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日,老皇帝下了旨,将乔适收作义子,并且封了号,没想到自己竟比彦禹昂还要早混到名号,可这皇子之名,看起来却是那么可笑。

这日,万里晴空,长长的队伍浩荡地在平原前进着,远看就像一条蜿蜒前行的蛇,乔适没想到炎国皇帝会派这么多人护送他过去,对待一个用来交换人质的无名小卒,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步兵两千,骑兵壹千,而距离他最近的,身上竟是穿着白色铠甲。两国交战多时,就算再不注意的人也会知道,在炎□队里,能穿上白色铠甲,代表的就是最高的荣誉。

这些精锐骑兵一般只有在战况最危急的时间才会现身战场,就连两国交锋的几个月以来,他也只是遇到过一两次。

而如今竟然被炎国皇帝派来,护送他这么一个质子?的确诡异得过分,怕邺军偷袭吗?可六皇子还在他们手上,要是说这六皇子并不得宠也罢了,但他可是老皇帝最疼爱的儿子,怎么算也不可能牺牲他来促发这场激战。

再说,这场战争中从头到尾邺国都处于劣势,对战了这些日子,邺国依然能站得住脚已经是奇迹,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炎国皇帝并不清楚他们的状况,但聪睿如他,又岂会不了解个中情况?

尚宇说过,要派人到炎□营中救回彦禹昂,但最后还是没有行动。救出了以后又如何?仗还是要打,人还是要死,若再这么下去,邺国必达苍穹之末,如此一来,只是自取灭亡。

到头来,救了还不如不救,而且炎国的要求并不苛刻,可以说是简单得让人惊讶,邺国可以用最简单的途径得到安定,这是再好不过的,如今只能相信炎国皇帝信守诺言了。

尽管现在看来,得到的和平就像炎国国君的施舍,但老皇帝从来不在乎什么面子问题,百姓能安定才是他最在意的。

谁都明白,老皇帝已经没有了取胜的决心,并不是他长他人志气,而是邺国建国以来一直与邻国互不相犯,过去一百多年里从没起兵战斗过。

尽管邺国的军事训练上一直没有掉以轻心,但再好的兵也需要考虑国情才能与敌人对碰,在这点上面,邺国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及炎国强大。

邺国与炎国之间相隔了溱国与湛国,但现在这两国都已是炎国所有,短短三年间,年纪轻轻的炎国皇帝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能力与炎国对立,他们才是天下的霸主。

乔适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接触到炎国的机会,在这之前,邺国上下根本无意去了解炎国的一切,直到炎军第一次对他们起兵,邺国百姓终于也开始担忧起来。

从老皇帝第一天任命尚宇为此战主帅开始,尚宇的神态就有些奇怪,可还是不容易察觉出来,六皇子彦禹昂知道了出战一事,立刻向老皇帝请求随军,但老皇帝又怎会答应?彦禹昂用尽了办法,在一个月以后,老皇帝才勉为其难地让他出征。

彦禹昂要离开,当然少不了带上乔适,到了军营见了尚宇,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尚将军,居然也出现了鲜见的神情,是意外,是担忧,还有,怒意。

乔适没有想过尚宇第一次对他发怒,竟会是因为这么一件事,还立刻备马让他立刻回去,但是最后碍于彦禹昂的缘故,还是没走成。

不知道什么缘故,每次当自己看着战场上互相厮杀的千军万马,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刀锋,看着激战中士兵们的神情,看着那飞扬的尘土,心里总是有着狂嚣的悸动,他喜欢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初次跟随彦禹昂,在尚宇身后驾马观战,这是用xing命换取的荣耀,所有人脸上都是凝重的,唯独只有他……在笑。

那微微上扬的弧度并不明显,但还是让尚宇发现了。在当天夜里,尚宇于彦禹昂等人部署战略时,乔适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解决了让他们苦恼许久的敌阵,当时,除了尚宇以外,其他人都笑了。

“这不是最好的部署。”尚宇沉沉地说道,众人听了以后,渐渐静了下来,他接着道。

“你有没有想过从西南方进军,到底要牺牲多少人?这的确是敌阵唯一的缺口,但炎军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纵使这是唯一可能击退炎军的位置,但他同让有能力让邺军全军覆没!”

