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年关了, 大严城却因为接二连三的变故没有往常的一丝热闹气息,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
天已经蒙蒙亮了,凛冽的风刮得路上的枯叶来回翻卷着, 而在高大的城墙上却是赫然多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旁边还有三丈长的白布, 黑色的浓墨晕着人头主人的赫然罪行!
【凉王杨言历, 下毒谋害先帝在先, 于腊月二十三逼宫篡位!谋害昭帝, 太子、太后!罪犯滔天!】
然而在城墙上挂着的那一颗逆贼的头颅却没能使大严城的百姓们得到心安,反而是更加忧虑,是啊, 谁为帝,谁为王, 与他们何干?他们在乎的只是今年的收成是否能让这一年丰衣足食, 新登基的皇帝能否减免些赋税罢了。
……
他终于是做到了。
一身青衣的男子外罩了一件雪裘, 站在大严城的城门看着挂着的那一颗头颅,眉尖的朱砂痣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鲜红, 好似要滴出血来一样。
叶南秋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太多的逗留,毕竟他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那个人,不是吗?既然大仇已报,死去的父亲应当也已经瞑目了吧。那么现在, 他要找的那个女子, 在哪儿呢?
……
大严历二百二十七年的腊月注定不能平静, 短短几天, 这天下便易了两次主。
朝堂之上。
一身黑裘的青年男子站在众人面前, 一言不发。
“段大人!你就应了老臣们的愿吧!这大严朝不可一日无主啊!”大臣们朗声道,在后面紧紧跟随的大小官员也纷纷附和。
而段逸飞依旧是一脸的沉重, 半晌才道:“我本是外姓,就算是着大严朝真的要易主,也轮不到我这姓段的,众位大人的心意逸飞感恩戴德,只是这事实在不能应允。”
老臣们面面相觑,集体跪地,为首的苏大人颤声道。
“我大严皇室本就人丁稀少,历来皇子都只有一两人,而刚刚死去的先帝更是没有兄弟,叔父也只有那逆贼一人,年幼的太子又被奸人所害,杨姓皇室实在是没有子嗣了啊!大人你领我等在逆贼手中救回大严朝,更是手刃了逆贼,恳请大人黄袍加身,接受了这玺印吧!”
言罢,又深深的俯下身去。
“是啊,段大人雄韬伟略,我大严子民遭此变故已然是身心俱疲,正是需要大人你这样的明君来治理安抚啊!”
“恳请大人授印!”
“恳请大人授印!”
几百官员纷纷俯身跪地,男子面带难色,迟疑了一下将跪在面前的苏世生大人扶起,伸手接过了那枚玉玺。
……
当十万塞北军纷纷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都睡在了雁门关外。
纷纷起身,却都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还是大严城,睡了一觉却到了塞北的境地。
而同样昏迷刚醒的塞北王呼延陆,也是脸色阴郁的起了身,发现腰间被人放了一张书信。
【塞北王呼延陆:
尔等醒时应当已是五日后,凉王身已死,余党已除。大严朝已然易主,一切已是定局。挣扎无非便是牺牲你手中将士,无用矣。
念多年驻守边疆,功不可没,姑且将此番反动之事压后,好生回到塞北继续做你的塞北王吧。
段逸飞敬上。】
呼延陆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看着远方大严城的方向,终究是叹了口气。
“都起来了吗?”塞北王呼喝一声。
“嘿!”早已苏醒的塞北大军齐声回应。
“走!回家去!”
……
大严历二百二十八年正月初六,阴郁了半月的天终于晴了。
凉王杨言历的余党终于清除干净,历史上如流星般璀璨的帝王叶宪帝登基,改国号为叶,保留年历,仍为大严。绵延了二百多年的杨姓大严朝终于就在这寒风中随着历史的洪流淹没了。
……
天刚蒙蒙亮,还带着夜里的冷气,屋檐上带着半尺长的冰琉璃。整个皇宫显得安静异常,让人大气不也敢乱出一口。
“皇上!”小太监小心翼翼唤道。
一身黑衣金线绣龙纹的男子眉头一皱,也不抬头,继续批改着桌子上堆成一堆的奏章。
“什么事?”
“回禀皇上,紫清郡主她……又来了。”言罢,小太监便急匆匆的退了回去,对这位郡主身份在这宫中确实是十分不清不楚。
说是郡主,却是凉王逆贼的女儿,皇帝灭了凉王一族,却单单留下了她;说是念在夫妻之情倒是可以理解,却偏偏封了几名大臣的女儿为妃后,这位原本的正妻却没有任何的名分。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在宫中呆着,住的却又偏偏是皇后的朝凤宫!
