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扬呆呆坐在床边的木椅上,脑袋有些短路。他向来不是思路清晰条理分明的人,他往往因为冲动做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但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如此荒唐,如此残忍。
床上的雷霆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维持着趴卧的姿态,他眉头紧蹙,身体好象要瑟缩成一团,徒劳的逃避痛楚。清醒时总淡漠的温和的安之若素的神色,究竟哪副是他真实的面孔?
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姜扬靠向椅背,双臂无力垂在两侧,连骂脏话派遣抑郁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具被施暴虐的躯体上的累累伤痕。雷霆变成一根刺,就这么扎进他心肉里,可他却拔不出来。
姜扬最缺乏的是耐性,可这次,他坐着,静静的,一动不动,看墙上钟表,秒针分针一圈一圈的走。
雷霆醒了,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微睁着眼睛看向姜扬。
姜扬蓦然紧张起来,一时说不出话。
雷霆干涸的嘴唇张合了几下。
“什么?你说什么?”姜扬凑过去。
“水,麻烦你,我很渴。”雷霆的声音低哑,却仍然平淡。
姜扬机械了倒了水端过来,雷霆已吃力的坐起来。
“谢谢。”
重新接过杯子,里面明晃晃仍有小半杯水,姜扬突然觉得嗓子干燥的难以忍受,记起自己也一直没喝过水。
想喝,杯边却残留着雷霆的印记,不久前还激烈亲吻纠缠,现在居然在意起这个?姜扬觉得自己实在滑稽,最终还是放了那个杯子。
雷霆侧着身体半坐半躺,像个摇摇晃晃的支架,好象随便一戳就会散落。
“我不明白,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救我?”姜扬浮躁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我恨你不能让我跟小兵华强死一块!留下我一个干什么?你叫我干什么?这就是那个什么词——生无可恋。”
“你知道什么叫生无可恋?果然还是没长大的人。”雷霆轻笑,淡淡的神色里有些寞落的嘲笑,“不是有很明确的目标吗?你的仇恨那么容易就忘记了?这也叫生无可恋,的确死了比较干净。”
姜扬被哽得说不出话,在屋里转圈转得更急:“雷霆,你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奇怪的人?”最终他停下,伸手直直指着雷霆,“你就好象,不把你自己当回事一样,死还是活,被强暴,你怎么就好象半点不在乎?”
雷霆眸中的光影动了一下,“哦,是吗?”
“你却很在乎那个归孙子,为了他你不惜一切,你喜欢他吗?他根本没半点心在你身上,连你的死活都不管。”
“我知道。”雷霆淡淡说。
“你别这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成吗?我看着就心烦!”姜扬终于爆了,苦恼的抓着头发,“雷霆,你到底是怎样个人?”
雷霆淡淡笑了:“姜扬,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存在?”
“什么?”
“被视而不见,好象活在单面玻璃罩里,你看见别人,别人看不到你。”
“我不明白。”姜扬皱起眉头,他的童年,蓝天白云,伙伴成群接队,往往在外面闯了大祸,娘就抄起扫把打得他上窜下跳,那时真想娘看不见自己。
“当有人告诉我,我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保护少爷时,我很高兴的接受了。或许不是很好,但人不能太挑剔。”
“听不明白!”
“你本就不需要明白。”雷霆神色静如湖水,“姜扬,你年轻,也很聪明,如果要讨回公道,有很多的办法。”
“举个例子。”
“在商场上堂堂正正的与归家比拼,那样我也无可奈何。”
“雷霆,你这算在帮我吗?”姜扬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不,只是随口说说。”雷霆心中也有些怪异,自己好象很不愿意看他消沉,不想看到一簇火焰湮灭殆尽,“你的命不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吗?”
姜扬沉默片刻,反问:“那你呢?”
雷霆没回答,脸上也没任何表情,像黑夜里的一个谜语,怎么也猜不透。
姜扬不是细心人,但他把雷霆照顾得很周到,虽然做得有些别扭。雷霆的伤一个礼拜后就无甚大碍。
雨来得突然,地下室里听得到滴滴嗒嗒的声音。
姜扬说:“雷霆,你跟我一起吧。”
雷霆有点茫然,但立刻摇了头:“我要回归家。”
姜扬跳起来,恶狠狠卡住他脖子:“你还回去?你跟我都这样了你还回去?”
雷霆很平静的问:“我跟你怎么样了?”
姜扬瞪着他半天,无力的放开手。拳头握得喀嚓作响,无名怒气不知发在何处。
“你还要报仇吧?那我们立场就是敌对。”雷霆平淡,淡如水,你投再大的石头下去他也能还原如初,“归家,不管好坏,总是我要维护的地方,是我存在的意义。强留我,不如杀了我。”
“迟早——迟早——”姜扬咬牙切齿说不下去,他只觉得对归家的恨更深如骨,也更真实得可以触摸——迟早我要抢回一切,包括你,雷霆!
又一个礼拜,七天里姜扬总对着雷霆发呆,雷霆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雷霆,我放你回去。”姜扬像下定决心说,“但你答应我别说出这个地方,我没别处可以藏身了。”
雷霆看了看他,“我答应。”
久违的阳光刺痛雷霆的眼睛,他一步步离开,好象有根丝粘在身上,扯得越来越细,却断不了。
姜扬对他,像一场炽热的梦,总要醒来。
雷霆是个理智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泾渭分明。尽管他自己知道,理智下掩饰的,是自欺欺人的懦弱。
而姜扬却截然相反,他从小的信念就是想做就做,做了再说。就像毫无头绪的劫持了归欣海和雷霆。
现在他正指着天发誓:早晚要撕下雷霆的伪装,要把他看得透彻明白,要让他彻彻底底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