所有人都惊讶了,尚宇竟然对乔适动怒?乔适是他最重视的人这一点不说,乔适并不是军营中的人,就算提出的建议不大理想,也无需这么认真对待吧?

“炎军只是在赌我们的胆量,他量定我们不敢,我们又何不来个出其不意?战场上从来没有‘最好’的部署,能有成效就已经代表了一切,你想要保住所有人,这根本不可能。”

“乔适!”尚宇低吼了一声,在场的人不禁背脊一挺。

“小人在。”依然是不卑不亢的眼神,尚宇看了撵紧了拳,抿嘴不语。

自那以后,尚宇严禁他接触关于军中的一切事物,下令全军对他严加看管,命令虽不多,但足以让乔适的生活乏味至极。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前那不思进取,每日只管捉弄他人取乐的他,尚宇是乐的看见的,但好歹如今自己有点出息了,他怎么却不高兴了呢?

如果不了解尚宇的人,也许会以为他害怕乔适抢了他的功,又或者害怕乔适会夺取他的名。但在乔适眼力却完全不会想到这个份上,他只知道尚宇最近的反应,很是奇怪。

在找不到原因的情况下,想要找回原先的自由,只有在尚宇面前继续像从前一般胡闹,尚宇,不需要睿智的乔适,这是他最强烈的感觉。

锋芒毕露确实不是好事,这些年来若不是彦禹昂的缘故,尚宇被人在背后参的本已经够他们死上好几次了。

当初如果不是彦禹昂致意把他们留下,也许他们此刻已是两个浪迹天涯的无名之士,这几年来富庶的生活都是彦禹昂所给的,他对他们有恩,在国难当前的时候又怎能置之不理?

但最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些年来炎国大举进攻,将邻国一一占据,最后竟把矛头指向邺国,原以为不会有机会接触的两国,最后成了对战的局面。

尚宇不想与炎国接触,偏偏世事难料,连国对战,老皇帝竟然任命他为主帅,所以可以解释为何尚宇从那时开始,脸上总像怀有什么心事一样,能让尚宇抗拒到这种地步,炎国国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但按照尚宇的话,最值得思考的不是他跟赵仲衍的关系,而是自己。也许他失去记忆,就是跟炎王赵仲衍有关。

从邺国到炎国,最快的时间也需要花上两个月,而彦禹昂只是被掳几天的时间,绝不可能已经到了炎国。

负责看守彦禹昂的炎军,大概在等乔适进入了炎国过境以后,就会将他折返送回邺国。堂堂炎国也不必担心邺军会耍什么花招,况且现在没有人会再多生事端,只求他们待彦禹昂礼貌一些。

队伍走了大半天,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乔适在马车中显得分外休闲。当然了,他从头到尾都不需要自己动脚,坐在马车里看看风景就过了大半天。

乔适伸手在马车窗沿上,俯身趴到窗边,拨开帘布看着车外,看了看四周,原来已经到了竹叶林,也就是在从前的溱国国境内了,不远处的骑兵下了马,跟同伴一起坐在一旁。

“六子,你是哪里人啊?你那儿的方言还真难懂!”

“我?就这儿!”那个被喊作六字的男子笑了笑,这时候说的话音,基本跟其他人无异。

“这儿?这儿从前是溱国,你是溱国人?”男子似乎很惊讶,自己的同伴竟然是别国的人。

“是啊,怎嘛?现在溱国也没了,咱也算是同一国的哈!”

“不错嘛六子,一个溱国的竟然还混成白铠了!”

炎国的士兵一般把身穿白色铠甲的精锐连称作‘白铠’,就算是炎国的人也很难能进身精锐连中,可这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非炎国子民的六子竟然做到了,难怪身边的人都惊讶万分。

“将军说,有能力的人就该提拔,管他哪国的,这话可中听。可将军这话怎么说还不是倚着皇上的话儿边啊,我说吧,你们炎国的…啊!不,是我们皇上啊,撇开好战这个缺点,就是一个好皇帝!”

