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奔波,我们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抵达目的地—蒙古克鲁伦河牧场。
壮丽的草原风光即使是在夜幕下也是极美的,不似京城郊区,以及来时之路那绵延起伏的山峰,这里放眼望去漫无边际。开阔的视野,似乎能感受到大自然宽广的胸襟。微风携着青草的气息,让我们疲乏的身子放松了不少。
不同于京城宏伟严肃的建筑,这里别致的蒙古包,鳞次栉比,都点起了微光,如漫天的星星。一旁的篝火也熊熊燃烧着,远望过去,好似初生太阳的暖光。
部族首领早已领着一行人虔诚地跪倒在地迎接皇上的到来,即使是按官衔品级戴顶子和翎羽,穿蟒袍和补服,但依旧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出那股属于草原的豪爽。
我们接连下车,康熙在最前面接受众人跪拜,手一抬,免了众人的礼,问候了他们首领几句,便被热情地迎了进去。我离得远看不清那首领的样貌,却能见他含胸弓背,谦恭的很,可见康熙这千古一帝之威严。
身为康熙帝的儿媳妇,待遇自然是好的,被迎作贵宾。这里濒临牧场,肉食挺多,加之冰镇牛乳,晚膳很合我的胃口,吃得我踮着肚子回的帐篷。
我忒不淑女的食量嫂子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我还是不太好意思再与她们闲聊,散场后连四姐的邀请都推了,带着小苔径直回了自己的帐篷。
作为女眷的好处就是用完膳便可各自回营,而五阿哥他们还得跟随皇上与部族首领商议政事,是以回去时只有专程服侍五阿哥的侍女阿铃阿铛。
梳洗完毕,我打发走了阿铃阿铛,揉揉硬硬的胃,绕着帐篷边缘活动了几圈,却觉百无聊奈,于是叫小苔翻出我行李里带的那本《离骚》,虽然不及话本子看得有趣,可是比之女四书还是好上许多。
送女四书的是他,送《离骚》的也是他。
自那日他教我练字后,他便托高旭送来了《离骚》、《陶渊明诗集》等书。我并未开口,他的细心让我欣赏。
可是在我以为他要试着再靠近的时候他却暗自走远,他不再刻意亲近我,凡事也不勉强,似乎体贴关心我,却只限于生活上的照顾,拿捏地让我无话可说。可是近几日我们共乘一骑似乎关系又改善不少。
时间如白驹过隙,恍然间我已发呆到他回来。小苔悄悄晃了晃走神的我,走过去行了礼给五阿哥倒茶,我也正了身子向他行礼。
他应了一声,坐于桌旁,仰头饮下杯中的凉茶,向小苔道:“去通知阿铃阿铛备水,今日有些乏了,早些歇着。”小苔很自然地应了退下去准备,可我却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从前他洗澡,我总是算好了时间与他同时,他便一直是去宛凝那儿或者仅丫鬟伺候着,现如今我一切准备完毕,显然是推脱不了了。况且即使他不需我帮忙,虽然这皇子的帐篷够大,且内置屏风,却还是抑制不住地觉得尴尬。
不一会儿,洗澡水便备好了,阿铃阿铛一边试水温一边准备换洗的衣裳。许是在府里,五阿哥几乎每次洗澡都是宛凝亲自上阵的,阿铃阿铛又摸不清我的意思,便偷偷给小苔使眼色,这些早已被我看在眼里,心乱如麻。
“发什么呆呢?”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才发现他已准备好,立于木桶前。我只得硬着头皮去帮他脱衣服:“没,没什么。”
夏日,衣裳本就不多,眼看只剩里衣了,我心里越来越急,脸也越来越烫。终于下定决心,收回手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他转身。
“好像是晚上吃撑了,这会儿闷的厉害,爷我出去散会儿步应该就好了。”我把头埋得老低,支支吾吾说完这句话,也不待他回答,逃也是的冲了出去。我演技这么差,他又那么聪明,准是一早就看透了我这小心思的。我在不远处观察了好一会儿,他并未派人追出来,想是默许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草原的温差大,夜里全然没了白日的燥热,风吹得还有些小冷,我才注意到刚刚跑出来的太急,我没披外袍。现在回去拿是没可能了,我抱着双臂继续前行。青草的触感和气味都很舒服,清新地让人忘却了烦恼。我走到空旷的地方,闭眼,张开双臂,大自然的气息让我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的错觉。最喜欢跟着父母回农村老家,沿途的粮食谷物蔬菜五颜六色,爷爷的园子里花草树木都有,我常常坐在草丛里感受大自然的那份清新与亲近……
睁眼时眼底有了泪光,爷爷奶奶已去世多年,如今我思念的父母,都不知何处去寻,只有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提醒着我这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缓了一会儿我便起身回去,我本就是路痴,已记不清来时的路,又不好已现在的面容被别人发现,只好边躲着边在帐篷后穿梭。越看越觉得帐篷几乎都一个样,转了几圈后,我严重意识到:我确实迷路了!又摸索着走了会儿,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最后竟然绕回来那片空地。
我精疲力尽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欲哭无泪,真想仰天长啸我怎么这么悲催,莫非今晚得在草地露宿一宿?!我无奈地将头埋进臂弯里,只能祈祷他们早点发现快来找到我了。
“谁在那儿?”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不是侍卫,应该是个皇子。
我忙站起转身,见他只身一人,他见我转身,走上前来。我微微侧头,正想着要不要假借小苔的身份,却听得他一声惊呼:“五嫂?!”
