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礼炮声的,当然不止灵犀。太后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弹,却是躺在床上,流出了两行泪水。
难道当真是自己已经老了吗?算计不过这些年轻人了?
原本的计划百密一疏,却是无论如何都没算计到灵犀这一步。大势已去,她这把老骨头倒是无所谓,活了七十年了,什么没见过,什么夫妻没享过。活得早就够本了。
只是那可怜的大皇子,至今还在地牢里关着,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永寿宫的门嘎呀一声,被人推开。外面的冷风涌进来,让太后的神志清醒不少。努力的用目光瞟过去,来的人确是白静。
太后心中叹了口气,冤家路窄,白静此番前来,必然没有什么好事,而自己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却是不想再受屈辱了。
“母后躺在这里,却不知那外面的天,已经变了呢。”白静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得色。自从入宫,白静处处受到太后的钳制,二十余年过的憋屈不已,现下自己也是太后了,对这个躺在床上的老妇,自然不用再忌惮,说话也放肆了几分。
见太后闭上眼睛,并不理会自己,白静却也不生气,只是轻笑一声,四下望了望道:“如今哀家也是太后了,特意来给母后您送样礼物。您许久不见大皇子,是不是很想他啊?”
太后闻言睁开眼睛,十分惊恐的盯着白静。能在这宫中稳坐皇后之位二十年,白静自然是有自己一套本事的。如今提起大皇子,难道她……
白静摆了摆手,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便捧上了一个锦盒。白静示意他掀开,却见那锦盒中摆的,正是大皇子的一颗头颅。
太后双眼圆瞪,喉咙中溢出些莫名的音节,白静恍若未觉,笑道:“哀家送大皇子来和母后团聚了,母后不高兴吗?当初哀家腹中的孩子,虽然心知保不住,却也并不想让他命丧于母后之手,如今一命还一命,却是两清了。”
见太后的眼睛越瞪越大,白静心中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意,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贴在太后耳边道:“母后平生最不想江山落入白家手中,可我的凌儿,马上就要登基了。母后,你不要祝福一下吗?”
太后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却是双眼一翻,再也没了气息。
轩辕烨去世是国丧,整个皇宫都被白色掩盖,就像是老天都在哀悼轩辕烨一般,自从轩辕烨去世后,这天就一直阴霾着,没有晴过。
白叶凌刚刚换朝,却是已经被白静催着监国,朝中大小事情事无巨细全都一股脑的塞到白叶凌手中,白静先前还怕白叶凌仍然顽劣,不愿意做这些,但是今日冷眼看下来,却是放心了许多。
这些日子在边疆受的罪总算没有白费,白叶凌的性子已然被磨得沉静了不少。白静站在金銮殿外悄悄的看了一会儿,长长舒了口气,对着宛晴摆了摆手,回了寿康宫。
轩辕烨一死,那遗诏又说明了白叶凌的身份,大局已定。宫中的人便也改了口,称呼白静为太后了。
因为身份大白于天下,白叶凌自然也不好再叫原来的名字。只取了名字最后一个字,加上皇家姓氏,唤作轩辕凌便是了。
对外是这样说,可是白叶凌性子天生不
羁散漫,叫了二十年的名字猛然要改,却是有些不习惯,便也让身边的人这样叫着,比如灵犀。
白静刚刚一走,白叶凌便已经听到了。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刚过了午膳时分,想必白静回去也得休息一会儿,不如就趁着这时候去看看灵犀也好。
因为刚刚入宫,身边并没有得力的太监,白静便仍然让姚长卿跟在白叶凌身边。这姚长卿虽然是轩辕烨身边的人,但总不至于会对新君不利,白静还是比较放心的。
加上姚长卿终究是宫中的老人儿,是非轻重分的明白,办事又稳妥,总能在白叶凌身边规劝一二。
见白叶凌起身要走,姚长卿跟上来道:“皇上,您这是要上哪儿去?”这称呼乍一改,白叶凌还真是不习惯,当下拉了脸,沉声问道:“怎么,这宫中朕只能呆在金銮殿里吗?”
声音倒是十分威严,姚长卿也不敢反驳,当下陪着笑脸道:“哪能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别提皇宫了,皇上想去哪儿都可以。”
这还差不多。这姚长卿当了三十来年的首领太监,自然是有这些眼色的,当下也不再多话,跟在白叶凌身后,为他披上一件狐皮大氅,叫上几个小太监就要走。
“等会儿,这是要干嘛?”白叶凌皱着眉,看姚长卿身后领着的这浩浩荡荡一群人,十分不习惯。
姚长卿欠了欠身子,陪着笑道:“皇上出行,自然要有随从,以彰显天家风范。”
白叶凌冷冷一笑:“这皇宫就是朕的家,朕在自己家里还用的着彰显什么天家风范?难道这宫中,还能有人不认识朕吗?”
