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达达地跑在狭长而荒无人烟的官道上。云兮遥若有所感, 默默地回望,身后也仍然是一望无际的了无人烟的官道。她双眉紧锁,手中握紧长鞭, “啪”的一声, 马儿吃痛, 加快步伐。掀起一层薄尘。
只一盏茶的功夫, 云兮遥便已行至两山向交之地。两侧山峦的树木茂盛, 甚至阳光都无法完全照进树林,是最好的藏身埋伏之地。云兮遥小心地暗自观察着两侧,心中打着鼓。
忽然, 无数飞箭从两侧山中如铺天盖地的细雨般卷着劲风向云兮遥射来。云兮遥心中一惊,不知是谁竟用这么大的手笔只为置她于死地!
云兮遥运气一口气, 一跃而起, 手中长鞭绕成圈, 在空中飞舞。以长鞭甩出的劲力挡住飞箭的去路。然而,刚刚挡下一波飞箭, 却又一波飞箭疾驰着跟来。
一时之间,云兮遥的身上已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她心中焦急,敌众我寡,敌暗我明,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谁放的箭?有种就亮出来真本事!躲在背地里放箭的小人!”她不禁出声挑衅。
然而, 两侧山峦中只传来了簌簌的声响。紧接着, 又是一波飞箭。
此刻几日没有好好睡觉, 吃饭的她, 早已没有了力气再战。瞬间又跌落回马背上。
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再这样下去还没到京城就会死在这的。
她把CHA在马鞍两侧的几只匕首抽出来, 转头看向两侧,眼尖的她刚好望见茂密的树林里,一处异样的光亮闪过。
“啊——”匕首脱手,刚好刺中了几人。
于此同时,苍穹中飞落一只白鹰,那白鹰凶悍地亮出锋利的爪子,径直扑进树林中。
就是趁现在!她长鞭一挥,马儿奔跑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一连几日地赶路未曾休息过,终于跑出了这条官道。水米未进的云兮遥、马儿和她的小白,一同累倒在京城郊外的小溪边。
云兮遥已累得像全身散了架子,站都站不起来。她趴在溪边,汲了几捧水,咬着牙,轻轻擦拭着身上已有些化脓的上口。一旁的小白也在欢快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想到马上就要进城,到时就能见到几年未见的父亲,云兮遥的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不知道父亲见到她时会是个什么表情,但一定是开始时绷着一张脸说她不应该回京,但过一会儿又会像几年前那般慈爱地摸着她的头顶夸赞她长大了……
这时,小溪对岸传来簌簌的响声。想到先前官道上的经历,云兮遥心生警惕,立刻躲在灌木丛中,暗中观察。
只见小溪对岸走来两名长得凶神恶煞一身粗布短打的高大汉子。他们走至溪边,一人蹲下+身,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刀轻轻擦拭,一人闲适地站在一旁插着腰说话:“你说这京城真是一年一个样。上个月刚死了一个三皇子身边的张大人,这个月却是镇武侯。哥们,据说这镇武侯不问朝政很多年,怎么会跟张大人的死有关?”
擦着长刀的男子喝了他的同伴一声:“这朝堂上风云变幻,哪是我们小小狱卒参得透的?只希望几年之后,我们还能保住性命就好。走吧,还有两个时辰就到行刑时间了,到时候咱们头儿发现咱俩不在,小心和镇武侯一样下场!”说罢,两人便又转身消失在了对岸的树林里。
云兮遥在灌木丛中又躲了一会儿,直到那两人早已不见踪影,从悄悄地钻出来。
镇武侯,两个时辰,行刑……
她的脸色煞白,心中跳得厉害,这是怎么回事?父亲,父亲怎么会……
不待再细细思索,云兮遥已翻身上马,向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不会的,不会的。父亲虽然刚正不阿不太变通,可自承乾帝四十年哥哥死后,父亲就已经渐渐退出朝堂,不问世事。怎么会扯上人命官司?
云兮遥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头顶冷到脚底。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了。经历了哥哥的死后,他们父女二人将近十年未见,而如今难道就要这么生死两隔吗?不,她不要父亲死!
