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裕洺昏厥在含元殿的消息在夜半时分传入楚王府。
书房里灯火通明,白珺洺死死攥着从宫中传出的一纸噩耗,裕洺近来身体康健,怎会无故昏厥,怕是太后知晓他活着回来,逼他入宫一见。
“送信来的是何人?”白珺洺冷声发问。
立在一旁的林鹤恭敬回答,“回主子,是太后身边的亲信太监,他候在前厅,说是府里能定主意的主子入宫一趟。”
白珺洺嗤笑一声,这哪是等他的消息,分明是在等他妥协入宫,太后抓住了他的软肋,逼他正面应对勾心斗角的党派之争。
“林鹤,你让管家通禀,我收拾妥帖便入宫。”
闻言,林鹤神色一凛。
入宫见太后便证明他白珺洺仍活着,那白珺洺岂不是要在旧疾未愈的情况下重回风口浪尖上。
“主子,您再考虑考虑,这种情况下,太后不敢真的伤了楚王。”林鹤急急劝阻。
白珺洺却摇头,太后手段狠戾,她为了族人就当了北夏的叛徒,按照林云锋所言,当年太后可算是为了一己私利至北夏苍生于不顾。
如今不过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当初抚养,太后怕是就算准了要把裕洺当做制衡他的棋子。
“谁准你去!”
白珺洺刚起身,一团火色的身影便冲进他的怀里,环佩玎珰,发鬓微乱。
“你别去,那是母后的陷阱。”叶蕙珏红了眼眶,她听了前院传来的消息,刚赶到书房便听见白珺洺的一席话。
“你怎可擅闯书房,我说过多次,你连这个院子都不能靠近。”白珺洺压住心头烦躁,低声道。
叶蕙珏双膝一软,直接跪下,“夫君,我求你了,别去,你分明知道,母后只想用你分散皇帝的注意力,更何况战事又起,你重伤未愈,再上战场怕是凶多吉少。”
一滴滴泪落在绸布上,洇出残花般的暗痕。
但叶蕙珏心中清楚,她的泪皆是她的无奈,因为白珺洺不会听从她的劝说。
“现如今,就连对我的愧疚和怜悯都荡然无存了吗?”叶蕙珏攥着那玄色衣摆,低声道。
成婚多久,她便自欺欺人了多久,可她再如何骗也骗不过自己的心,白珺洺从未爱过她,自然也不在意她的言行举止,所思所想。
白珺洺示意林鹤离开,在雕花木门关闭的一瞬,白珺洺缓缓将叶蕙珏扶起,动作轻柔的抹去她面上的泪痕。
这微小的动作触动了叶蕙珏的心,点滴温暖从白珺洺的指尖倾泻而出,让希望在叶蕙珏心中重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长时日的陪伴,总能打动他的心吧……
但下一瞬,叶蕙珏便跌回了残酷的现实。
“蕙珏,你当真不知道我已经查出了当初的真相吗?”
叶蕙珏脊背一凉,冷汗便浸湿了里衣,垂下的眼帘遮盖了她内心的不安。
“什么当初的真相,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你不能入宫,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踩进陷阱!”
音调越升越高,叶蕙珏几近嘶吼,过度激动让她眼底泛起赤红血丝,状若疯魔。
“真相很重要,但我无暇与你算这笔账,而且留着你,可以让你仔仔细细的体会一下孤苦寂寥,让你吃一吃自己犯错的恶果。”
语毕,白珺洺快步离开,听见叶蕙珏踉跄追来的声响,脚步更快,直到摆脱她的追赶。
叶蕙珏站在庭院内,冷风透过她一身华服,直直灌进了她的心底,她是如何都想不到,白珺洺竟洞悉了当初的一切。
是她自己给自己下毒,用来诬陷莫离一事被知晓,还是怂恿太后下令屠杀鲛人全族一事被知晓……
无论是何事,她在白珺洺心中都会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蛇蝎女子,而那被迫害的孽畜,就成了他永远愧对的心头爱。
念此,叶蕙珏死死攥拳,她就是折了白珺洺的羽翼,也要把他留在身边,心就算不在,也要他此生不能离开她半步。
第二日,含元殿。
昨夜将白珺洺送进宫的那顶小轿刚回了楚王府,叶蕙珏便从后门乘着轿撵入宫。
至少她是太后唯一存世的孩子,是这大秦的郡主,在太后心中仍有分量,她要用这最后的地位,换和白珺洺的一生一世。
含元殿的地龙烧得极热,但太后仍身穿厚重的狐裘,跪在内间的佛像前虔诚念经。
“母后!”
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木鱼声,太后阖上双眼,静静跪坐在蒲团上。
“郡主,太后娘娘正在礼佛,您这样,委实不合规矩。”庄嬷嬷轻声劝道。
叶蕙珏哪顾得了这么多,她清楚鲛人尚活着,如今白珺洺又知晓了一切,怕是等鲛人再出现之时,白珺洺便会彻底将她舍弃。
“母后,十万火急的事情,求求您帮帮女儿吧。”叶蕙珏朝着太后跪下。
闻言,太后扭头望向叶蕙珏,不待叶蕙珏回神,面上就落下了巴掌印。
“知错没有?”
叶蕙珏捂着脸,眼神错愕,母后一向疼她,何时朝她动过手。
“母后,您这是怎么了。”叶蕙珏语调慌乱,这一巴掌打乱了她的心绪。
“哀家问你,知错没有!”太后的语气严厉,扶着庄嬷嬷的手缓缓站起,朝外间走去。
叶蕙珏心一悸,顿时清楚太后发怒的缘由,当即便悔恨在这种时候撞上来,平白惹祸上身。
“哀家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好女儿,分明知道白珺洺活着却故意隐瞒,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平白让你外祖家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太后冷笑,戴着玳瑁护甲的手指被气得颤抖。
叶蕙珏才到外间,闻言当即跪地,挪着双膝行至太后跟前,重重叩首。
“也求母后为女儿考虑一二,那是女儿的夫婿,若女儿当真守寡……”
话未说完,太后便死死捏住叶蕙珏下巴,疼得她不敢再言。
“那又如何,哀家早就替你筹谋了一门亲事,白珺洺的命活不了多久了,嫁去北齐做王妃,是你最好的归宿。”
语罢,太后松手。
没了这力道,叶蕙珏就如脱线木偶,颓然跪倒在地,声音沙哑凄厉,“母后便是这样为女儿着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