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是独立于九重天之外的一个远古秘境,自开天以来一直由昆仑神君执掌。
青羲天帝虽然号称天界共主,但并非整个天族都归他管。
至少,西方无量佛殿的佛尊,还有这昆仑墟的神君,是能与他平起平坐的。
神族五百岁成年,今日恰巧是昆仑墟的白渊公主五百岁生辰。
白渊是奉天神君唯一的女儿,她的成人礼,让但凡想跟昆仑墟套点近乎的神仙们都齐刷刷涌了过来,于是这一天,神清宫里汇聚了四野八荒的宾客,昊正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九重天的青羲天帝也派了人前来道贺。
这会儿离冠礼仪式还有时间,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白渊就自己在神清宫里溜达。
她已换上苍青色冠服,与那双罕见的碧玉琉璃眼相得益彰,眼中神采奕奕,仿佛蕴藏了万千道璀璨夺目的光彩,脸上褪去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与羞赧,绝世的风华隐隐从她身上透出来。
白渊是昆仑上神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公主,从小被宠溺惯了,天不怕地不怕,这五百年来也不晓得闯了多少祸,连她的父君奉天都管不了她。唯独神清宫的掌事忘疏仙君,素来一袭白衣胜雪,气质绝尘若流水月华,是她打心眼里喜欢的,说的话她还能听。
今晨,忘疏特意与她交代,成人礼于神族是大事,不可胡闹。
白渊记着了,所以没敢乱来,只好百无聊赖地四处瞎逛。
逛着逛着,她就远远瞧见了忘疏。
忘疏正在跟人说话,她为了能看清楚些,索性跳上屋顶。
可惜人家在周围下了结界,具体说的什么她听不清,但说话那人她倒是看明白了。
那是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神态倨傲,眉眼飞扬,两枚金色的瞳仁细如一线地竖立其中,如瀑的长发迎着风翻飞乱舞,周身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淡漠。
白渊瞅了半天,心想:倒是生了一副好样貌,不过一看就不大好相处。
忘疏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俊眉舒目里总含着温存笑意。
白渊又想:这么一比,还是我家忘疏哥哥好。
她在屋顶上蹲得索然无味,于是决定不再委屈自己,直接跳到两人跟前。
忘疏见到白渊,习惯性拿她当孩子:“阿渊,你从前不是一直吵着要见凤君么?”
白渊恍然大悟:原来天帝这次派来的人是凤君呀!
凤君便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只凤凰——凤熠仙君,也是忘疏的多年好友。不过凤熠性子古怪是六界出了名的,而且还有个致命毛病,特别怕女人,应该说一切雌性生物他都唯恐避之而不及。凤凰本身是雌雄同体,但凤熠一直以男相示人,所以青羲天帝为了能让这世上再添一只小凤凰,把天界的族谱都筛了个遍,只要是生得好看能配上凤熠的神女仙女们,他都安排着去勾搭了一轮,结果生生把凤熠勾搭成了个看见“雌性”就躲的模样。
这不,白渊才刚来,凤熠就一副无比嫌弃的表情:“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正要闪人,却被白渊一把捉住:“凤君怎地这般着急?”
凤熠立即抽回手,跟被烫了一下似的,语气不大友善:“做什么?”
白渊笑嘻嘻地说:“久闻凤君丰神俊逸,今日难得见着人,就不许我多瞧两眼么?”
凤熠最是恼火应付这种情况,心情明显不佳,连带着对忘疏都没有好脸色,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反正话我已经带到,忘疏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不等人反应,就化成一道光原地消失了。
白渊头一遭跟凤熠打交道,觉得这人果真与传闻一模一样,怪不得万儿八千年下来还是光棍一条,如此讨人厌的性子,即便脸长得再好看也不顶用啊。
她忍不住问:“忘疏哥哥,你究竟怎么跟这凤君成为好友的?”
忘疏无奈地摇摇头:“明知道凤君不擅此道,还跑去招惹人家,净乱来。”
白渊不服气了:“我可并非乱来,而是看天帝整日操心凤君的终身大事,才想着帮忙参谋参谋的。如今一看,难咯!要不,你给凤君提个建议,让他还是换回女身吧。就他生得那副无双姿容,娶虽然颇有难度,但指不定很快就能将自己嫁出去!”
忘疏被白渊这话说得哭笑不得,叫凤熠变成女身?他简直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修罗场:“好了好了,少胡言乱语,成人礼快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白渊暗自嘀咕:我明明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她到底没再纠结凤君男身女身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还有一项顶重要的事需要筹划:“忘疏哥哥,等成人礼结束了,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忘疏问她:“要离开昆仑墟?”
白渊点头:“嗯,我答应过小夜,成年后去冥界‘娶’他,我可不能食言。”
忘疏:“……”
白渊歪过头去瞅人:“忘疏哥哥怎地不出声,莫不是吃醋了?”
