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解的一路上, 耿昱欢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她到这个世界以来,似乎没做过什么坏事,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恨她, 最恨她的应当是景澜公主戚熙姗才对。而且恨得还很莫名其妙, 其它的——还真想不起来。
耿昱欢颇为郁闷地跟着这队兵士走到他们驻扎的营地, 这是一个规模颇小的营地, 似乎也就百来号士兵, 这么点人集中在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仔细观察一下,营地后面堆砌着很多麻袋, 有些东西散落在地上,远远地看不大清楚, 耿昱欢心下琢磨着, 这不会都是他们抢来的民脂民膏吧?
“看什么看!”身后一个兵士举脚踢来, 耿昱欢打个趔趄,回头怒目而视。
那兵士冷笑道:“瞪什么, 还想让大爷赏你一脚不成?”
耿昱欢暗暗摇了摇头,这些兵士,一个一个色厉内荏,如何能担当保家卫国之大任?
队正下了马,道:“先把她押到我的营帐去, 过会我要单独审问她!”
“是!”
耿昱欢被押到一处营帐之中, 虽然不大, 里面的用具却都颇为精细, 分明都是新置办来的。耿昱欢被捆得结实, 连坐下来都不行,昂然挺立在营帐中央, 等着看那队正如何审问她。
半晌,就听那队正斥退守在营外的兵士们,随后掀起帐帘走了进来,看到耿昱欢乖乖地站在那里,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便冷笑着道:“哼哼,你想不到会有落在我手中这一天吧,耿大人。”
耿昱欢毫无惧色地直直瞪着他,一言不发。
“哼,你还这么有恃无恐?”队正嗤道,“你以为今日还有向征或者单御民来给你撑腰么?”
耿昱欢微微睁大了眼,他说什么?
“我付琦从堂堂郎将被贬为队正,居然能在此地遇见你,大概是老天想让我好好出一下心头这股恶气!”付琦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不怀好意地看着耿昱欢冷笑,“这里最大的就是我这个小队正,哼哼,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傲到几时!”
付琦,居然是他?耿昱欢立即想起那段让她非常不愉快的经历,想起那些女子的悲惨遭遇,想起翠菊的泪水,想起秦兰儿带痛的微笑……眼神,更加冰冷了,耿昱欢冷冷地瞪视着付琦,“单御民居然留你一命?”
“哼,那四十军棍,若不是相熟的兵士手下留情,老子真如你所愿了。”付琦冷笑一声,“不过,偏生老子运道好,不仅活下来,还编到最后一营,正好负责在各地招练新兵搜集军资,还让老子碰见了你,哼哼,耿大人,你说是不是?唔,对你来说,可能就是运道不好了吧?”
大概是衰运当头吧。耿昱欢默默地想,嘴上却道:“单御民真是治军不严,居然放过你这种人!你根本就是罪有应得,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哼,那些女人,老子一个都没碰,就连你,”付琦顿了下,道,“他们送过来的时候,老子也没打算碰得,要知道给老子送来个灾星,早就一刀结果了你!”
“你放纵手下,强抢民女,本就不该!”耿昱欢怒道,“不约束手下骚扰百姓,你还觉得委屈了?那时如此,现今居然还不知悔改,抢夺百姓财物,这是你该做的事情?”
“住嘴!”付琦起身怒道,挥手就扇了耿昱欢一巴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这好像是她第二次挨巴掌了吧?耿昱欢心道。男人跟女人果然力气不同,上次戚熙姗那巴掌已经够痛,这巴掌更甚,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迅速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付琦还不解恨,又反手打了她一巴掌,继续道:“这次可没有元帅副元帅,你少给老子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嘴脸教训老子!”
现在给这人灌输男人不应该打女人的绅士风度是不是有点晚?耿昱欢觉得自己两边脸颊都开始痛得麻木了,只恨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无力反击,不然非要跟他干一架!
见耿昱欢不说话,付琦以为她怕了,得意地冷笑道:“你放老实点,说不定老子一高兴,能让你少吃点苦头。”
“然后呢,放了我?”耿昱欢随口道,在这样绑了她一个四品官,并动用私刑之后,她不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放了你?你当我失心疯了么?放了你我不是自寻死路?”付琦狞笑道,“你怎么这么蠢,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去么?”
“大概不能罢。”耿昱欢语气坦然地道。
“当然不可能!”付琦哼道,“你若是想活也行,只需割了你的舌头戳瞎你的眼睛刺聋你的耳朵,唔,还不够,你应当会写字,还应该剁了你的手,这样我大概能放了你。”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耿昱欢打个寒颤,却不肯示弱,豁出去道:“那怎么够,你剁了我的手,我还可以用脚夹住笔来写,剁了我的脚,我还能用口含住笔来写!就算你要了我的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日日夜夜缠着你,缠到你疯颠发狂,缠到你命丧黄泉!”