“切,好战已经是最坏的缺点啦!”乔适一边偷听,一边在暗暗嘀咕,幸好没有人听见他的话。

“唉,你不知道,就是因为易将军死了,所以皇上才……”这话没说下去,就给身边的人拍住了,那人穿的只是普通步兵的铠甲。

“瞧你这话说的,皇上是为情所困麽?要其他人听了还以为皇上是因为易将军死了,所以振作不起来,然后终日以战移情啊!”

男子的话一说完,自己还一脸正气,但其他人早已笑得脸色发红了,他还十分不解。

“白痴,你这么说真是越抹越黑!连我都觉得你们皇上就是喜欢那什么易将军的,唉……还好你不是白铠的,不然就丢死人了……”乔适再次嘀咕,声音完全只有自己听得见。

“说起这个,你看过邺国那小子的模样麽?”

“没看过,咋了?”

“他们说,皇上之所以要他来交换邺国六皇子,是因为他长的像易将军!”男子一脸yin深地说着,其他人一听,全都十分感兴趣地插嘴了。

“真的假的?其实易将军长什么模样?我是没见过,你们见过?宫里头的奴才见得可不少,都说易将军那叫一个……唉,那话怎讲?忘记了!”

男子这么一说,有人万分雀跃地凑脸过来说道。

“哎!易将军嘛!我见过啊!那次跟尚将军进宫我就看见了,那时候他没穿将军服也没穿官服,我还没见过有谁在宫里还穿得那么随意的,可见皇上多宠他!”

瞧他这表情,就像皇上宠的就是他本人一般,鼻子都甩天上去了。

其实,在乔适死后,赵仲衍已将易将军即为乔适一消息公告天下,那时炎国上下震惊的程度非同一般,谁都没有想过把这两人联想到一块。

一个是名满天下,受万人敬重的大将军,而另外一个?同样名满天下,只不过是祸害之名,谁不知道易将军跟乔适是炎国的两大极致?

可事实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表,话是皇上说的,应该假不了,可叫习惯了的‘易将军’,却依然改不了口。

“你倒是说说他什么长成啥样啊?”

男子一愣,良久没说话。

“小子,你耍咱啊?”

愣住的男子一回神,瞅了身旁的人一眼,似乎在说他不知所谓,接道。

“哪敢耍?我当时就刚刚那幅模样!”

“难不成丑得都呆住了?”乔适猜想着,表情不禁扭曲起来。

众人又顿了顿,有人呢喃道。

“不都说乔……唉,他长得跟妖孽似的麽?估计不会是假得的吧?”

“你说呐,皇上这么宠他,还能长什么样子?说实话,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不过听说咱们皇上俊的很,这就不知道了,我还没机会看见皇上呢,可易将军那真是……”

男子又停住了,其他人急躁地猛推他的肩膀。

“易将军真是……唉,我又没读多少书,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是……”

“惊为天人?!”

“哟,这个词中用哈。”

“记得那次说书先生是这么说来着!易将军可是咱炎国的传奇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就这么……”

“那是,我说吧,见了他以后,回家看屋里头那个,实在不能看,同样是人,怎么皇上命就那么好?”男子一脸苦思。

“得了吧你!还得瑟,见过易将军了不起啦?”

“再好还能好过女人啊?皇帝后宫佳丽多不胜数,岂会为了一个男子变成这样?”

乔适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这么愤慨,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众人这才发现了把脑袋探出窗外的他。

看着所有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乔适慢慢压下突如其来的怒意,扯了个不算大的笑容,还礼貌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众人除了眼神,其他部位全都没有了动作,就像被封住了囧道,连眼睛也忘了眨。良久才甩了甩头,蹭了蹭旁边的同伴,然后摇着头转身离去,就像从头到尾没有见过乔适一般,嘴里直呢喃……

“真不是闹着玩的……”

“长得像也这种程度?那易将军到底能长成什么模样?妈的……”

“呀,不知道他会不会比易将军还好看?”

“嘿,你不是说见过易将军的嘛?”