忘疏揉揉眉角:“阿渊,这种话不能随意说的。”
白渊眨巴着一双透亮的眸子:“我不随意,我很认真的。当年离开业火城时,我可是郑重地跟小夜承诺过,一定会回去‘娶’他,不过,也是要等我先嫁给忘疏哥哥之后。所以,忘疏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呀?我跟小夜可都还巴巴地盼着呢!”
忘疏对白渊这番说辞简直无言以对:“好好的话给你越说越歪,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学来的……阿渊,关于情爱一事,可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往往很多时候,我们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你现在又还小,若我眼下立刻就应承你,那于你是不公,或许你将来会怨我。待你再长大一些,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你若还想嫁我,我便娶你,可好?”
白渊显然不大开心,她很想说:我已经不小了,我很清楚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
可仔细一想,忘疏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在忘疏面前,她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算了算了,这事儿急不来……
她决定实行迂回政策,便打哈哈道:“好好好,都听忘疏哥哥的。”
这会儿,昊正殿上早已宾客如云。
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奉天神君居于位首,左右两侧分别是昊正殿殿主临光上神,以及白渊的师尊梵音大长老。待白渊人一出现,梵音就开始主持仪式。
仪式过程并不长,随着白渊最后对奉天叩拜三首,梵音宣布礼成。
下一步,就该是宾客入席,举杯欢庆了。
谁想,奉天却在这时突然说:“今日难得都在,我还有一事要宣布。”
众仙友动作顿停。
奉天看着白渊:“阿渊,你上来。”
白渊也是一愣,没人跟她说过后面还有这环节。
不过既然父君发话了,她还是老老实实走上前去。
奉天伸出一根手指置于白渊眉心,指尖升起一团纯净的灵元,缓缓进入白渊身体。
白渊陡觉心神一个激灵,随即一股碧波倾荡、江海奔流的快感席卷上来,仿佛有什么力量将她的灵府梳洗一空,然后再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更多纯粹而强大的灵力。
还没等白渊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奉天就对所有人道:“神王印我已传给阿渊,从今日起,白渊便是昆仑墟的少君,未来族里的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她做主。”
此言一出,场下顿时哗然。
连白渊自己都惊呆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她,也不知是惊吓多一些,还是艳羡多一些。
毕竟谁都知道,昆仑神君之所以能跟天帝平起平坐,是因为第一任神王苍术,乃是最强先天神之一,有传言其修为甚至已超过当时的轩辕天帝。
可惜四千年前,昆仑墟的建脉灵源七仙峰突然坍塌,连带整个昆仑墟灵力结构被破坏,地底灵脉枯竭,先天秘境几乎就此消亡。苍术神君于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以强大的神魂之力重建灵脉,献祭于七仙峰。他临终之际,用半生修为结成这枚神王印,传给了奉天。
所以,神王印不光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身份,更是一种力量的传承。
可叫人不解的是,奉天分明人好好的,怎地突然就将这神王印传人了呢?
他如此举动,着实惊世骇俗,吓得昆仑一众上神们都再稳不住。
只要有一个质疑的,其他人也都立马跟着一起,很快,昊正殿里就炸开了锅。
奉天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无非就是不合规矩,没有先例,置祖宗理法于不顾之类的,都没个新鲜花样。
待大家讨论得七七八八了,奉天打了个哈欠,眼神淡淡一扫:“诸位,听我一句?”
到了这会儿,众仙君也发现自己方才是有些逾矩,立马噤了声。
奉天语气不急也不缓,轻描淡写地说:“我传神王印给阿渊,是因为她乃天界万年不遇的奇灵根,是昆仑墟未来的希望。我若说她现在的修为已不输于我,你们信不信?”
这话说出来,简直比方才传承神王印引起的反响还要剧烈。
一个才刚刚成年的小丫头,修为堪比与天帝同尊的昆仑神君?!
就算她吸收了神王印里的全部修为又如何?
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奉天无谓地笑了笑:“看来是不信了。阿渊,把你的灵根放出来让大伙儿瞧瞧呗。”
大伙儿:“……”
神君在说什么?放灵根?怎么放?灵根这种东西,也是随便说放就能放的么?
当然,寻常神仙的灵根长在魂魄里,的确放不出来,可也有特例。
比如白渊,她的灵根就已经内化成了她的本体。
本体自然可以呈现出具象来。
白渊的本体是一株绿荫蔽日、盛若华盖的参天大树,大树从白渊脚下蜿蜿蜒蜒地生长出来,树干足有三四人环抱粗,无数密密麻麻的枝干向四周扩散,千万条数之不尽的白色藤蔓紧紧缠绕着大树飞快窜行,没多久就将整株树包裹得严严实实。
大树还在继续生长,眼见就要将昊正殿捅出个大窟窿,奉天才出声道:“可以了。”
白渊于是停止了灵力灌输。
看样子,若是她不停,这棵树还不知会长成何种模样。
奉天转头看向梵音:“大长老可认得此树?”
梵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直到此刻才走出来几步,对奉天行了一礼:“这是扶桑木,且看木灵清气鼎盛的程度,少说已有五……不,六千年以上修为,达到上清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