声音益发凄厉,付琦眉毛一跳,居然有些胆寒,但事已至此,耿昱欢是说什么都不能放的,嘴硬道:“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什么鬼鬼神神,倒要看看,你能化成怎样的厉鬼!”
“试试看啊。”耿昱欢冷笑道,“你身为郎将,不约束手下,让他们胡作非为,现今贬为队正,依旧不守军纪,肆意掠夺百姓财物,居然一点都不知愧疚,我真替你汗颜!”
“你知道什么!”付琦怒道,“上面要我们搜集军资军粮,不去抢怎么够给他们交差?”
“你当我傻的么?”耿昱欢更怒,“国之危急时刻,每家每户确实应该拿出物资来交给国家,但征收的物资比例都是一定的,哪能够像你们这样强抢豪夺,分明是想借机揩油!你如此糟蹋百姓,还还胆大包天私绑朝廷命官,我看你已经失心疯了!”
付琦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拔出腰间佩剑直向耿昱欢指来!
耿昱欢仅来得及苦笑一下,她怎么经常会把自己陷入这种刀光剑影的境地之中?然后便觉得喉口一痛,眉心迅速发起热来……
就在剑锋直直刺向耿昱欢喉中一霎那,付琦只觉得光芒一闪,似乎看到耿昱欢眉心闪出异色光彩,手中一抖,竟贴着耿昱欢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紧接着脑后着痛,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耿昱欢一阵头晕目眩,眼花中就见付琦倒了下去,两个人出现在付琦身后。定了定神,耿昱欢努力看清来人,惊讶得直吸气,居然是老六齐齐乐和十一甄寇!?
这两人的表情怎么这个怪?一个把头撇向一边,冷冰冰不理人,另一个则对着他怒目而视:“十一!”
“哼。”甄寇用鼻子哼一声。
“甄寇!”齐齐乐略微提高了声音直呼其名,怒意颇为明显。
“我又不是没管她?”甄寇回嘴道。
“太晚!”齐齐乐怒声道。
“那是这人出手太快,我来不及反应。”甄寇随口解释。
“放屁!”齐齐乐怒道。
“你在我身后又没看到适才的情景,怎么知道是不是如此?”甄寇不耐道,“反正她也没什么大碍,不是吗?”
“呃,那个,”耿昱欢回过神来,猜测着道,“你们是路过这里的?”
“哼。”甄寇又恢复鼻音。
齐齐乐看向耿昱欢,正要答话,突然神色一凛,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来,递给耿昱欢:“伤。”
“啊?”耿昱欢瞪着那两个瓷瓶,再低头看看捆得粽子一般的身体。
齐齐乐反应过来,忙道:“十一!”
“干什么?”甄寇动也不动。
“绳子!”齐齐乐气得就要踢他。
甄寇哼了一声,刷刷几下剑光闪过,耿昱欢周身的绳索立即断成数截,“多谢。”耿昱欢也不计较他态度如何,乐呵呵地道谢,接过齐齐乐手中的瓷瓶,再一摸自己脖间,忍不住嘶了一声,看看手指,满目殷红,“哇,难怪还蛮痛的,齐兄,这药怎么用啊?”
齐齐乐看到耿昱欢的脖颈已经红成一片,神色颇为不忍,却又不便帮忙,只是道:“外敷。”
“那这个呢?”耿昱欢举起红色瓶子,“都外敷?”
“敷面。”齐齐乐看看耿昱欢的脸,随即把眼神撇向一边。
甄寇只觉得似乎有两道杀人视线射了过来,浑身别扭,忍不住粗声道:“挨个巴掌又不是有生命危险,我急着出手做什么?”
“甄、寇!”齐齐乐满面怒意。
“怎么了,难道不是吗?暗中保护,本来就应当在生死关头再出手的,要是大大小小琐事都要管,那烦也烦死了。”甄寇道。
“嗯,说得没错啦。”耿昱欢找了面铜镜,擦擦血迹,正龇牙咧嘴地往自己脖子上涂药,忍不住擦嘴道,“又不是保姆,齐兄,你就别责怪甄兄啦。”
“姑娘——”齐齐乐没想到耿昱欢这样讲,惊讶了下。
“多谢你们出手相救,不然我这次真是小命难保呢。”耿昱欢惊喜地发现,那药粉颇为有效,撒到伤口上出血立刻止住。
“哼,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还那么爱强出头。”甄寇忍不住道,“咱们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招呼,原来就是行事鲁莽而已。”
“……你说的对,我确实太鲁莽了。”耿昱欢颇为羞愧地道,“这个毛病总也改不过来。”
“很好。”齐齐乐评价了句。
“啊?”耿昱欢不知道他指哪句好,有些摸不着头脑。
“哼。”甄寇听出齐齐乐对耿昱欢打抱不平的行为颇为赞赏,却也不愿解释出来。
齐齐乐嘴角轻勾,对着耿昱欢微微点头。
耿昱欢眨了眨眼,哈哈一笑,打开另一个瓷瓶,挖出药膏又向脸上涂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