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谈被沈惟敬摆了一道,俘虏又逃了,日本人这下算是彻底急了,恼了,爆发了。
原来早在倭寇于釜山登陆,兵进汉城之时,为了躲避日本人的追捕,朝鲜王室人员便分路逃亡。
李昖及大臣北撤西北平壤、开城,临海君李珒则从汉城直向东北的咸镜道,顺和君自铁原、大岭至关东一线后移。途中,顺和君听到日军一部从庆州转向海州地区运动,遂改变原先计划,沿着朝鲜半岛东岸崎岖山道,再北上咸镜道,终于跟临海君李珒、王妃朴氏在会宁会合,躲进城去。
可是他们前脚刚到,后面加藤清正的大军也杀奔过来,直接把他们这一帮子王室成员给一勺烩了,全都成了俘虏。
加藤清正问清了每个人的身份之后,不禁大喜过望,知道这些人的身上,大有文章可做,便派人押解着这些战俘去了汉城。
宇喜多秀家自然也清楚这些人在手上的话,日本首先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是战事稍有挫折,有这些俘虏在,也能和朝鲜谈判。
可问题是他太自信了,也觉得对方的身份不低,应该给予应有的礼遇,虽说是战俘,但是除了人身安全之外,朝鲜王室的待遇可着实不低。
随后明日和谈,涉及到了这两位王子,宇喜多秀家听了小西行长的话,将二人又送往了平壤,结果在半道上居然被人给救走了。
临海君和顺和君脱此大难,也不敢在朝鲜境内停留了,听说李昖就在宽奠堡,便一路北上,希望能托庇大明,保护周全。
朝鲜王子被救走了,丰臣秀吉恼了,先是去信把宇喜多秀家臭骂了一顿,责令他立刻追回。
宇喜多秀家也不敢怠慢,立刻下达了命令给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两个,让他们限期追回。
加藤清正这会儿正在向北攻略,一听当初他抓到的俘虏逃了,登时大怒:“小西行长那个卑贱的商人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好,朝鲜王子居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走,真是无能至极!”
锅岛直茂忙道:“加藤殿下!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还是速速将人抓回来为好!”
加藤清正气道:“我自然知道,可是太阁殿下居然被那小西行长说动,非要和明国和谈,这却是让人无奈,现在太阁殿下也应该清醒了,想要赢得战争,光靠嘴皮子是不行的,还是要靠我们这些勇敢的武士去拼杀!锅岛殿下!你觉得那两个王子会逃去什么地方?”
锅岛直茂想了想,道:“如今二人肯定是丧家之犬,朝鲜任何地方他们都不会觉得安全,我猜他们一定会去明国,之前听被俘虏的朝鲜人交代,他们的国王已经去了明国的辽东地界,那两个王子也一定会去的!”
加藤清正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他们要去明国,肯定会经过咸镜道,我们只要继续向北追赶,就一定能抓住他们!”
加藤清正猜的不错,临海君和顺和君被救出来之后,确实一路向北,进入了咸镜道,如今咸镜道已经大半沦陷,到处都是倭寇,情势十分危机,可逃难就逃难吧,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两位王子殿下依然是一副骄横跋扈的面孔,居然拿纵使凶悍的手下奴仆,侵害民间,掠夺财物,人心顿时大失所望。
就连救他们脱困的义兵,也对两人大为不满,尽皆逃散,两人一见没了保护,身边只剩下了十几个奴仆,也慌了手脚,又担心路上遇着日军,两人居然还互相指责了起来。
“都是你!我让你拿出一些财物,赏赐给那些丘八,你怎么都不肯,这下好了,那些卑贱之人将你我都抛弃了,这些该如何是好!”
临海君见顺和君居然敢指责自己,登时也恼了,他是李昖的庶长子,一向都娇纵惯了,哪能听得下去这些话。
“你还有脸指责我,你不是也不肯拿出财物吗?别忘了,我是你的哥哥,你做弟弟的指责哥哥,这是哪门子道理!”
