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

尹季山已经将一部分银子购买成军方所需物质运送到太子军队。柳蒙军队也得到充分的物质。他决定尽快攻下中原城,只要攻下了这道防线,京城没有了可以退的后方,柳甄军队便可长驱直入,一鼓作气攻入京城,逼昏君退位。

山里红在军医的悉心照料下身体渐渐恢复。一日天朗气清,她拿起长枪就在无人处舞了起来,不巧柳蒙来寻她,当山里红将长枪收住最后一招时,柳蒙在一旁大声喝彩道:“好身手,玉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山里红尴尬一笑说道:“将军过奖了,我不过是从小跟着爹耍着玩的花拳绣腿。”将枪放回原处。

“是姑娘谦虚了。只是姑娘身体刚刚复原,不可太用力,小心再伤了身子。”

“多谢将军关心,我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那就好。”柳蒙似乎还有话要说,只是走了一路,他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山里红性情一向有些表面上的冷淡,她很少主动向别人说些什么,所以这一路上都显得格外安静。

回到军营,一个端庄贤淑的女子正候在营帐外眺望着远方,她的心情先是巨大的喜悦,紧接着是巨大的失落。她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只是这一抹笑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的。

等他们三人慢慢彼此靠近,除了山里红,他们二人心中都有些不自在。山里红看到那个女子脸上的表情,因为同是女子,她立刻就明白了一切,她没再走近那个营帐,而是驻足对柳蒙说:“将军,我先告辞了。您的夫人很美丽。”

柳蒙看着山里红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才回身望着已经在营帐外面色凝重的妻子。他重新戴上笑容去迎接她,“夫人,这一路上累坏了吧?”

“妾身受这点累算什么,将军在外面行军打仗更辛苦。”她心中虽已经无法喜悦,但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那快要落下的笑容。夫人随着他进账中,服侍他脱掉战袍问道:“将军……刚才那个女子,可是新过门的妹妹?”

“不不……夫人误会了。”柳蒙故作淡定笑道:“那是行军途中救下的一位姑娘。”柳蒙将救山里红的过程向夫人一一道来。

她依旧笑着听着,但从刚才他看她的眼神,她就敏锐地察觉到,将军是看上这位姑娘了。她从嫁给他的第一天就被父母教导,将来她是有可能母仪天下的,所以即使嫉妒也一定要装作大度。她知道,将军对她更多的是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敬重,并非男女之情的喜爱。她一直想博得她的欢心,所以她从来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皱一皱眉,可即使这样,他也丝毫不曾为她心动。

“我看这位姑娘长相清秀,将军行军途中难免孤独寂寞,无奈妾身不能时时陪在将军身边,若是能有这样一位姑娘替妾身照顾将军,我也就安心了。”她甚是温柔体贴地替柳蒙说出他心中的话,柳蒙听到这些话,心中很高兴,他一把搂住他的夫人,有几分利用的虚情假意,但他还是为了自己心中所想要的给了她想要的。

两人云雨之后,柳蒙已经沉沉睡去,夫人却直直盯着眼前这位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完全属于她的男子无法入眠。一大早,她起身出账,向其他官兵打听到山里红的营帐,便决定去找她谈一谈,为将军达成愿望。

看到将军夫人来访,山里红意料之外。她看着这位温柔贤淑的女子,眼中似有锋芒地打量自己了许久才开口说:“将军的眼光果真是不错,姑娘长得真是美,若我是男子,也会对姑娘倾心的。”

“夫人,芙蓉不及您千分之一。将军娶到您这样温柔贤淑的女子,不知羡煞多少男子。”山里红听她这样说,也尽着心赞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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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夫人笑着走到她身旁的地方,握着她的手说:“姑娘,恭喜呀,将军看上你了,想收你做妾。”她如此直白的说出此行的目的,眼睛仍旧直直地盯着山里红,仿佛要用那些看不见的锋芒杀死她,只是她嘴角依然有着最恰当的笑。

山里红听到此大惊,她紧张地说:“我想夫人误会了,芙蓉和将军只是普通相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姑娘别紧张,我知道你和将军之间什么都没有,将军什么都告诉我了。他救了你的命,难道你不应该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吗?”

