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所致,熹妃问过年贵妃必然明白。”静徽不与她置气,尽量保持冷静与平和的心态,不想再因为一时的意气,乱了心智,让年倾欢那只狐狸有缝隙可钻。“本宫只想奉劝熹妃一句,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要多言,对于不甚了解的人心不要多信。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与本宫皆是过来人。”
不多时,年倾欢领着侍婢乐凝与花青步入厢房之中。
雁菡自然是起了身,待贵妃向皇后请罢安,随即福身:“年贵妃娘娘万安。”
宋代柔则是从一开始求皇后开恩,便跪伏在地上,此时也没有动弹。
“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不会允准臣妾步出碧桐书院呢!”年倾欢优雅笑道:“以至于娘娘随圣驾回宫,臣妾还得在这里听蝉鸣蛙趣,不能同返。不想娘娘这么快就让臣妾来给皇上请安了。”掸了掸身上的尘,年倾欢择了一处离皇后最近的位置,不以为意的坐下。
静徽只瞥了她一眼,便倨傲对懋妃道:“贵妃既然来了,有什么话便说吧。”
“不急。”年倾欢抚弄着耳畔的明珠,轻声道:“三妃只来了两位,齐妃不是还没有到么!”
眼尾的精光闪现不自然的冷,静徽隐忍不发:“贵妃不愧是替本宫操持后宫诸事许久,即便是到了这种境况,依旧冷静不已。可无论怎么说,今儿你的必得要交代清楚整件事。关乎皇上的圣体与大清的江山社稷,即便你是宠妃,也不得不给本宫说出道理来。”
皇后的话音落,李怀萍正好走进来。说白了,她根本就不想来,无论是皇后斗垮了贵妃,还是贵妃扳倒了皇后,今儿这五福堂里,都必然见血。终究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也怕拔起萝卜带出泥,好好的惹一身骚,无故遭难。
“臣妾来迟,还望皇后娘娘恕罪。”李怀萍得了皇后的眼色,赶紧落座。才挨着凳子坐下,就听见皇后凛声喝问懋妃。
“你方才所言,皇上中毒与贵妃有关,可有证据?”静徽语调越是平静,就越是成竹在胸。“如今贵妃与两位妃主俱在,懋嫔你可以如实讲明白,以免有人疑心是本宫逼迫你胡言乱语。”
宋代柔不敢抬头,双眼凝视着自己伏在地面的指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启禀皇后娘娘,臣妾来时,曾前往过小厨房送点心。点心是奴婢自己的心意,故而不想让太多人知晓,预备晚些时候于宴上敬奉皇上皇后。哪知道就是这么凑巧,奴才遇见皇上身边的陈福,陈福正吩咐几个小太监等会儿为皇上验查膳食。
平日里这些事情,一两个内侍监便足够胜任。可这一回,陈福竟寻来五名内侍监。除去宫中平日里伺候的两个,又在圆明园中新添了三个。臣妾心中奇怪,便多嘴问了一句。回话说是年贵妃娘娘安排的。”
这席话说完,宋代柔只觉得口干舌燥。背后的冷汗涔涔汨汨的往下滚,以至于身上黏黏糯糯的很不舒服。她以为旁人必然会问一句什么。然而谁都没有开口。轻叹了一声,她只得继续道:“随后,臣妾进了小厨房,仔细瞧过了贵妃娘娘准备的几款点心,以及佳肴美酒。原本是怕臣妾自己做的,上不了台面,不想这一查,又觉出了奇怪之处。许多菜色都是新添的,似足了江南的口味,而宫中惯常的饮食习惯,皆是遵从时令,偏偏有些菜色根本就已经错过了进用的时候。”
李怀萍听她惴惴的说了这么多,少不得埋怨:“若是敬奉一些不令之食就是谋算,那着宫里岂非人人自危了。懋妃的话,根本就没说到点子上。到底还有何处不妥,让你疑心了贵妃娘娘?”
宋代柔仰起头,睨了皇后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幽幽道:“事后臣妾问过御医,皇上所用的佳酿与六宫妃嫔皆有不同。乃是年贵妃娘娘经御医指点,亲自为皇上泡制的药酒。而所有的问题都出现在这酒中。”
“哦?”李怀萍疑惑道:“这酒有什么问题?”
