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紫清回到住处的时候, 天已经暗了下来,那几位带着自己的丫鬟们害怕被骂也不敢声张,只是悄悄的寻找着, 这会儿看到紫清回来, 也都松了口气。
紫清洗了洗脸, 心里十分焦急, 问道:“你们知道楼主的住处吧?”
几名小丫鬟点点头, 便带着紫清到了叶南秋平日里住的地方,却发现他根本就不再住处,说是去了大祭司那里。紫清一个人等了许久, 心中的焦虑却是一分胜过一分。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圣女的事情他应当给自己一个交代, 加上段逸飞派的人竟然已经找到了这里, 真的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又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辰, 门口还依旧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看着外面已经浓黑的夜色,紫清还是忍不住跟门口候着的人说:“麻烦你带我去一下大祭司的住处吧。”
两名寨子的少女将紫清带到了那间石屋门口便告退了,紫清看着面前的这座看似并不豪华的石屋,心里有些淡淡的波动,提了提神, 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门是虚掩着的,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丝亮光, 紫清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夹杂着些许的烟雾。
叶南秋正坐在床边握着老妪的手,好似在说些什么。那位躺在床上的老妪应当就是他们口中的大祭司了。
听到门得响声, 叶南秋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紫清会出现在这里,微微有些诧色,站起了身来。
“你怎么到了这儿来了?”叶南秋脸色有些不好看,显然是不想紫清来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来的。
紫清上前迈了两步,屋内光线本就黯淡,所以并没有看到男子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
“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商量,有些紧急,在你住所等待了一会儿,见你还没有回来,就找来了。恰好我来到这儿已经数日,早就听闻大祭司待你视如己出,想早就想来拜访了。今日便一同探望一下。”
清儿这一番话说的条条在理,饶是叶南秋有些气结也有些不好发作,而此时躺在床上的大祭司却发话了。
因叶南秋挡在前面,紫清并不能看清大祭司的脸,此时听到大祭司已经十分苍老而微弱的声音。
“想必,这位就是清儿姑娘了吧。”
叶南秋心中一松,不清不愿的闪开了身子,紫清见到那长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倒抽了口冷气,那是一张怎样苍老的脸啊!满满的布着皱纹,沟沟壑壑的。紫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了一声 ,坐到了刚才叶南秋坐着的地方。
大祭司缓缓的睁开一直半眯着的双眼,瞄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却惊得险些坐起来。
“师祖!”站在后面的叶南秋赶忙上前扶住她,而大祭司的手却颤颤巍巍的向紫清伸了过来,紫清下意识的往后一躲,看到老人眼中仿佛有些迷蒙,还是任由那双砂纸一样粗糙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大祭司眼中已经隐约能看出来泪光,口中还不停的念叨着,紫清有些听不清,但却听到了一个并不太清楚的名字,嫣儿!
紫清一惊,伸手握住了那双手,急道:“您认识我娘?”
大祭司眼中忽然出现了一种极度的惊恐,看了一眼后面的叶南秋,男子却低下了头去,不敢面对老人灼灼的目光。
“请儿,你……你可是姓杨?你娘乃是塞北王的女儿?”大祭司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紫清此时已经知道这位大祭司想必就是当年娘的师傅,看向老人的眼神里也有了一些亲切,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而一边的叶南秋却始终阴沉着脸,抿着唇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对策。
他乡遇亲人。
虽说是没有什么真正的血亲,但毕竟是跟自己母亲生活在一起的老人,紫清心里也有些激动,两人对谈了许久才渐渐了停了下来。
本想着跟叶南秋商量的事情此时此刻却觉得有些不合时宜,被紫清隐在了口中,准备回去再议。
聊了大概一个时辰,已经快要深夜了,叶南秋知道眼下是有太多的事情要跟大祭司解释,肯定是脱不开身了,便让紫清先回去等自己。
紫清看了看,便起身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却忍不住的心里打了鼓,为何大祭司的表情会那么怪异?好似有些想要说却没有说的东西?