奴仆们见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两位王子居然还在争吵,连忙将两人劝住。
“王子殿下!如今倭寇的追兵就在后面不远,还是尽早逃命为上,如果再被倭寇抓住的话,只怕倭寇恼恨之下,性命不保!”
一听性命有危险,这两个人头猪脑的东西也总算是消停了,可是这会儿就算是他们大撒金银,也招不来人护驾了,两人商议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先逃往会宁城。
当初他们和王妃就是在会宁城被加藤清正抓住的,这会儿再去,实在是有些自投罗网的嫌疑。
不过眼下会宁城还算是安全的,之前加藤清正虽然攻陷了这座城池,但是并没有久守,反而被自发组织起来的朝鲜义兵驱逐,会宁城也重新回到了朝鲜人的手里。
不过逃到了会宁城,却也不见得安全,之前这两个混蛋兄弟召来的民怨实在是太深,朝鲜百姓对它们都是恨之入骨,当加藤清正率军所经过的地方,那些朝鲜人竟然把日军看成救世主一样,还有人在路旁的木牌上写道:“王子兄弟往北要去大明境内,如今正在会宁城。”
加藤清正见后大喜,副将锅岛直茂却劝说:“朝鲜人的标注,恐怕是诱骗我军陷入死地。况且炎炎夏日,跋涉险地,孤军深入,怕是不好吧,我看这里米粟丰饶,足够我军吃用,我们就扎营于此,等候汉城方面的指令吧!”
加藤清正却不听,执意要抓到朝鲜王子,哪里听得进锅岛直茂的半句话:“他二人逃进会宁城,乃是自投罗网,本将军能攻破会宁城一次,就能攻破第二次。”
锅岛直茂又劝道:“加藤殿下如果执意要去的话,请留下一部分人给我,让我驻守在这里,如果真的是朝鲜人的阴谋,我也好赶去解救!”
加藤清正也觉得锅岛直茂说得有些道理,便留下锅岛直茂和两千日军,自己率部沿着标牌,去追赶朝鲜王子了。
很快加藤清正的大军就到了达安城,抓获当地朝鲜人为他们带路,在日本人斩杀同伴的淫威之下,朝鲜人引导日军从山谷低地越过老里岘,很快到达朝鲜国北部的海汀仓。
海汀仓是朝鲜北部的囤粮重地,在朝鲜北部坚持抗击倭寇的义军都将军粮放在了这个地方,结果加藤清正突然杀到,这些军粮全都便宜了日军。
朝鲜义兵首领韩克諴一听海汀仓失陷,顿时也急了,如果不能尽快将海汀仓夺回来的话,各部义军都将陷入无粮的窘境,随率兵赶来,双方鏖战了一整天,太阳渐渐西沉,朝鲜人已经筋疲力尽,部下请求停战休息,韩克諴看到日本人已是瓮中之鳖,就挥师把海汀仓团团围住,往仓内乱投乱射。
日本人躲在谷仓内,搬出仓中的晒谷石块,围成一大圈,像城墙一样,从后面向仓外成堆成排的朝鲜人发铳射击,这无异于一场屠杀。
日军的一发弹丸,便可洞穿三四个朝鲜人,朝鲜义兵像被割刈的稻草,纷纷倒地,顷刻之间,鲜血染红了大地。
韩克諴见势不妙,只得退往山上,准备明天再战,结果夜里,加藤清正亲自带队,悄悄摸上山来,在草间埋下大量伏兵。
次日凌晨,雾气弥漫,安睡间的朝鲜人还以为日本人尚躲在谷仓中,便整军准备再次进攻,可忽然一声炮响,无数日本人像野鬼一样从草间冒出,朝鲜人措手不及,纷纷抛掉手中的兵器逃命,不料,却陷入污土淤泥,被日本人赶上,任意屠杀,韩克諴想逃进镜城,但很快成了俘虏。
海汀仓一役,加藤清正摧毁了朝鲜北方最精锐的抵抗力量,从此,日军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侵占了咸镜南北道各地州县。
但是两位王子还没有捕获,加藤清正穷追不舍,兵临会宁城下,把整座城围得水泄不通。会宁守将登上城头,率领部下拼死抵抗,加藤清正军马来的太急,没有携带攻城的武器,一时之间,也难以攻取城池。