说罢一甩袍袖大摇大摆的走出金銮殿,留下姚长卿和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这位新皇的脾气,可是怪的很呢。
眼见着白叶凌快要走远,姚长卿叹了口气,嘱咐那些小太监等在金銮殿,自己则赶忙跟了上去。
开玩笑,就算这次白叶凌要把自己脑袋砍下来,他也得跟着,不然太后万一问起来,自己的脑袋同样保不住。
白叶凌虽然不喜欢身后有人这么紧紧跟着,但也知道这是宫中的规矩,撇了撇嘴,也不避讳,直直往延禧宫的方向来了。
其实就算白叶凌不说,姚长卿心中也有底。这偌大的皇宫中,能让白叶凌这么牵肠挂肚的,出了住在延禧宫,现下应该称呼为靖贵太妃的灵犀,还能有谁。
上午在金銮殿外行礼,着实让灵犀受了寒。回到延禧宫便已经支撑不住倒在床上,全身刺痛。霏月慌乱的给她盖上几层被子,又拢了个汤婆子让灵犀放在脚下,暖了许久,这才好些。
只是那伤口,只怕是已经落下毛病了。
霏月正在哀声叹气,见一个英武的身影进了延禧宫,身后还跟着姚长卿,哪里还不明白,赶忙行礼道:“参见皇上,皇上是来看我们娘娘的吗?”
想到能见灵犀,白叶凌心中就不自觉的开心,嘴角轻扬道:“是,灵犀在午睡吗?”
霏月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白叶凌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焦急的问:“怎么?灵犀不舒服?”
霏月点点头道:“娘娘的伤还没好,太医一再嘱咐不能受寒,可是这几日娘娘为了皇上的事
情往返奔波,雪夜里也得穿着夜行衣穿梭在各个宫中,着实受了凉。现下,全身的伤口都疼呢。”
白叶凌心疼的都要拧到一起,最难消受美人恩,更何况,自己回宫这般顺利,就连白静也不明所以,原来一直都是灵犀在背后替自己扫平道路。
再也不用霏月多言,白叶凌一推门,径直进去了。
霏月正要跟着,胳膊却被姚长卿拉住。只见姚长卿摇了摇头,笑道:“姑娘现在进去怕不合适,您受累,跟我一起在这外面冻会儿吧。”
霏月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心思,听姚长卿这样说,心中便全明白了。笑盈盈的望了望里面,伸手将门关上。
门外的交谈声音灵犀早已听到,知道白叶凌来,心中甜蜜不已。正要起身,白叶凌却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的肩膀按住道:“你躺着,屋里冷,在被子里还暖和些。”
原本日夜相思,心中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偏偏两人一见面,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几日不见,灵犀的脸色红润不少,比受伤那日好了太多。
露在外面的藕臂上还有些惊心动魄的红印,刺痛了白叶凌的眼睛。伸手将那纤细的手腕抬起,白叶凌丝毫不敢用力,轻轻的在腕上摩挲着,轻声道:“还疼吗?”
却不防正好碰到了那手腕上被枷锁伤到的地方,灵犀倒吸了一口冷气,白叶凌赶忙住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道:“弄疼你了。”
灵犀抿嘴一笑:“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能好这么快。当了皇上,脑子都高兴傻了。”说罢却想起轩辕烨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脸颊蓦地红了。
甚少见到灵犀这般娇羞的模样,白叶凌心中爱极,却是坐在灵犀床边,伸手将灵犀扶起,揽在怀中,叹了口气:“傻女人,这天下和你比起来,我还是更爱你多一些。你何苦要冒着落下病根的危险,去做那些。”
灵犀是第一次这么乖乖的躺在白叶凌怀中,心中幸福满满,甚至觉得浑身伤口都不再疼了,她甜甜一笑:“为了你,我愿意。从前是我自欺欺人,看不清自己的心,到让你白白伤心许多。如今却是再也不会了。”
白叶凌将下巴抵在灵犀额头上,幽幽一叹。虽然是这样说,可如今的灵犀,顶着贵太妃的名号,却又如何能光明正大的跟她长相厮守呢。
白叶凌不怕万人唾弃,可是灵犀呢?她敢吗?
突然觉得白叶凌的心跳都慢了半拍,灵犀觉得有些奇怪,仰头道:“怎么了?”
白叶凌强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担心,你会害怕。”
“怕什么?”恋爱中的女人从来都是没有智商的,就算是聪慧如灵犀,也不明所以。白叶凌刮了刮灵犀的鼻尖:“傻女人,你现在跟我在一起,再常人眼中,就是乱了人伦纲常,你不怕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灵犀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本金黄色的诏书道:“看看这是什么?先皇特意给你我留下来的。”
白叶凌飞快的看完诏书,心中却是欣喜不已,面前灵犀的面庞越看越爱,猛的将她往怀中一带,将那嫣红一点的唇含在口中。
沉浸在浓情蜜意中的两人都没发现,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