紫清摇摇头,伸手去摸腰间的帕子,却发现找不到了,不会是落在石屋内了吧?紫清看了看月色尚好,自己又毫无困意,算了,回去拿了吧……
……
叶南秋默默的跪了下来,脸上却是一点愧色都没有。
大祭司已经坐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好似蒙上了一层黑纱。
“你不是说清儿是一名农家女子吗?你不是说除了嫣儿之外还有另一人炼出了锁心蛊吗?这是怎么回事?”
许是太过激动,大祭司说着说着,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叶南秋赶忙拿了一边的茶水,喂了她一口,抚着她的背顺了下去。
而大祭司正在气头上,又斥道:“谁让你起来的?跪下!”
男子有些忧色的看了看老人的脸色,还是乖乖的跪了下来,依旧是一言不发。
“你明明知道清儿是嫣儿的女儿,嫣儿是我最心爱的弟子,你现在竟然是让我用清儿的性命来换我二十年的寿命吗?”
大祭司气得脸色有些发青。
男子却道:“从一开始,我便是做得这个打算,这个局我摆了那么久,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成功了,怎么可以就这样前功尽弃呢?不行,不能!”
大祭司看着男子倔强的神色,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唉……秋儿,你为何如此执着呢?”
……
而此时在附近寻找手帕的女子却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软软的摊了下去,眼眶中再也忍不住的的湿润了一遍又一遍。
叶南秋!你竟是骗了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为何?为何非要将我逼上绝路?!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平静的生活,什么平静的家,假的!你也负我!叶南秋!你竟然也是负我!
心仿佛是要被撕裂一般,剧痛侵袭了过来,自己全身心的爱恋倾注到他一人身上,不管是在何种情形之下,自己都选择相信他,到头来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女子无声的啜泣着,但仅仅是一瞬,仿佛是所有的悲伤都袭来,身上的那种慵懒气息被遣散的一干二净!
或许这只是一场梦境,而此时此刻,梦便醒了!
紫清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中已经不再有一丝的泪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母性光芒!孩子,娘不会离你而去,娘会保护你的!
挣扎着站了起来,女子的身影便隐在了浓黑的夜色中。天上的明月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
一向坚毅的男子此时此刻面对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心中的震颤又怎么能再掩饰呢?
“师祖,秋儿不能,秋儿不能就这么让您离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锁心蛊,好不容易找到了,秋儿一定要救您!若是连师祖都离我而去,秋儿就真的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了!”男子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微微的哽咽。
大祭司伸手将他扶起,拉到身边坐下,摸了摸这个自己亲手抚养大的孩子。
“可是秋儿,就算是你找到了锁心蛊,延续了二十年我这把老骨头,又能够怎么样呢?你终究是要长大,要离开师祖生活的,怎么就不明白呢?”
男子固执的像个孩子。
“没有了师祖,秋儿便是一个人了。”
老人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不是还有清儿吗?清儿是个好姑娘,我能看的出来,你对她有情,我也看得出来。”
叶南秋脸色一红,急道:“没有!从一开始我知道她有锁心蛊的时候,我便只是在为您打算着,我,从未对她有过情。”
大祭司摇摇头道:“傻孩子,你怎么就看不清自己的心呢?若是你真的对她没有情,为何到了现在还在等着不肯动手呢?”
叶南秋一时间竟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这句话,气结了半天才道:“她有孕在身,自然是……”
“别再说了。”还未说完,大祭司便制止了他,“你说的这些能骗得过我,能骗得过大家,能骗得过你自己吗?不要等到真的失去了之后才后悔啊!”
看着叶南秋的神色终于变得有些怔忪,大祭司稍稍的松了口气,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秋儿,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要认清什么才是你该珍惜的,什么才是能陪伴你一生。这人世间最苦的一个字莫过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