可正在这时,会宁城中士兵鞠景仁实在无法忍受两位王子的暴虐,与不法之徒起来作乱,控制了整座城。叛军拿住两位王子,把他们关进黑暗潮湿的小屋中。
原来这两兄弟自打到了会宁城,真是一见好事都没做,整日里掠夺民财,居然还克扣军士粮饷,抢夺百姓之女,供自己淫乐。
义军对两人大失所望,不愿再为他们卖命,结果鞠景仁一串联,便纠集了不少兵士,轻轻松松的就取得了会宁城的控制权。
加藤清正准备部署攻城,忽然城门大开,鞠景仁派人邀请日本人入城。
加藤清正一开始也怀疑是朝鲜人的计策,先是派了一支小部队进城,查明了情况之后,不禁大喜过望,会宁城不战而下。
进城之后,加藤清正直奔关押朝鲜王子和陪臣的牢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加藤清正真是喜出望外,马上下令将朝鲜王子松绑,脸上堆满笑容:“王子,国王之子,你们怎么可以被拘押在这又暗又潮湿的地方?”
可怜临海君和顺和君这两个倒霉孩子,当真自作孽不可活,才跑出来几天,就又成了日军的俘虏。
在会宁城待了三天之后,加藤清正准备引军撤还,不料这时鞠景仁却向加藤清正进献谗言:“胡贼屡屡前来攻袭,现在上官到此,如能举兵一击,实为大幸。”
这次加藤清正率军北进,不单单是要搜捕两位朝鲜王子,还有就是奉了宇喜多秀家的命令,对大明发起试探性的进攻,听了鞠景仁的话,遂令其部为先锋,带引日军继续北上,三天后直抵辽东兀良哈地区、豆满江流域一带。
这里乃是海西女真乌拉部的领地,倭寇侵扰,布占泰岂能坐视不理,当即率军与加藤清正展开激战。
女真人弓马娴熟,奋力抵抗,日军顿时伤亡惨重,加藤清正见攻击不利,也发了凶性,拔出佩刀,逼令部下冲杀,日军到底火器犀利,布占泰的兵马一时之间难以对敌,终于被攻下了日军攻下了一个城寨,攻拔之后,加藤清正不改残暴的本性,纵兵烧杀淫掠,所经之处,无不尸骨累累。
布占泰也不愿意认输,随召集各处的部众,对日军展开了反击,一时之间,双方僵持在了豆满江一代。
加藤清正攻入大明领土的消息传回了日本国内,令丰臣秀吉疯狂了好一阵,他下令加藤清正继续深入明地,但是加藤清正所部此时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对面的女真人悍不畏死,日军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只得派人回报丰臣秀吉,说平安道还没有完全搞定,所以出师入明的时机尚未成熟,咸镜道虽然风平浪静,但是其他各道情况不是很好,所以孤军难以深入。
丰臣秀吉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加藤清正言之有理,便不再催促,还令他回军,先解决了朝鲜再说。
加藤清正早有退兵之意,和女真人交过手之后,他才发现和朝鲜人的懦弱不同,女真人当真是彪悍无比,军力等同的情况下交战,他们甚至都不是女真人的对手。
得了丰臣秀吉的命令之后,便下令撤军,布占泰倒也没有追击的意思,将俘虏的倭寇砍了脑袋,就一路监视着日军退出了他的势力范围。
这是日本发动战争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侵入了大明的势力范围,同样也是女真人第一次和日本人交手,可以说布占泰打得不差,和倭寇斗了一个平手,甚至还占了些便宜,至少双方的战死比例是这样的,女真人战死了八百多人,倭寇则付出了千人的代价。
但是多年之后,当满清政府衰落,日本明治维新之后,两个民族再一次交手的时候,曾经耀武天下的女真人被日本人揍了一个爹妈不认,真是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