既是说不清应当是称呼娘娘还是什么,就只得称呼为“郡主”了,好在皇上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个而有什么不高兴的反应,他就只好一直这样称呼了。
段逸飞皱着眉头,迈步走到了殿门口。
一身紫衣的女子也没有披上任何的披风,就这样站在寒风中,身子单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神却又是偏偏倔强明亮的好像启明星,让人想忽视都难的很。
“段逸飞。”
女子缓缓开口,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了,却不肯称呼他为“皇上”。
段逸飞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狐裘,迟疑了一下,还是扯下来披到女子身上,却被女子一把甩到了地上,让在一边候着的宫女太监们吓得颤了一颤。
男子的眼神冷了一冷,却隐忍着不肯发作。
自是凉王的头颅挂上了城墙至今,紫清每日都会在这里等着他,要求只有一个,将凉王的头颅放下来。
“你莫要挑战我的隐忍。”
段逸飞咬牙道。
紫清讥讽一笑:“这样就是挑战了你的隐忍了?恐怕还差得远吧!”
段逸飞知道她在讥讽自己处心积虑,却不辩解。
“我不杀你,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你休要不识好歹!”段逸飞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一只手狠狠的握住女子的胳膊,却被那冰冷的温度惊得掌中力度松了又松。
而此时的紫清又会有何闲心去感觉男子掌中力度的深意呢?
“你不杀我,你为何不杀了我?杀了我岂不是斩草除根,也断了这忧患!当年我爹爹不就是因留了你这祸根才落得现在的下场吗?”
段逸飞的脸色终于铁青,看着紫清倔强的眼神,怒极反笑。
“是啊!你爹爹落得今天的下场就是因为放了我这一条狼崽!今时今日,他的头颅还在大严城城墙上挂着呢!这么多天,秃鹰大概也已经将他的眼珠叼走了吧!”
紫清眼眶一红,侧手为刀便像他砍去,却无奈男子武艺高她一筹,还未触到男子的肌肤便被他擒在了手中,紧紧的攥着。
“想报仇吗?”男子又逼近了紫清,温热的气息扑在紫清脸上,却让紫清身心又寒了几分!
紫清手上吃痛,却浑然不觉,依旧死死的盯着那双浓黑的眼。
两人正僵持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形从远方过来,段逸飞心中暗骂一句,伸手一砍,女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将她带走。”冷冷的吩咐了一声,便上前迎了那前来的老臣。
几位宫女将昏厥的紫清扶住,缓缓的往朝凤宫走去。
“咱们皇上长得可真俊啊!”一名宫女一边扶着紫清,一边道。
“唉……可惜,总是觉得有些没人气儿,冷冰冰的,只有跟这主子斗嘴的时候才能稍稍有些人气儿。”另一名宫女叹息道。
“是啊是啊,话说咱们这主子可是比那些个新封的贵妃们好看多了!你说咱们皇上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唉……”
“都在这儿说什么呢?”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两名宫女吓得立刻将昏厥的紫清放在一边的长凳上。
“拜见纤妃娘娘!”
一身华服的女子正是纤歌!好似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知道了段逸飞一直以来的柔情不过是为了从她口中刺探姐姐的消息,只是没想到这男子居然还念着一点情给了自己一个名分,只是这名分却也说不准是不是为了气紫清的。
纤歌涩涩地摇摇头,毕竟自己也是当过下人的,也不愿为难这些人,摆了摆手便让她们回去了,亲自扶着紫清回到了朝凤宫。
……
“皇上。”老臣俯身下跪。
“苏爱卿快请起,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快,此座!”段逸飞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苏世生见皇上对自己这般礼遇,心中倍感欣慰,坐到座位上便直言道:“老臣今日前来是为了凉王之女杨紫清之事。”
段逸飞眉尖一挑,好像并不意外。
“这本是皇上的家事,我等本不该插手,只是这杨紫清乃是凉王之女,实在是万万不可留啊!”
段逸飞闻言许久不答话,微微将头低了下去,再抬起竟是面色沉痛隐有泪光。
“皇上!您这是……老臣……”苏世生吓得起身下跪。
“苏大人有所不知,清儿虽是凉王之女,却贤良淑德,从不过问朝事。朕本是一介布衣,得了先帝恩宠才得了大学士之位,而清儿当时贵为郡主却一直以礼相待,令朕感动。今日苏大人所言甚是,但……糟糠之妻不可弃啊!”
言罢,又紧紧皱着眉,看着苏世生。
“皇上莫要这样,臣惶恐!臣惶恐啊!”
“朕不求别的,只求能留清儿一命在这宫中,能伴我左右,绝不会授予后位的!”
苏世生心中一定,其实他们这些老臣之所以想要置紫清于死地只是为了怕段逸飞封她为后,这样说来,倒是可以留她一命,只是一介女流之辈罢了。
“得了皇上此言,老臣便告退了……”
看着那抹苍老的背影缓缓离去,段逸飞面色哪里还有刚刚的一份沉重?讥讽的笑着,眼中却透着刺骨的寒气和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