“此酒乃是臣妾家传的房子,昔年曾献方给贵妃,十分熟悉那酒的味道。可此时,那就依然变了味,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往里面添加了一些原本不该出现的药材。”宋代柔道:“发觉此事之时,臣妾便让人暗中将那坛子酒交给了苏培盛苏公公。此时,皇后娘娘自可以传召苏公公呈上对峙。”
静徽微微一笑,吩咐汪泉道:“传苏公公过来,本宫吩咐他协同御医一并查验所有的食材、佳酿,如今想必也已经有了眉目。”
雁菡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贵妃,见她依旧是雍容华贵,淡定从容的样子,心慢慢的放下来些。无论皇后有何种法子,只要贵妃心中有数,就必然能应对。且她不信懋妃当真那么丧尽天良,为着皇后的胁迫,就将数十年待自己好的姐妹置于死地,这未免太荒谬。
“贵妃可有什么话要说吗?”静徽语调和婉:“本宫不会不给你说话的机会,毕竟兹事体大,若是连分辩都不许,只怕你也难以服气。”
“不急!”年倾欢扬声唤了乐凝:“把懋妃准备的糕点呈上来,这会子倒觉得饿了。”转首对皇后从容一笑:“哦,臣妾忘了问,不知娘娘是否介意。”
最看不惯的,便是年贵妃这幅样子。眼看着就要成阶下囚了,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宠妃么?静徽不紧不慢的随着她的腔调:“自然不介意。能进些就多进一些,如若不然,只怕往后没有机会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叫臣妾胆战心惊啊。”年倾欢吃着糕点,漫不经心的笑道:“如此说来,皇后娘娘华诞当日的膳食,实则许多菜肴都被动了手脚,里面有各种原本无毒的药材,混合在一起方起了毒性。这才危及了皇上的龙体。而其余的宫嫔没有中毒的原因,却是因为与皇上所用的酒不同,臣妾这样理解,不知道对不对呢?”
“正是。”静徽目不斜视,愤懑道:“倘若不止皇上一人龙体欠安,这伎俩岂不是一下子就被揭穿了。下毒之人,总以为能逃过众人的法眼,再收买个没有良心的御医,说不定当真是能瞒天过海,叫人查不出究竟呢!可惜啊!皇上乃是天子,吉人自有天相,谋朝篡位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实现的,贵妃你说是不是?”
“臣妾什么都不明白。”年倾欢微微一笑:“只知道有人存心嫁祸于臣妾。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异己,拔掉眼中钉。皇后娘娘侍奉皇上多年,自然比臣妾更了解皇上的喜好。懋妃姐姐更是第一位侍奉皇上的宫嫔,指定比臣妾更懂皇上的脾胃。”
年贵妃的话音才落,苏培盛便匆匆进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经过御医详加查验,皇上所中剧毒,分别藏匿于两种菜肴,一种糕点,一种香茗和所饮佳酿之中。分别是眼前这些。”
小徒弟陈福适时的领着四个小太监,分别捧着方才提及的几样东西走上前来,请皇后与诸位妃主一一过目。
倒是一点也没错,皇上平日里喜好的尽是这些。年倾欢扫了一眼,便觉得当真是疏忽了。老祖宗的规矩,食不过三,便是不许奴才猜到主子的喜好,从而加以谋害。可这满宫的妃嫔,皆知道皇上喜欢什么。当真是不易。
“臣妾有所不解,这些药材是怎么混进膳食与糕点之中的?”雁菡有所顾虑,实则是为贵妃开脱:“年贵妃娘娘的确是亲自去过御膳房,监督奴才们准备这些,可总不能每样都亲自做手脚。如此,岂不是要惹人疑心了。何况奴才又不是蠢材,是药是菜难道还不会看么?不应当出现在菜里、茶里、糕点里的东西,一眼就能扫见,总不至于贵妃将所有的奴才都收买了吧?说到底在宫中侍奉,都是为皇上尽心,何以他们不忠于皇上呢?”
“熹妃此言不错,本宫也有这样的疑惑,不知懋妃作何解释?”静徽将问题抛给了宋氏。“既然是懋妃你指证贵妃下毒,必然是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本宫本着公正持重的原则,必得要弄清楚每一个细节才是。”
宋代柔有些迟疑,但还是道:“很容易,只消事先将药材熬成水,往做糕点的面里,菜里加一些,便可。”
“也是。”静徽转而问熹妃道:“你觉着此法可行么?”
“臣妾不知。”雁菡凝眸又问:“只是臣妾好奇,这些药水,又是怎么被倒进菜里的。”
宋代柔摇了摇头:“臣妾没有瞧见是怎么倒进菜里的,只是听怜蕾提及,于贵妃娘娘的碧桐书院煮水沏茶的时候,发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瓶子。她顺手拿了一个,交给了臣妾,还请皇后娘娘传御医查验。”
“传。”静徽对汪泉道:“同时让怜蕾带着你们去搜查碧桐书院的小厨房,本宫可不希望证据被人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