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到了七月间, 因为七月为鬼月,民间既无嫁娶之仪,也没有吉庆之典。四爷信佛, 便吩咐着我也跟着他食素, 天天吃得我极清淡。有时间我自己偷偷吃点肉食小吃, 解解馋虫, 偏又常常被刚召回京里的允礼发现, 害得我每次弄了点好吃的,还得送他一半,真真让我极难过!
七月十五是佛教的盂兰盆节。据说是释迦牟尼的一个徒弟叫目连的, 老娘年轻漂亮,却口不择言又爱财小气, 还仇视僧人等众, 一不小心死了, 就被打入恶鬼行列。目连同学按佛祖的指点,在七月十五日这一天, 准备百味五果,各种用具,装入盆中,供养十方僧众。目连同学的老妈才脱离恶鬼界,升入天堂。佛教用这样一个故事推而广之孝道之行, 要求佛门弟子尽心行孝。于是佛教每年的七月十五, 做盂兰盆节, 施佛及僧, 报答父母恩情。
盂兰盆节是佛教大节日, 四爷从七月初十开始让人各处施用善举,舍粥舍米周济穷苦老人。我趁机请旨出宫施舍民众, 得了四爷的应允我便快快乐乐地出宫游玩。有时装相似的参加乡间祭祀、净墓,有时假公济私参加赏花、垂钓等等,三四天下来也玩的尽兴。
“敏敏,朕今日开始要在‘万方安和’净斋沐浴,你也随朕一起搬过去吧?”七月十四早上,四爷上朝之前让我白天无事就搬到万方安和,我却是头摇得像个波浪鼓。去年七月十四搬过去一直住到七月十八,天天跟着他吃素念经,我都快被折磨死了,今年我是坚决不去了!四爷见我这副样子,摇着头上了朝会。
吃过饭无所事事,我忽然想起还没见过弘历的小情人,便让人带着她来见我。不一时,小太监就从后面带过一个女孩,身材高挑,容貌秀丽,我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她越是走近我,我就越是觉得她面熟,只是实在想不起她是谁。看着她平平淡淡看着我的样子,却似乎并不认识我。我只好放下心疑,让她站在一边,问她叫什么名子?哪个旗的?几岁了?
小女孩倒甚是大方,听了我话,揖了万福答道:“奴婢张可儿,家上是镶白旗汉军的,今年十七了。”我听着她说话,又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她,只见她十八九岁年纪,一身半新不旧的宫装,脸白唇红招人喜爱。
我看她态度不卑不亢,回答繁简有度,长相也还好看,心里也挺喜欢她,只是觉得她眼熟的感觉,总是扰的我心慌,而这份熟悉的感觉中,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内疚和不忍。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却不好说什么,见她有些惴惴地看着我,我只好笑笑打发她回到后面工作。
当天晚上我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梦,一会儿是春天的江南,一会是月下风景,还有漂在水上的一叶小船,我总是躲着身后的一个黑影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突然一个的女孩站在我面前,她身上笼罩着一层光圈,脸却是背着月亮,身上斜背着一把宝剑,宝剑长长的剑穗在夜风里飘呀,飘呀……半天她忽然轻轻地叫着我:“闵大哥,怎么山东一别,你竟把我忘了?”我吓得呼地一下坐起来,一头的大汗。
我想起来了!那个叫张可儿的女孩和当年我认识的四儿长得一模一样!
第二天七月十五,本来我打算着放河灯贡鬼神,可昨夜的一个大梦,吓得我也没了心情,只呆呆地坐在房里冥思苦想。如果这个可儿是当年的四儿,那四爷可危险了!不过好像不太对劲儿。四儿和我差了不过六七岁,想来今年也应该三十出头,那女孩才十七岁,是四儿的女儿?我们分别那年是康熙几年来着?五十几年还是六十年?如果张可儿是四儿的女儿,那是不是她也是来杀皇上的?又或者我多心了?
天呀,谁能告诉我,四爷到底是是哪年死的?今天,我才我开始直心地后悔,为什么上学的时候怎么没有好好学学中国历史,哪怕是支教的时候教历史课也好呀!为什么偏偏教什么语文微机……TNND!
