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飞脸色一沉,正欲发作,叶湘远就抢先伸手阻止,带着笑意道:“哎,先别急。你可是个文官,即使是有些武艺,也不能就这般顷刻间杀了七名武艺高超的刺客,身上还不带一点伤吧。”
玄衣男子一边用手摸着后背的那些粘稠的液体,一边把头别向一边,两眼微红,半晌才道:“那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一脸的坦荡,轻笑一下,并不理会男子此刻冲天的怒气,缓缓的把剑插入剑鞘中,待其微微安静了才开口道:“你再气恼,我可先走了。”
段逸飞一把拽住男子的衣袖,气呼呼的道:“把马带走。”
这会儿换了叶湘远露出迷茫的表情了,只见玄衣男子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淡淡道:“这天色已经渐晚了,没了马车今夜也是回不了府了。我俩正好可以联络联络感情。”言罢还略有深意的看向了一边的蓝绸马车。
男子嗤笑着拍了一下好友的肩膀,略带无奈的摇摇头,伸手将那四匹大马牵走,顺便还驼了三名刺客的尸体,临行前看了看那纹丝不动的蓝绸马车,又看了看立于车前的玄衣男子,温润的珀色眼眸中流出一丝担忧的波动,却还是压了下去,渐行渐远。
待叶湘远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段逸飞才皱着眉摸了摸身后的伤口,心中暗骂,这个家伙,下手也太不留情了!一个跃步上了马车,好似刚才那一刀并未划在他身上一般。
“出来吧。”他伸手撩开布帘,对着车中的女子道。
女子睁开一只眼眸,清清亮的。男子不知喜怒的说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又睡着了呢。”女子耸耸肩,并不辩解,只是挪了挪身子下了马车,却见得一片狼藉,细细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而一边的玄衣男子则是仔细的观察着女子的神态,看样子并没有一般女子的那般惊恐,只是微微蹙着眉,唇线抿的紧紧的,然后淡淡的说了句:“这是怎么回事,这般惨烈?一般的强盗只是想要劫些财物罢了,怎的会杀了这么多人?”然后转头往日里总是睡意朦胧的水眸此刻却是十分凌厉的看着身边的男子。
段逸飞闻言也是气定神闲得很,瞥了她一眼道:“不是一般的强盗,好似是反教绿叶阁的人,说是要来取郡主性命呢!”
女子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还要谢谢大人你的救命之恩了。”
男子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出女子言语中的轻蔑和讽刺一般,挑眉道:“郡主既是已经嫁了在下,在下当然要给予保护了。不敢当这个谢字啊。”
紫清冷眼睥睨着这些或也黑衣,或也仆人装的尸体,冷声道:“没想到大人还真是身手了得,这些绿叶阁的刺客们都是个个身手不凡,大人竟就这般全给击杀了?就这绝世武艺,大人不领军打仗还真是屈了才啊。”
段逸飞心中一凉,还是被怀疑了么?随即暗笑一声,慢慢转过身装作视察现场一般,果然听得女子惊疑一声“大人受了伤?”背对着女子的俊颜上展开一朵罂粟般的笑颜,随即又敛去得烟消云散,转身道:“不碍事。”
女子到底是女子,看段逸飞这般伤势,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那抹怀疑,言语间染上了些许关心,语调也柔和了不少。
“先坐下休息一番吧。”说完便自行找了块地方,兀自坐了下来,看着天色喃喃道:“已经这般时辰了?”
男子一脸的委屈道:“夫人不来搀扶一下伤者么?”
紫清黛眉一挑,随即道:“刚刚大人还健步如飞,难道这刀中还喂了毒?到这会儿子发作了,连路都不能走了不成?”
男子气结,慢吞吞的走到女子身边,坐了下来。心中暗道,倒是真是一幅伶牙利嘴。
紫清冷眼看着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男子,心中悄悄地打起了鼓,今日这般是怎的了?转了性子不成?
看着男子那张英挺还带着些许灰尘的脸,紫清忽的摇摇头兀自轻笑了起来,看来自己还真是草木皆兵了。
二度被嘲笑的男子立即起身,怒道:“你又笑什么!”
紫清看着那张涨红的脸,忍不住转过头来,肩膀却还是在不停的抖着,男子气的走出老远,临了才回了一句:“天色暗了,我去找些柴火。”然而刚一离开了紫清的视线,男子就回到那副冷漠的样子,心中不住的冷笑。
段逸飞捡了些合适的柴火,正欲往回走却闻得一声凄厉的狼嚎,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这里有狼么?