脸丢大了,居然一眼就被认出来,待他走近,我只得尴尬地笑笑:“原来是九弟啊,你怎么来了?”
“酒量不佳,憋在帐篷里闷得慌,这不,趁着晚风出来透透气。倒是五嫂,这么晚了怎么穿这么少在外边?”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解释,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美目疑惑地看了我会儿,顿悟似的接了话:“哦。五嫂,晚上凉,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有什么事还等明儿白日再解决啊。五哥,还是会担心的。”
我被他说的一愣,随即明白了,他定是见我沮丧的表情和未干的泪水,误会了以为我与五阿哥吵架了。这误会倒也不错,总好过我因不好意思给五阿哥洗澡结果跑出来迷了路的缘由。
他见我不动,以为我还在闹别扭,又劝了几句。我纠结了会儿,终于想到一个万全之策:“草原风光与京城全然不同,我贪恋这自然的气息。现下时候有些晚了,还要劳烦九弟帮个忙,拖下人给我的丫头小苔带个信儿让她过来,陪我吹吹风再一起回去好了。”
“也好。”他点点头,向他的帐篷走去。没几步他又转了身向我喊道:“嫂子且别走动,我去去就回。”
虽然已经几乎全都被黑暗笼罩,可是再次望向这片旷野,还是觉得美了不少,果然心情好看什么都好。
没过多久他便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盏灯笼。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立马被他证实:“嫂子,让人带话麻烦,而且惊动了五哥估计他还会亲自过来,不如你就随弟弟回去吧。”
虽然这情形,一回去定然被五阿哥一眼看穿,可是我现在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回去的机会,我便答应了。
我没想到的是,还未到门口,我们便遇上了低调出来找我的他。四目相对,我看着他的眼神很快由诧异转为笑意,我暗自瞪了他一眼,移开了目光。
“多谢九弟了。”他朝九阿哥拱拱手,走过来解了披风为我披上:“若不是今日时候晚了,定要让她先行回去,咱再去喝两杯。”
九阿哥哈哈一笑:“你我亲兄弟,五哥客气了。不过喝酒这提议不错,改日一同畅饮。”说罢自个儿回去了。
让我先行回去?!我一直觉得胤祺聪明,可是不在点子上,尽用来讽刺我了。待九阿哥走远,我忍不住回了一句:“爷满腹诗书,真是大材小用了。”
他显然听出我的不满,笑了几声:“何谈大材小用?说话乃最实用的一门艺术,在这上面用工夫是值得的,亦是一种能力。”
“爷说的是,潇洛也定会潜移默化受您熏陶,早日更上一层楼。”
他哈哈笑两声,不再接话。
这两天康熙爷与各位阿哥一直在视察这里的情况,与部族首领谈论政事。我们女眷得以在赶路后清闲休息了两日,养精蓄锐,只盼着第三天的牧场赛马活动了。
看着我前一日就似打了鸡血般兴奋,四公主无奈:“你都被马摔成那样,还这么有兴致看马术?况且你又不参与。”
“要是我有这能力我还真想去参与呢,马儿就该在这无边无际的旷野自由自在的奔跑,那才有意思呢!而且我不是不怕,而是有这信心我一定能战胜它骑好它的。”
“小洛你不愧是我满族儿女,流着我们马背上的民族的勇士血,若是早几年学的话,兴许也是高手了!”
想到在现代的那十八年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南方人,我在心里偷笑,嘴上却转移了话题。
我一直将激动延续到夜里,甚至入了梦。
梦里我一身纯白骑装,干净利落,身下是那匹五阿哥最宝贵的枣红马驹。驾马技术十分娴熟,似乎早已策马多年。
“驾!”我驱马向前,马儿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迎面的风吹起我挽起头发的丝带,青草与泥土的甜味扑鼻而来,空气似初雨过后清新,一切都是如此自由,我闭上眼静静地感受这一切。
突然耳边传来另一串马蹄声,我睁眼,却见五阿哥策马追上了我与我并驾,他也是一身纯白的骑装配枣红的马匹,只是那马却比我高大。见他的身影我说不清心情,有诧异,竟然好像也有喜悦。然而就在这时,他朝我勾了勾嘴角,我还没猜出他的想法,他便扬手一挥鞭,大红马咻得超过了我,他还转过头向我挑了挑眉,我追了好久也追不上,每次都在快要追上时,他一加速,便又甩我一截。
我火冒三丈,却猛地清醒,这五阿哥真是可恶,平日里气我也罢,连梦里也不肯放过我,这好好的美梦就被他搅合成噩梦了。我撇撇嘴,睁眼,却看到了更惊悚的一幕:我的手搭在他的腰上,而一条腿架在他腿上。更要命的是,我竟然觉得在姿势挺舒服。
他睫毛闪动,原来早就醒了。我在心里说了万遍不要,他还是侧过头来,而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