两个时辰的路程,被云兮遥硬生生地整整缩减了半个时辰。当她来到京城城门口,跳下马时,马儿一声□□倒地渐渐闭上了眼睛。云兮遥蹲在马儿的身旁心疼地抚摸它的脖颈,这一路来多亏了有它。不过,时间紧迫,容不得云兮遥为马儿过多悲伤,她还需要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京城。
一架装饰富贵华丽的马车驶至京城大门前,新来的守城官兵照常拦住那马车上前盘查。
而另两位同僚却抱着手臂闲闲地靠在墙根的阴凉处望着他。
其中一名同僚已在城门口处当值了一年多,他望着那新来的,嘲讽地笑了笑对身边人说道:“兄弟,那家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嘿嘿,齐家的马车他也敢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是一个在城门处守了快十年的老兵,他眯着眼望着那马车车帘上的“齐”字,幽幽地叹道:“新来的,没眼力见的,被这种泼天富贵的人家骂一骂也好,能长个记性。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可是,万一他不小心得罪了齐家,到时候齐家要追究起来,遭殃的还不是我们同一队守城的?”
老兵摇摇头,眺望远处城中层峦起伏的宫殿殿顶:“就因为齐家如日中天,他们才不敢乱来,放心吧。”
正如老兵所说,那守城新兵不知说了些什么,却遭来车夫的呵斥,最终那新兵只好妥协灰溜溜地站在一旁,为马车让出一条路。车夫趾高气昂地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待行至胡同里的拐弯处,扒在车底的云兮遥正要松手下车,却忽听马车里两个女人的声音。
“阿邪今日去了刑场?有什么好看的。”车内妇人慵懒地嘟哝道。
“是的,夫人。夫人您可好些年没唤老爷的小名了。”丫鬟打趣着应道。
“说的是呢,过去好多年了。只是今日听说被斩首的是镇武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车内再度陷入沉默。
云兮遥松手站起身,定定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齐家马车。阿邪?齐家?莫非她们说的就是当朝一品大员齐东邪?时间已来不及再多做停留,云兮遥立刻转身奔向刑场。
时隔多年,京城的大街小巷仍未有太多变化,变的恐怕只有云府和娄府这样的荒宅。
刑场上来观刑的人不多,据说今日行刑的这个前镇武侯曾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朝廷大员,有一儿一女。儿子武功卓绝,一身赫赫战功,只可惜英年早逝。女儿小小年纪便被皇上亲自封为郡主,美貌无双,风姿无人可比,也可惜失踪多年。除了这一儿一女,镇武侯还曾经桃李满天下,然而可怜的镇武侯养了一群白眼狼,如今即将被人设计而死,无人为他平冤。
百姓的眼里看得透彻,却无济于事。只得惋惜,又一代老臣折损,今年的京城不曾平静。
坐在首位上的齐东邪身穿一品仙鹤朝服,嘲讽地牵起嘴角,抬头看了看天色,目露精光望向镇武侯的背影:“时辰已到,行刑!”说着,他扔出行刑令牌。
刽子手也同样看了一眼天色,不禁皱眉,明明离行刑的时辰还差小半个时辰呢。不过,他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执行者,大人说话哪有他反驳的权利?镇武侯死后不要半夜敲他家门就好。
这般想着,刽子手果断地举起长刀……
“不!”刚刚赶到刑场的云兮遥就看见这一幕,声音即将脱口而出,却被身后一只手刀敲晕。
柔软无力的身躯被指节分明的双手接住。带着□□的季无尘冰冷地瞥了一眼阿冬。阿冬立刻放下手,嘿嘿一笑,悄声说道:“我、我是不是下手重了点?”
一旁的赵寻风翻了个白眼:“知道你还这般?人家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也下得去手。”
“我这不是一时着急嘛。看她突然出现差点坏了我们的好事,还好昨天及时接到大尊主的来信,不然我们的所有计划可就都泡汤啦!”阿冬挠挠后脑勺:“不过,话说回来,主人真是神机妙算,早就算到小云会出现在这了。”
季无尘打横抱起云兮遥,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手下的两个人:“后面的事,回去再议。”
“是。”
云兮遥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云府,朦朦胧胧中有很多陌生人来看望她,来了又走。她扶在祠堂的棺木边静静地坐着,从日落月升再到月落日升,心里已经是极度的哀伤过后的茫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不对,父亲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死了,她身为女儿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她要为父亲报仇!
这样的念头一起,便立刻有了生存下去的动力。
恍惚间,她微微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她动了动,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男子的手掌将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全部裹在手心里,顺着那手臂向上看去,季无尘正靠坐在床尾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