“都多少年了?那时远远地看了几眼,走近了也不敢抬头,怎么记得住?就知道当时有点愣了。”

尽管他们只是窃窃私语,但乔适还是听见了,说不出什么感觉,他们嘴里左一句易将军,右一句易将军,听在他耳朵里虽然觉得刺耳,但排斥之中似乎带着点别的情愫。

炎国皇帝赵仲衍就是因为那什么易将军,所以才要用他交换彦禹昂?至今为止,赵仲衍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这号人物的,依然想不出答案。

谁都会认为那日的神秘人一定是掳错了人,可尚宇却从来没有疑惑过,当然了,连他都清楚,那根本就不是掳错。按他的猜测看来,这是在赵仲衍计划之中的事。

按照他们的能耐,掳一个无名小卒回去简直比吃饭还简单。只是,赵仲衍并没有这个打算。掳走一个乔适和气简单,可如果掳的是邺国六皇子,话就不一样了。

派人潜入敌军阵营掳走敌国皇子,用对方的东西讨价还价,在提出签署和约的同时说出自己的条件。这么一来一回,炎国倒是省下不少功夫,仗自然也无需继续打下去,占了便宜还装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这赵仲衍的心机确实不可窥视。

光是从邺国到达炎国也花去了一个多月,也许是因为他们并没有赶日程。这短日子以来,乔适出乎意料地和炎军相处得极好,最初他们还会有所顾忌,无论乔适怎么搭讪也没有人回应,过了没几天,开始有人有意无意地答话,这人一有回应,乔适就乐颠了。

大概像他这种人就注定是相识满天下的主儿,没有几天就跟周遭的士兵混个烂熟,他们似乎也对这个长的绝美,但xing格不修边幅的少年喜欢得很,虽然非自国人,但也放下了不少提防之心。

天下间总有太多的意想不到,乔适意想不到自己到了炎国,竟然是受着如此上宾的对待。意想不到某些宫里的奴才见了他,竟然会脸色发白。

意想不到他竟总会在有意无意间听见乔适这两个字,可话语间却不像是在说着他。意想不到,那个炎国的皇帝赵仲衍,竟然是那时被他伤了的炎国副将。

当然,最意想不到的是,堂堂一国之君,此刻竟然会亲自过来‘探访’自己。那个尚宇最不愿说起的赵仲衍,原来是他。

御花园的夜是冰凉的,凉亭后就是鱼池,那是专为帝王观赏而造的湖,月光倒映在水面上,冷风轻轻吹拂而过,泛起浅浅的涟漪。凉亭中栏杆边上倚坐着一个人,有着绝色的容貌,却并非后宫中人,他是乔适。

乔适原本看着水中的月光就入了神,赵仲衍到来时,心里虽然惊讶,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看了赵仲衍一眼,随后就又收回视线,盯着水面。

就连最普通的君臣之礼也没有行,跟在赵仲衍身后的太监看了,正打算责备乔适如此无礼,刚上前一步就被赵仲衍罢手阻止了,那低沉磁xing的嗓音轻声响起,吩咐了身后的人退下,而后赵仲衍便走近了乔适。

他似乎也没有打算开口说话,站在乔适身边,随着乔适的视线,一同望向了水面。又一阵清风吹过,乔适不禁眯起了双眼,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

“冷吗?”赵仲衍突然问道,视线却不在乔适身上,如非此刻只有两人独处,乔适一定能不会认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有劳殿下亲自探望,乔适受宠若惊。”声音懒懒地响起,那淡定的神情自然与话语毫不契合,赵仲衍自然也没有说出客套的话,霎时间,刚起的话头又停下了。

半晌,乔适才又开口道。

“怎样?看着这个湖,觉得寂寞吗?君临天下……换来的并不是快乐,可惜天下人都不明白。”没有回答赵仲衍的话,乔适渐渐回过头来,笑看着赵仲衍。

“的确。”赵仲衍回道。

“我喜欢看着水中月,有些孤寂,有些悲凉,也有些讽刺。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谁都知道那只是假象,就连伸出双手去触碰的囧囧也没有,对吧……”乔适说着,刚刚抬起来的手,轻轻撵紧,然后垂下了。

“你这话……有什么意义吗?”赵仲衍接话,语气中,根本不像是与陌生人对话。

“意义?讲话还要管意义不意义,这样不累麽?还是说……你的心里总是惦量着,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能得到的后果?就像是当□在林子里对我说的那些话,就全都有意义?”乔适笑着询问,但言语间却依然渗出了火药味。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一想到赵仲衍那日对自己有所隐瞒,他就觉得怒气阑珊。不过就是个敌国皇帝,置于这么让他费神麽?