想起那张淡淡的脸,若是被野狼抓了一道血痕,又该是何等光景呢?男子心中一寒,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快感,脚下也不自觉地迈大了步伐。而当段逸飞赶到原地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是令他目瞪口呆。
一身紫衣的女子安详的坐在树下,一只幼狼此刻正伏在女子脚下,温顺的趴着。一边地母狼也趴在一边,毫不警惕的看着女子,听得男子的脚步声才猛地起身,嘴里发出“呜呜”的嚎叫。
女子见了,不知说了句什么听不懂的狼语,母狼便熄了怒火,带着幼狼慢腾腾的离开了此处。
看男子还立在原地,女子淡淡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二)
段逸飞定了定神,迈步上前走去,坐下来,半晌没有说话,生了火便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冷眼看了男子一下,见其看自己也不动容,闭了眼睛便欲睡觉。
“你懂得狼语?”男子终于还是开了口,同时也移开了视线,拨拉着火堆。
女子带着笑意睁开眼,伸手将身后的一把草药扔在男人怀里,坐直了身子道:“以前在塞北的时候跟狼打过一阵交道。”
段逸飞接过那把草药,眼神闪了一闪,看着面前的明媚女子,心中一软,却又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问道:“你还有这等嗜好?”
女子也不掩饰,往火堆凑了凑,明黄的火苗将雪颜映的十分娇俏,眼神却是辽远的好像草原的苍鹰。
“我十岁那年,跟从小一起长大的管家的儿子小健到山后的林子里玩,玩着玩着竟迷了路。那个时候的塞北正值隆冬,哈口气都能冻成冰块,小动物们都躲了起来,野狼们都饿得饥肠辘辘。我们两人在林中哭着,天色已经暗了,在林中竟看到了四只闪着绿光的眼睛。我吓呆了,小健一把推开我,往有狼的地方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叫我走,我吓傻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头狼一口撕掉了小健的脑袋,我一惊,就疯狂的跑了起来。果然,那两头狼吃完了小健之后,便向我追来,我爬到树上呆了一天一夜,直到我舅舅带兵来寻我。我被抱下来的时候,那两头狼已经被打晕了扔在笼子里。我全身已经冻僵了,却从士兵手中夺过了刀,狠狠的刺了那两头狼,然后就像疯了一样刺着它们,直到那两头狼身上已经没有一处能下刀的地方,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女子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平静的就像是讲述着别人的故事。而一边听着的男子此刻也好似抛去了那些恩怨情仇,只是静静的听着女子讲着故事。
“你才十岁?”段逸飞看着女子如画的眉眼道。
女子绽开一个笑颜,继续道:“是啊,我才十岁,从头到尾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第二日我便带着舅舅的兵马杀向了狼群,把那一带的狼却给绞杀了,也算是慰藉一下小健的在天之灵。”说着便不自觉的双手合十,闭上眼眸好似在拜祭一样。
男子没有插话,兀自拨弄着正旺的炭火。
“可我还是没有赶尽杀绝。在最后一个狼窝里,有一只母狼,公狼已经被我们杀死了,那只母狼却还在哺乳,在它怀里还卧着一直只有一月大小的幼狼。它碧绿的眼睛里闪着愤怒,也闪着恐惧,我看着那眼神,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将这两只狼带走了。”
说到这里,玄衣男子不由得冷哼一声:“妇人之仁,斩草不除根,日后必是后患。”
女子也不辩解,反而轻笑一声:“也许你说得对。之后的三个月,我经常照料这一对狼母子,幼狼似乎对我十分依赖,经常与我玩耍,我也渐渐学会了跟狼交流。但那母狼却总是离我很远,虽是也吃了我给的食物,却也总是叼了就走,从不肯作停留。直到小狼断了奶,那一夜府内死了一名士兵,那伤痕倒像是被野兽咬的一般。我心中起疑,果然,那只母狼不见了,空荡荡的狼窝里只剩下一只小狼在瑟瑟发抖,见到我又赶紧跑了过来,依偎在我脚边。”
“然后你把那狼崽杀了?”男子挑眉看着女子。
女子也不看他,淡淡道:“没有,我把那只小狼养到自己可以捕食了,就放了它。之后怎么样就再也无从得知了。”
男子一脸的严肃道:“那你怎么对得起为你而死的小健?”
女子面色平和,甚至带了一丝欣慰的笑:“不,小健一定会满意我的做法的。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一辈子只想继承父业,继续做一名管家,然后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
”
男子不再答话,伸手又扔进去几根柴火,火苗便“呼”的一声升起了很高,温度也上升了不少。
女子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意识模糊前咕哝了一句:“那草药你赶紧压碎了敷上,隔了夜就不好了。”
男子面色一震,看着随着火苗忽而明朗忽而黯淡的脸庞,微微的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