“我是应该报答,可……”

“一个女子,能用什么报答?以身相许是最好的办法。将军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我来是提前通知你一声,等过几日,你就和将军简单举行个仪式圆房吧。”将军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已经有些失去耐心,但是她依然笑着克制自己的情绪。

山里红听到这话,扑通跪在地上说道:“夫人,一女不嫁二夫,芙蓉已经成亲了。”

“你已有夫家?”听到这话,将军夫人几乎是有些喜悦的惊叫。

“芙蓉已有夫家,我丈夫就在中原城内,我是被贼人迫害,被迫与他分离……”山里红说道这里,心中感伤起来。

“姑娘你快起来,我若是知道你已有夫家是绝对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这实在是我的过错,没有事先了解一下姑娘的身世,冒犯姑娘了。”将军夫人听到山里红这样说,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样她就是有理由回复将军了。

(二)

就在将军夫人提出请求的当晚,山里红留书一封就离开了柳蒙的军队。她知道自己在待下去也不能像平时一样面对柳蒙了。她知道他是太子的长子,将来有可能登基成为天子,本来想着等自己身体恢复,留在军队里助他攻打中原城一臂之力,也算是报答他父亲当年为她父亲做出的牺牲,只是现在遇到如此尴尬的境地,她只能离开。

山里红经过与官兵的一番周旋最终才回到中原城。她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私下里打听宗清是否平安。她到竹林中去找百草和路伯父,结果扑了空。院子里一片荒凉,有些日子没人打扫了。因为没有容身之处,她带着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回了花容寨。

山里红站在寨门口,花容寨的牌匾已经被打落,上面覆盖着泥土色的落叶。她轻轻地将这些落叶拂去,看到那和她联系了一生的三个字。眼泪漱漱地往下流,她抱起牌匾,就像抱着自己逝去的至亲一样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山里红抱着那块牌匾一步一步慢慢的朝着花容寨寨中走去。昔日繁华已不再,那个曾经孩童追逐嬉戏的乐园如今已成为一片埋葬死者的坟墓。她跪倒在这一片数不尽的坟头前,后面的房屋早就被那场大火烧毁,聚义厅没了,花容寨也没了,家没了……

秋风起,吹着地上的落叶簌簌发响。一个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让山里红神经紧张起来,她回头看,是身穿一身素衣头戴白花的寸心。当日,她去哪里了?山里红竟想不起当日大劫难时存心的任何事情。

“寨主……您还活着。”寸心看着山里红还活着,跪倒在她身旁,两个故人相见泪千行。

“寸心,你也还活着,太好了。这些……都是你……”山里红指着那些坟墓,已经泣不成声。

寸心哭着点点头。山里红朝着寸心,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山里红,代死去的花容寨亲人谢谢你。”

“寨主,你这样就是把我寸心当外人。他们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山里红已是泪流满面,她点点头抱着寸心继续哭起来,似乎她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地方。

(三)

寸心当日半夜和情郎私会,两人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刚会面就听到望月台发出的危险信号。她的情郎为了通知其他人已经熟睡的兄弟冒险离寸心而去。她一个人藏在那里等到天亮仍旧没有等到他回来。她听到花容寨的兄弟被人杀害惨叫的声音,她听到那些人瓜分花容寨财产时的笑声,直到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才敢从外面走出来。

那时她眼前满都是躺着的尸体,还有已经被烧毁的房屋。她害怕极了,她拼命呼唤情郎的名字,呼唤山里红,呼唤所有她能记得的名字,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她绝望地坐在地上,到了晚上,风凄冷地吹着,她已经感受不到害怕了。在这些尸体中间,她感觉自己也成了那刀下的亡魂,她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找来铁锨,为他们挖好坟墓,让他们入土。寸心不眠不休地忙活了五日,才将这些人埋葬完,之后她就累倒在最后那个坟墓旁边。后来下了一场大雨,她被淋醒了,当时只知道饿极了,抓起地上的树叶就吃。就这样,她活了下来,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寨主,二小姐和二姑爷也是被人杀害的。我把他们两个安葬在老爷和夫人旁边。”当寸心说出她这些时日所经历的最后一句话时,山里红感激地抱着寸心。不仅仅因为是她做了什么,而是她的勇气,她的坚强让山里红深深折服。

“寸心,从今以后,你不要叫寨主了,花容寨已没有了,我也不是什么寨主。你若是不嫌弃,我们两个以后就以姐妹相称。”

“寨主,寸心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做您的姐妹。”

“是我有福气,寸心妹妹。”

“月芙姐姐……”两人相拥在一起,彼此保护,彼此陪伴着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

山里红觉得她们住在花容寨太危险了,虽然现在朝廷和木铎龙势力对花容寨余部放松了警惕,但是若是发现花容寨上还有人,那么她们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山里红决定和寸心暂时先住下竹林路老伯家中。这个地方离市区适中,还清净,一般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怀疑。

回到城中的第一件事情,山里红就让寸心去打听木铎龙和于巍山的消息。她和寸心在秘密计划她们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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