“这么说,你是在怪我对你隐瞒了身份?”

“怪?殿下,您这话未免说的过了些,在下只是小小一个质子,又岂敢如此大逆不道。”

“呵……听你的口气,倒像是在跟我赌气。”

“你的记忆没有丢,可我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一切了,跟一个陌生人赌气,不觉得很奇怪?”乔适这么说着,似乎提醒了赵仲衍,让他神色一暗。

“那□说要找的乔适,根本就是我,对不对?我虽失忆了,但你没有,我俩相识,可你却只字不提。”清风拂面,垂落在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乔适的眼眸。

“我就知道你会记得……谁会相信一个陌生男子与自己是旧相识?更何况,我还是敌国的人。”

“好吧,这解释我接受。可他们都说,你接我回来,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易将军,这话怎讲?”在失去记忆的乔适看来,自己跟易将军自然不会是同一个人,他始终介意自己是被冠以替身的身份到来。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赵仲衍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说了些什么?”乔适轻笑一声,停顿了稍顷,方而接着说道。

“他们说的可多了,你该知道,奴才都最喜欢在主子背后说三道四,我是不知道易将军在你心里的分量,可我若是他,断不会傻傻的守在你身边,更别说为了你连命都丢了。”

乔适这么说着,赵仲衍垂首望着眼前的护栏,对比起乔适方才的话,从前的画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看来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人,赵仲衍苦笑,有些话……说不出口。

“只不过……感情这东西,外人却是永远无法懂的,我看来是不值得,可他这么坚持,自然有他的意义。这付出嘛…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值不值得。殿下,你爱他麽?”

乔适的声音很轻,附和着轻风送进耳中,赵仲衍听了,只缓缓地抒了口气,再次看向乔适时,脸上却轻松了些。

“爱…怎可能不爱……”赵仲衍答得理所当然,但语气间却透着无尽的哀愁。

“可是他已经死了!你既然爱他,为何又要把我找回来?你就这么急着为他找替身?”与赵仲衍对话的感觉着实奇怪,就连情绪也总是莫名其妙地被牵动,刚才这话说得就像为自己抱不平,乔适咬了咬牙,有些懊恼。

“难道你就不怀疑?你的名字……是尚宇告诉你的吧,也许…你就是他们口中的易将军。”

“尚宇他自然不会骗我。”乔适的眼神显得格外坚定,看在赵仲衍眼里,足以让他感到怀疑尚宇是件多么不应该的事。

“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赵仲衍的话音很细,暗自呢喃着,乔适并未听清他的话。

你想要的,不过是最简单的信任。偏偏我却不能给,那么……如今的你,爱上别人了麽?

“那……他怎么跟你说关于我的事?”

“他说……乔家百余口人命,就是葬送在你的手中,未知这话是否言过其实?”

这是天下人都知晓的事实,他也不必否认,所以只好点头。

“的确,乔家一门…是我下令处斩的。”

“为何却唯独留下我!”这一刻,那双明亮的眼眸迸发出强烈的怒意,但赵仲衍似乎也早料到会有这个后果,显得并未太过在意,只道。

“你跟尚宇,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在担心什么?”

“你以为朕要用你交换六皇子,就真的只为了让你轻轻松松地当个质子麽?”赵仲衍一笑,似乎在取笑他的天真。

“当然不会,货真价实且又得宠的皇子,自然比我这个小人物来的有分量,殿下您也不必处处把帝尊搬出来压我,我安份点就是,毕竟,我可是很怕死的……”

不知道为何,每次跟赵仲衍对话前,心里要说的话总像是要过滤千万次才能说出口一般,像是在潜意识里暗示着些什么,却连他自己也没理清楚。

乔适忽然就这么站了起来,赵仲衍意外地看着他之时,他却侧着脸笑着对赵仲衍说道。

“若我跳下去,你会不会救我?”此刻的乔适,嘴角的笑渗透着妖冶的气息,那美丽狡黠的眼眸尽显邪气,哪里还有半分在白天所见的天真爽朗?

