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

十三、

连环

“小爷,咱们还不启程?”云伯站在客栈房间门口,看着云扬换上一身暗色劲装,担忧地唠唠。昨夜三爷赶回来时,又伤又累,还发着烧。怎的睡了一天,就精神了?还要出去。

云扬忙活着武装自己,没闲暇说话。

“回去晚了,看二爷要查问。”云伯见自己实在管不住他,搬出云逸。

这话明显有了作用,云扬若有所思地停住手,看他。

云伯心里刚喜,就听云扬和他商量,“云伯,不然你先走,我快,办好事情就赶上你。”

那怎么行?云伯记起二爷吩咐,不管云扬一脸迫切,坚定地摇头,“不成,二爷说……”

云扬赶紧丢下手中活计,凑过来,扯云伯手臂,“云伯,回去时辰不对,大哥可是要生气的。您就当心疼扬儿,先走一步,扬儿后追上来,只怕比您还快些。云伯……”语气可怜,还拖长了尾音。

“哎……”扭糖人一样被云扬扯住,云伯当不过,无奈点头答应。临走还不忘絮絮嘱咐,这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也是从心里宠溺。

云扬也不耽搁,趁着刚扯起的夜幕,动身。

一路疾驰回军营,云扬力竭。单手撑着一棵小树,一手杵着膝,喘了好一会儿,背上的疼渐缓,容他缓了口气。只是胸中憋闷,仿佛一颗心都要蹦出来。

极小心地绕开主营,投身进后营,在一排排空囚车里,细找了一番,终于看见那个入罪的监军。

云扬吸了口气,腾身踏枝而至,明晃晃的宝剑径架在他的肥颈。

寿喜睡得极不舒服,梦中脖上一疼。一激冷醒过来,眼前一个面目冷厉的中年杀手,冲自己冷笑。他心里俱寒,却原来是阳间的阎罗要索命。

“饶命。”

“你觉得可会饶你?”杀手声音暗哑,听起来不寒而栗。

寿喜愣了半晌,突然明白过来,“娘娘她,这么急着要老奴闭嘴?”

云扬森然冷笑,剑尖又递进一寸。

寿喜大惊,心知今日万难活命,情急下,抓起囚车外灶土,猛地一扬。那杀手眼前一迷,剑锋走偏。寿喜见有机会,猛扑到栏杆前,抱住云扬手臂,张嘴狠命咬下去。

“啊。”杀手吃痛,叫出声。囚营卫兵听见声音,迅速包抄过来。

“抓刺客……”呼喝声起。有身手快的,已经挺剑冲到云扬背心,云扬假意抽不回手,右臂被划了一个血口子,鲜立时涌出来。

卫兵一招得手,大声呼喝,众人点齐火把,已经把云扬围在当中。云扬假装气怯,甩开寿喜,夺路而逃,急切间,又被卫兵在身上重创几下,血淋淋地突出重围而去。

寿喜惊得面色灰白,早瘫软在囚车里。

“我要见元帅,我要见王爷……我有话讲……”他醒过神来,鬼嚎大叫。这娘娘待我不仁,也别怪我不义。寿喜悲愤至极。

此行得手,云扬立即抽身。他狼狈地提起一口气,掠出囚营,把追兵甩在身后。眼见身周营区一个个灯笼火把递次亮起,呼喝声有远有近。他心中苦笑,方才佯装脱逃,还万分惊险,这会儿全营都出洞,看来,真要拼全力逃命。

左奔右突,也不敢真伤人。身周有长矛短刃,冷箭嗖嗖地擦耳边而过,云扬有话说不明,有力不敢使,只得左躲右藏,苦不堪言。

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抢到营外河边,云扬合身扑进水去。追兵赶过来,拿长矛和箭往水里射。天太冷,他们可不想入水去。

