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尘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她的心里,自己就是这样的……暗地里调查,然后借此威胁她吗?
她的心里,自己就那样的不堪吗?
秋语婵……
秋语婵!
可是她的眼泪滑下,明明是自己尝到了锥心之痛,为什么这个人还要流泪?
“别……哭了。”他递过帕子,却不敢再看她质疑的眼神。
秋语婵没有接,她只是觉得全身乏力,靠在树干上,略微失神。
“刘叔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没有做出……”
“秋语婵!”冰冷的嗓音,从玉华山的雪峰顶端刮下来,萧瑟而凌厉,他猛然靠近,一只手抓住她身后的干枯树枝。
那冷冷的眼眸,似乎要将她吞没。
秋语婵一颤,抬起头看着他,眼眶如血。
肩上传来刺痛,他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捏着她的肩膀,“秋语婵!你眼里的我,就是这样?不辩是非?卑鄙无耻?还是武断专制?”
嗓子已经哑了,也很干涩,刚刚为了不生出异样,她悄悄服了点改变声音的药丸,让声音听起来不至于那么沙哑,可是药效并不长,且不久前的吼声,让她现在已经很难受了。
秋语婵没有挣扎,肩上的痛反而让她清醒了许多,现在每说一句话都像是用刀子在割,不过,这个人说的话,倒是无比可笑。
“不是。”轻轻摇头,声音轻如鸿羽,顾温尘脸色终于好转了些,他放开她的肩膀,却听到那个人补充,“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清风浮动,星辉落不到这阴暗的角落。
她只是,以防万一?
防的那个万一……不就是他吗?
信任,是他们之间的薄弱环节。
顾温尘瞧着她一步一步地侧过他,然后朝树林里走去,身影寂寥。
他没有动,只静静地瞧着,长长的睫毛似乎都浸满了悲凉。
秋语婵!
笨蛋!
但是秋语婵并没直接出树林,踩在柔软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仰头看了看夜空里的北极星,真是闪亮!也真是漂亮的紧!慢慢地在这一片地带挪动,即使轻软,但某处,却似乎轰然倒塌,难以支撑。
树林地处偏僻的地段,很少有人来,更何况是在夜晚。
被戴好的面具被狠狠撕裂开,露出原本的模样,并不完美,甚至是残缺。有压抑的低啜声从里面传出来,如陶笛般,低沉压抑,呜呜咽咽,闻者伤心。又如同流浪受伤的孤狼,痛苦哀嚎,颤抖的肩头,晶莹的泪珠,都令人感到仓惶。
她蹲下身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抱住膝盖,一种自卫的,防备的,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姿势。
顾温尘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微微闭眼,却没有上前。
这个夜晚,有人弯腰抱膝,痛哭流涕,有人站在咫尺之距,安静陪伴。
第二天,秋语婵终于病倒了。
她的嗓子几乎连话都不可以说了,昨夜不知是不是受了寒的关系,今天起来,脑袋昏昏沉沉。
芊心不多话,只是将药和早餐送到她的房间里。出来却直直地撞上一个人,她花容失色,立即跪下请罪:“奴婢莽撞,公子恕罪。”
顾温尘倒是文雅一笑,将她扶起来,“无碍。”放开手,他看了看里面问道,“你们大小姐生病了?”现在都没起床,记忆中,她不是一个会偷懒的人。
芊心勉强一笑,点点头,“大概是风寒。”
“大概?”
“小姐不让请大夫。”
顾温尘不再多话,看了一眼就抬脚往里面走,芊心一惊,想要去阻止,但是一想到小姐的状况,觉得有个人陪着她也不错,至于那些礼仪,就暂时抛下。
昨夜他回到阁楼,才知道刘叔已经去世了,难怪这个人会那么失态,这两年,他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自然也知道刘叔的一点点事。
刘叔是分配到秋语婵院子里的管家,在她身边办事办了七八年了,这么多年,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给的爱,比秋焕年们要多了不知多少倍,秋语婵病了,他会亲自照顾,然后嘱咐她该吃什么,忌讳什么,伤心了,他也会像个父亲一样陪着,开导着,开心了,一起分享。
刘叔了解她,比自己还了解,他甚至知道秋语婵的那点心事,这个世界上,知道她秋语婵爱顾温尘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就是他刘叔!
在秋语婵心里,刘叔才是她的父亲!
这么多年凉薄的亲情,刘叔一直都在尽他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她空缺的爱。但是,两年前,有人诬告刘叔与外人勾结,做假账,甚至还拿出证据来,秋焕年一气之下,便将他驱赶出庄了。
当时秋语婵在外地,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等她回来知道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百口莫辩中她只好派人私底下找,最后还是在一个贫民窟里找到,已经缠绵病榻一个多月,身体渐渐地垮了。
这也是为什么是这两年她一直研究医理,不仅是为了治好刘叔的病,而且还是掩人耳目,但,她还是没能留住他的命。
同时,这也是秋语婵要开口求顾温尘不要将此事告诉她爹娘的原因,一旦他们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怕会更麻烦。而且,潜意识里,她不希望顾温尘误会刘叔,质疑他的品格。
床头上,黑乎乎的药氤氲着热气。
顾温尘走过去端起药,才看向睡在床上的人。
一开始秋语婵还以为是芊心,她便没有起身,可渐渐地感觉到了不对,她起身,拉开轻纱床帏,微微一愣。
“先把药喝了再睡。”他说着想了想只是将碗递过去,若是他喂的话,这个人肯定是要拒绝的。
顾温尘会来,实在是出乎意料,她接过,不可察觉地皱眉,还是一饮而尽
“你慢点。”
她点点头,手里的碗被人又拿走了。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摇摇头。
“你把手给我,我给你把脉。”
又是摇头。
顾温尘皱眉,这个人,连话都不愿和自己说了?一定是昨天晚上的失态,让她误会了。
他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我给你看看,对症下药,才好得快。”
秋语婵扑哧就笑了出来,这个人,将自己当做孩子哄吗?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这么温和。
“你笑什么?”
她的嗓子刚刚喝药都觉得疼,现在更是不可能说话了,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那个人就腾地站起身来,语气不觉有些急,“我知道你在生气,昨晚的话我没别的意思,是你甚至连给我说完整的话的机会都没有的,就算你气,但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以吗?为什么你对我总是那么的苛刻和冷漠?”
这一番话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然后不自觉扶额,他不想看她,“不好意思,我可能太激动了,你还是请一个大夫看看,毕竟身体最重要,我有点事,先走了。”
他说着就真的抬脚转身准备走。
秋语婵一急,直接一把拉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