听了他的话,赵仲衍下意识地望了望眼前漆黑的湖面,他自然知道这湖挖得并不深,但沉思之际,身边的却人早已一跃而下。一时间,赵仲衍什么也不想就随着跳了下去。

这湖不深,却也不算浅,像赵仲衍这般高度也只是勉强站得住脚,但这也只是边缘的深度,再往中心一点,恐怕就不止了,两人先后落入水中,冰冷的湖水浸透了衣衫,乔适浮出水面,见了赵仲衍的身影,倒也还笑得出来。

“我懂水xing,刚刚才说我怕死来着,莫道你还怕我会寻死了?”

赵仲衍听了,只沉声道。

“这种天,入夜了就起风,上岸罢!别染病了。”乔适就在赵仲衍跟前,他一伸手便已经抓到了乔适的手臂,握紧了就往岸边去,水不深,手轻轻在水里滑动浅游便成。

乔适懂水xing,他从前便知道,况且湖深到哪,他大概也有个底。只道是方才那一瞬间,却是什么也忘了考虑,就连思绪都似乎是被冰凉的湖水所换回的,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下了水。

这个时辰也差不多是禁军□的时候,若让禁军或奴才见了,怕不出一日,宫里必定又会传得风风雨雨,要知道奴才们添油加醋的本领,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经百人之口传诵过以后才告一段落的时间,定当比当事人亲历的更要精彩百倍,想及此处,赵仲衍竟难掩笑意,不禁取笑起自己的莫名其妙来。

“今晚月色真好…可从前每逢这种天气,尚宇就特别费神,他总说我身体不好,却好像忘了我也是个男人似的……也不知道他如今过的怎样,我决定了要来炎国的那天,他就真的不管我了,我嘴巴虽是那般说着,可心里也总是难受的……”

听着乔适的话,赵仲衍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知道这几年若不是有尚宇,他绝不可能再有机会跟乔适重遇,但听着乔适这么说起他,自己心里却始终难受。

等脚下的淤泥渐渐踏实下来的时候,就直接改用走的了,水浅了,也不好游。又再走了几步,现在那湖水只漫过膝盖而已,赵仲衍便又回头看看身后的人。

他还握住乔适的手腕,可却感觉彼此的距离……始终是那么远。也许从前的乔适,就是用这么一种期待来等着他承认那份感情,只是如今那个位置,换成了自己罢了。

那人注视着上空的明月,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就像被星月点亮了,月光照映在湖面洒下的粼光,随着水波一闪一闪地映到乔适身上,那原本就天下无双的容貌,此刻更是把‘绝艳’二字刻画得淋漓尽致,赵仲衍不由得看得有些入了迷。

下一刻,乔适的视线忽然收了回来,望着正盯着自己看的人先是一愣,然后笑了。那孩子气的笑容,看起来就像只小狐狸,他必定又在暗算着写什么,赵仲衍就是这么想着的。不知怎的,像这种简单的画面,却能让自己有种幸福的错觉。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渗透了全身上下的冰凉似乎也被他们忽略得一干二净。

“怎么?我比他长的好看是吧?可别这么快爱上我哦!”乔适咯咯地笑着,就如同孩童般天真。

“他?”一时间,赵仲衍也想不起他说的是谁。

“你不是喜欢那个将军麽?人家都说将军的气魄应该慑人一些,否则就不够气势了,他们说易将军跟我长得像恐怕也是以讹传讹罢了吧?瞧我全身上下就没一处像是做将军的料。”

赵仲衍一笑,摇着头正想告诉乔适,他从前那股慑人的劲,任谁看了都退避三舍,可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乔适却抢先了一步。

“你说……把我找回来,不是单纯做个质子的是吧?”