“行了,小小毛贼,莫追了。”正在囚营办事的铁卫营一名管代同去追人,这会儿望着水面出了会神,突然说。

众人听命,跟着撤了回去。

途经铁卫营,见裘荣带人立在营门,看囚营的人过去,才拉住那个管代,“怎么回事?”怎的能悄无声息潜进军营重地,却杀不了一个囚在车里的人?他狐疑。

那管代同裘荣换了个眼神,裘荣心里翻了个个,明白过来。

管代又压低声音,“身形很熟,只是模样不对。”

裘荣点头,“小子还真机灵,”那就是他喽,做这等事,他怎敢真面目示人,“这一闹,只怕那老太监就全招喽。”裘荣笑得很开心。

管代同他一样,昂首挺胸,舒畅笑出。

顺流游到下游,远远只看得见营中灯火。云扬这才松了口气。捡河床低缓处上岸,冷风一吹,瑟瑟发抖。

此地不宜久留,云扬四顾辩了辩方向,记得不远处有座废庙。上回同大哥巡边,雨夜曾呆过。拖着步子往那方向走,全身都乏力,后背被冻水蜇得跳跳的疼,新添的几处伤,血仍未止,和着水滴滴答答往外流。云扬走了十几步,就脱力。咬牙再走十几步,腿上一软,单膝跪倒,一手撑着剑,勉力调息,再想挣着起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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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云扬颤着睫毛初醒。

似乎耳边有火苗噼啪声,暖暖的烘着人困倦又生。云扬翻了个身,循着热源想再睡会儿。忽地察觉不对,翻身坐起。周遭景物,分明是那废庙,火苗也正烧得旺。

云扬揉揉眼睛,辩清此时不是梦,一颗心忽地提起,挣了几下,腿上发软竟没站得起来。

入目,一个熟悉的身影模糊地立在火堆旁。他皱眉细看,心中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可也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已经发生。

“大哥……”是冷也怕,声音竟都打着颤。

火堆旁负手而立的那个伟岸身影缓缓转身。形容刚毅,目光深刻,眼中映着火苗,却仿佛怒火烧得正旺。

没想到,此行虽一击得手,却被大哥逮个正着。云扬心里早怯,本能想往后缩,云逸几步走到云扬面前,只一手,就把他扯起来,拉近自己,目光盯着他怯怯的眼神,半晌,一字一顿,“真是让大哥开了眼界……”后面的话气极,反噎在喉里。

“大哥……”云扬鲜见云逸被气极,连说话都咬牙,早吓得小脸煞白。腿更软,云逸一丢开手,他就跪倒在地,颤颤地拉云逸袍角,可怜巴巴,“大哥……”

云逸气气地抽开长袍,见他样子,气更往上撞。弯腰捏他下巴,迫他扬起脸儿,喝斥,“还戴着这劳什子做什么?这个鬼样子,叫我哥,怕是我梦里也会吓醒。”

云扬这才警醒,自己脸上易容的面具还没除下,方才在河里浸了水,不知这会儿扭巴成什么丑样了,不禁脸上发烫。

云逸也看不清他脸色,早绞了块湿布丢在他面前。

云扬不敢抬头,当着原地,用湿布把脸擦干净。又没有照影的地方,怕弄不干净,大哥见了更气,低头使劲用布擦了好几遍,只觉脸颊都生疼了,才停手。怯怯抬头,见大哥脸色煞白,怒目微眯,仿佛怒气压抑不住,即刻倾泻,不觉更怕又窘。

“大哥,扬儿知错了……”习惯性地,开口就认,云扬懊恼地几乎吞了自己舌头。真是怕了,脑子都都有些木,知道错了,还一桩桩做出来,大哥的话就堵在前头,自己岂不是白惹他火上浇油。

果然,云逸眼睛一立,大手都举在半空。云扬一颤,忙闭上眼睛。

“易容,矫令,闯完王爷行营,又闯本帅大营……”方才给弟弟换衣时,见他一身是伤,到底打不下去手,云逸气得用手指点云扬额头,“手把手教你兵法战略,万没想到,这连环之计,你可给大哥用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