看得出赵将军的失态,拼命地咳嗽着让公子注意自已的行径。谁知白少枫根本感觉不到,温柔地指着琴说:“琴,传说是伏羲所造,早年是先王们用来修身、理性,防淫的。琴由心意感发,非高洁的君子弹不出雅致之音。将军,你想学吗?”
赵芸娘羞涩地张开一手厚茧的十指,“我这样,能学吗?”
“女子从军很辛苦吧?”白少枫放下古琴,关切地说。
“我自小随父亲在军营长大,习惯了,我喜欢那种驰骋疆场的感觉。”赵芸娘笑着说。“白公子可能无法理会这种情感。”
“若拿日出和闪电相比,我可能会喜欢闪电。太平淡的人生虽然安宁,但不能令人激动。赵将军的人生绚丽多彩,少枫真是佩服。”
芸娘瞪圆眼,“这世间,女子都该呆在深闺,足不出户,象我这样抛头露面,如男子般走南闯北,是被别人笑话的。你。。。。。。怎么会。。。。。?”
白少枫飘了眼身中的男衫,释然一笑,“过日子如穿鞋,是否合脚,只有自已知,别人的话何必在意呢?赵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做让自已快乐的事,不好吗?”
“于是,你腹藏诗书万卷,也就附弄风雅,倾心风花雪月,逍遥过日,无意创番事业?”莫公子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不能苟同地瞪着白少枫。
芸娘慌的站起身,抱拳施礼。
“赵将军,你今日很闲吗?”他不悦地冷声问。一个大将军当着侍卫的面,和个少年公然眉目传情,成何体统?
“公子,请恕属下失责!”芸娘自责得满脸通红,不敢看白少枫一眼。
“忙你的去吧!”莫公子慵懒地一挥手,她低目持剑跑向了船尾。
白少枫不喜欢莫公子狂放、目中无人的样,“我突然非常好奇你的身份?”他挑起眉,迎视着他冰冰冷冷的眸光。
莫公子悠闲地倚在栏杆上,看着后移的小山和阡陌,凉凉地反问:“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身份?”
“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对我并不重要,因为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我只是奇怪你凭什么对赵将军用那样的口气?”
“如果我说她的身家性命都在我弹指之间,你会奇怪我那样的语气吗?”莫公子冷冷一笑,寒眸无情地看着湍急的河水。“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到蛮会讨女子欢喜,哼,日后长大了也会是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我看走眼了?”
“嗯!”白少枫没有急于辨白,淡漠一笑,“确实如此!多谢莫公子让我们搭船,我该去看陈公子温书了。”
“一个阿谀奉承之辈,你也想结识?”语气是非常非常的不屑。
“纨绔子弟和阿谀小人,不正好臭味相投吗?你奇怪什么?”他好笑地扬扬手,潇洒去也。
莫公子莞尔一笑,一点也不气恼。“我刚用宜兴的茶具,泡好了两壶雨前茶,想喝吗?”
白少枫身子一怔,河风把衣衫吹得鼓起,发丝飞扬,他拨开眼前的几缕,缓缓回过头,“对于茶和茶具,我喝着都是一个味。莫公子还是独品吧!”
“你有许多天赋,你还没发觉。”
“哦,莫公子好象比我还了解自已?”
“对,我可以看到不久,白公子身着官袍,俏惊朝堂,打马御街的翩翩风姿。”莫公子笑得得意之极。
“哈!”白少枫夸张地一笑,“别的不敢肯定,但这个我可以完完全全地说,永不可能。”
莫公子慢慢地走近他,以最自然的动作抓住他的小手,把自已的手掌盖上去。四目交投,笑意如春,“拭目以待!”
“啊?”
“走吧!茶都快凉了。”他自若地牵住他的手。
高山谦恭地打开最大的那间舱房,柳叶想追上,一把利剑横在身前,凌厉的视线把她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