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原打算见到唐柔雨后,立刻以伤势沉重的理由认输。
如此一来,既不坠疏影阁名声,亦不会对仙音宗不敬。这次莫名其妙的上擂台比武,亦可算完美结局。
奈何天不从人愿,唐柔雨竟会先行认输,给李鱼留下棘手难题,叫李鱼无路可退,叫李鱼后悔不及。
不顾重伤在身,李鱼猛然站起,神态恳求,急切作最后的挣扎:“少宗主,分明是我无力再战,你怎么反倒认输呢?多谢少宗主顾及我的颜面。但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当着天下英雄,李鱼不敢冒领盛情。”
“你该叫我的名字,而不是拉远距离的少宗主。你我现在已是夫妻了。”
唐柔雨冰冷偏又关切的声音在李鱼耳中听来,实在并不能算“柔雨”,而只能是“冰雨”,将他浇得狼狈不堪。
唐柔雨固然是倾城之姿,仙音宗固然是宗门鼎盛,李鱼却未曾有过半点想法。
这世间固然有一见钟情,固然有趋炎附势,只可惜李鱼既没有一见唐柔雨倾心的悸动,也没有攀附仙音宗青云的热切。
对于别人梦寐以求的好运,李鱼只想敬谢不敏。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得道出实情:“少宗主有所不知,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我要上擂台。当时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我拖到擂台上,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唐柔雨一双晶莹眼睛好整以暇地望着李鱼,嘴上显出微微冷笑,却是并不开腔。
群雄本来甚为想不通唐柔雨的举动,只能勉强用一句“佳人爱英雄”来解释,或者这解释还可以加一点风味,变成“佳人爱俊俏的英雄”,好歹还能说得通。
但此刻听得李鱼居然将拿命拼搏来的机会轻易拒绝,群雄又是一阵躁动,只觉得这李鱼太过诡异,身上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不可思议。
群雄完全搞不明白,这前后矛盾的李鱼究竟想要做什么。若换做他们是李鱼,此刻万事俱备,水到渠成,自然是满口答应才是。
佳人与名望已经唾手可得,即便从此背负了赘婿的名声,但今天李鱼已用自身实力赢得了仙林的敬重,更赢得了仙音宗的敬重。
虽然是赘婿的身份,但唐柔雨这般破天荒自降身份,李鱼只要好好把握,说不定还能反客为主,将来接管仙音宗大权都未可知。
如此良机,可以说是千万人梦寐以求的大好局面。
就连十大门派中也有许多俊杰大是后悔:“宁为豹头,不为牛后!若早知唐柔雨这般容易说话,若早知唐柔雨不按常理行事,若早知豁命拼搏便可赢得唐柔雨好感,我非上台比武不可。虽是赘婿,总比留在宗门内当棋子好。”
但李鱼似乎全未心动,他言谈举止都分明在恐惧这接下来的入赘仪式,就连说话都已颠三倒四。
一旁箜篌使者哂笑道:“李公子,不知你乱扯借口是何用意?你定要说不是真心上擂台,那为何每一战都奋不顾身,定要赢得胜利?与北海驼叟对拼之时,你早可以说重伤在身,早可以脱身而去,为何定要留在擂台上?你尚未与少宗主拜堂成亲,便要给少宗主一个下马威吗?”
李鱼一阵头疼,只觉得在箜篌使者的犀利眼神下,一切解释都是那么空洞,都是那么难以服众。
难道要他当众解释,自己是因为那些泼向师父的闲言碎语而变得奋不顾身,自己是想要证明师父眼光不差而竭尽全力?
“即便众人能信这一点,但众人能信我上擂台是情非得已吗?显然没有人愿意相信吧。唐柔雨不信,唐佳慧不信,遍地群雄都不信。那他们会如何看待我登台呢?
若我不答应仙音宗,人言可畏,仙林浮议立刻变成‘疏影阁传人不顾仙音宗招亲的大事,不把仙音宗放在眼中,非要上擂台炫耀实力,故意把好好一个比武招亲搞砸了。’那时师父又将处于何地?岂非更连累师父与疏影阁?”
到这时,李鱼忽然明白自己陷入了难以脱身的沼泽,无论他往左走还是往右走,结果都是一样。
两难抉择中,荒唐气氛里,李鱼如何能理直气壮解答箜篌使者的疑问?
所以他只有沉默,只有默认自己成为仙音宗赘婿的事实。
至少在大庭广众下,只能暂时接受这个事实。
只见唐佳慧莲踪优雅,缓步来到擂台:“今天仙音宗双喜临门,诸位不醉不归!小婿伤势沉重,便先不与诸位敬酒了。”复又吩咐箜篌使者道:“带姑爷去沉香厅休息。”
李鱼身不由己,身形掠过群雄燕羡的目光,掠过陈凤年复杂难明的神色,掠过上官雁欲说还休的泪光,被箜篌使者搀扶到了沉香厅。
眼见四周无人,李鱼迫不及待道:“尊使明鉴,我此次前来仙音宗,只是代师父为宗主贺寿,实不敢有攀龙附凤之心。我虽是初入仙林,却也懂得进退,岂敢故意冒犯仙音宗?种种后话,皆由我被一股神秘力量推上擂台而启。希望尊使能够将我的话传达给宗主与少宗主。”
箜篌使者直盯着李鱼的眼睛,呆了片刻,方才道:“李公子,你意思是说有人故意推你上擂台?可知那人是谁?”
见李鱼茫然摇头,箜篌使者幽幽一叹:“当着天下群雄,仙音宗已将喜事定下。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改弦易辙不成?李公子,我劝你还是安心养伤,不要繁思多虑。至于令师那里,仙音宗自会派人告知消息。”
顿了一顿,箜篌使者轻轻道:“我会将你这番话告知少宗主,至于她信与不信,那其实已无关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