想想我从十年就开始等待四爷最后的结局,可是等了三年多,四爷还是健康如常。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哪怕是有人要谋害他,我能找出个头绪帮他解决问题,或者——干脆把他埋了算了!省得我这么操心!四儿,吕四娘……
“敏姑姑!”忽然一双大手伸到我面前,吓得我往后一躲,头差点没撞到椅背上。定睛一看,才发现弘历正站在我面前,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张可儿。我忙笑笑让弘历坐下。嗔怪他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倒吓了我一跳。
他却笑道:“敏姑姑,我进来的时候你眼盯盯地看着门口,我们两个大活人走到你面前,你都看不见?把你吓成这样?”我也不理他,只是眼睛在可儿身上乱转。
可能是昨天见过一面,可儿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儿让我看着,脸上带着轻轻地微笑。我心里衡量着这个可儿与四儿的关系,却无法说出来,只好听着弘历在一旁念叨着如何要去西山拜庙,想带上可儿一起去。我点头同意,心里却恨不得弘历立刻把这个什么可儿带离了圆明园才好!可是看着弘历兴奋的样子,我话儿到了嘴边儿,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任由着弘历带着可儿出了门,盘算着如何能不伤了弘历的面子,又能防了这个不知来历的可儿。
隔了一天,我就让秦风去打听这个可儿的背景资料。等了三天,才知道这个可儿是镶白旗汉军太仆寺马厂协领张六同的女儿。老张家本来是盛京的老户,前年才搬到京里,这个女儿是从小就有的。我心里还是不放心,又打发人去盛京问消息,还把可儿从我院子里调出去,派到了紫碧山房去帮我画花样子,其实就是变相软禁起来。那里弘历可以自由出入,其它人想要出入,必要有腰牌才行。弘历见我如此,虽说他心里不高兴,但我说是为了避免王妃找麻烦,他也没什么话说,只是还是想着法子要将可儿讨进他府里去罢了。
一直等到七月末,盛京的人才传回信来,说这个张可儿自小是长在那边儿的,京里的亲戚帮着他们一家子运动到了京里还费了不少的事儿,飞鸽传回来的书信图像太小,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等着那边的人回来再做打算。
八月十五日,例来都是宫里的大日子,不说别人,就是应付这帮满洲老亲,各大铁帽子王就够忙叨人的。四爷派人回京里问候一番不说,还极开恩地放假一天,以表恩典。
刚入了夜,我就在院子里准备拜月的东西,心里开始想念江南的妞妞和宝宝。一别三年,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长到了多高,什么样子了?妞妞可能变化大一些吧?十三的大姑娘了?也不知道学习上有没有长进。宝宝也长成小伙子了,只是不知道淘气成什么样子?要是真像十三爷说的,宝宝喜欢念书,倒是好事了!
两个月以前兆佳氏还是去了江南,如今算算她也到了十三的身边吧?为了十三的安全,兆佳氏这次还是一个人下了江南,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思念着不在身边的孩子们?想想狠心的娘不只我一个,好像我心里还平衡了一点。
看看院里准备好的兔爷儿,我嘿嘿一笑,忙着让宫女把我特意准备的月饼放在桌上,还没等我布置好,四爷已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四爷看看桌上的各样摆设笑道:“敏敏,你哪来的花样?怎么兔爷也能让你摆成名士佳人的样子?”我笑着问他能不能看懂这故事,他才仔细俯下身子看了看,看后却不言语,只笑笑坐在一边。
我见他不言语,便说道:“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陶朱公携美乘舟泛海!”
四爷半晌说道:“知道!当年你说要开一个饭馆,力邀朕入伙,可是如今这情境,朕是不能了!不过朕虽不能与你开饭馆走江湖,却带你一起经营家国大事,也算是天下第一的大生意!敏敏,你不要再提什么泛舟之辞!”
我一听才发现我选的题目很招他反感,只好解释道:“其实能不能走江湖倒是其次,只是这一次我摆这个兔爷是想劝劝你好好爱惜身体!你知道吗?范蠡活了八十八岁,我也希望你能爱惜一下你自己。”
四爷看看我,说道:“眼看着月亮就升起来了,你快拜月亮,早点分了月饼给我吃吧!”我只好坐在一旁边和他闲话,等着月上中天。
刚坐下没一会,就有人报说各位皇子来给皇上请安,四爷一听,极高兴地传大家进来,不一时几位皇子进院来,却是每人都带了一些自家制的花灯月饼。四爷看上去心情极好,我忙让人帮着几位皇子殿下安置花灯,不一时,院子里就变成了另一番样子。等到月升中天,众人一起拜了月,又坐在园子里吃我准备好的月饼。
月饼是我从广州致美斋特意订来的酥皮五仁月饼,松仁、核桃仁、瓜子仁、葡萄干、核桃仁和冰糖、猪油作馅,食之甜而不腻,绝对正宗的广式月饼。几位阿哥倾倒不说,就是几个跟着的人吃着这样的月饼也喜欢之极。一时玩笑一番,又玩‘卜状元’的游戏,到了十点多一伙人才散去。
四爷今天虽没有批折子,可是玩了这么长的时间,身上却疲劳,他一进了房中就叫乏,坐在床上也没精神,却又拿起旁边案子上的一打文书看了起来。
我看着他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不禁旧话重提,让他保重身体,看看他没有反应,接着说道:“四爷,人生就好像是一千一万这些数字!身体和健康就是最前面站着的那个‘一’,后面的那些个事业,爱情都是‘零’,你想想,要是没有了这个前面的‘一’,你就是后面有一万个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如今你也是奔六十的人了!就不能爱惜自己一点?今……”
我话还没说完,他却扑棱一转身,嗵地躺在床上,面向床里挺得溜直。我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有气,不禁一把掀了他的被叫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我一说你几句你就这样,怎么现在脾气这么大!更年期了吧?”
他听见却一翻身坐了起来,叫道:“你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朕平日里听你念叨也就算了,这大节下的你也不让朕安生!朕听你的话,可刚躺在床上,你又说朕脾气大?算是朕怕你了!”说完,他也不穿外衣,趿拉着鞋就走出房门,门外当值的太监吓得跟着他走了几步,又有一个小太监进来取了他的披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看着四爷就这么气呼咱地走了,我也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也不让秦风打听四爷去了哪,只自己倒头睡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