赵仲衍蹙眉,对于乔适忽然转换的话题有些愕然,乔适向着赵仲衍走过去,慢慢地靠近他的身旁却没有停下,只是继续走了两三步,赵仲衍转过身去看他,他却只是背对着赵仲衍,声音再次响起。

“让我猜一下,尊贵的炎国陛下,。到底喜欢那一种类型呢?”听他的语气,仿佛就像是找寻到自己挚爱的玩具一般兴奋。

忽然,乔适一下子转过了身,眼神中蕴含的尖锐就像悬在弓上的箭,蓄势待发,嘴里吐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异常清晰。

“赵仲衍,该讨的东西,我一定不会忘记。你若是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双眼带着笑意,眼角像月牙般弯弯的,却让人感觉发寒。

——这是真心话,我不是开玩笑的。

乔适的话音一落下,赵仲衍的心‘咯噔’一下,没想下一刻,乔适又已经忽然笑了起来。

尽管乔适已近褪去了刚才的表情,但现在想来,却依然显得诡异。没有人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如此自如,除了……从前的乔适。

“怎样?是这种吗?我猜你会喜欢,看来不是啊……”

——赵仲衍,其实我…有这么一种错觉……

“我在想,或许我也…曾经爱过你?”乔适眯着眼,他笑着,却刺痛了赵仲衍。

——不对,应该说是……比爱更强烈的感觉,恨?

“曾经…倘若曾经爱过,那如今呢?还有往后?你怎么看?”赵仲衍说着,表情却没有一丝对答案的期待,似乎早就预料了乔适不会回答一样。

“什么怎么看……跟你在一起,我就像被人掐着脖子一样难受。”问题是,我似乎很期待这种感觉,你让我……嗅到了自取灭亡的味道。

“那看来,我还是少些出现比较好。”赵仲衍这话自然也是玩笑,但听的人却别有意见了。

“我来了炎国大半个月,今日才看见炎王的庐山真面目,若不是听见奴才说‘皇上驾到’,我还不知道炎国皇帝,竟是当日被我所伤的副将你呢。说不定在这之前你站在我身旁,我还乐得跟你称兄道弟了……可事实是,你就是那个炎国皇帝赵仲衍,你却骗了我。”

说来说去,还是绕到了这个份上,说不在乎,谁相信?赵仲衍这么想着,心情似乎又欢畅了不少。

“骗你?当初相遇,我好像并没有否认过什么,更没有承认过些什么,不是吗?”

赵仲衍的目光,就像等着猎物进入陷阱的猎手,乔适愣了愣,似乎在回想当日的情景,然后说道。

“我注定说不过你,还是说……你打从一开始就在计算我?”

赵仲衍但笑不语,乔适低头抿嘴,眉头轻蹙着,他不喜欢被计算的感觉。暗自沉思了片刻,随后忽然上前,抓住赵仲衍的手臂,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继续摩挲到颈后,环住了他的脖子,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说道。

“衣服湿了,会染风寒的,该怎么办?脱了吧?”

修长的手指直接从衣领潜入,与其说是囧囧服,不如说引诱倒更为贴切,手指在胸前骚扰这,脸还故意贴近赵仲衍的颈窝,说着些有的没的,赵仲衍也无心去留意,只知道乔适的鼻息打在皮肤上,让人心痒。

他的衣服没有脱成,应该说,乔适根本没打算替他动手,之后就竟转移到他自己身上了。赵仲衍还没回神,乔适却已经把衣带解kai,领口也被自己扯得露出了大半个肩头,在月光照耀下,那细致的肌肤显得更加纯白无瑕。

“比你那些嫔妃好吗?要不要摸一下?”

乔适有些恶趣味地说着些煽情的话,赵仲衍还没有任何动作,他便嗖的一声把衣领拉好了,随后便又恢复了原先那无害的表情,前一刻还贴得紧紧的两人,下一刻就已经退了开来。

似乎看见赵仲衍稍微一愣的神态,让乔适十分满足,狡黠地笑了一下,刚转身往前迈出一步,忽然就被赵仲衍蹭了回去,一时间猝不及防地晃荡了下,险些跌倒,待他站稳了一看,自己竟紧紧地抓住了赵仲衍的手臂。

“你好象…比从前更危险了。”那低哑魅力的声音从赵仲衍口中传出,不知怎么,乔适竟会觉得自己玩笑开过了。

“变得更加危险,同样的…也更能招惹危险。”赵仲衍的手在颈后钳住了他的脖子,乔适转不过脸,也逃不开身,只能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是不能推开,还是不想推开?现在,就连我也弄不明白。

赵仲衍的唇落下的前一刻,乔适笑了,并不是刻意去笑着,而是在潜意识里。最简单的四唇相接,却让他想有更深入的纠缠,他没想到主动牵引对方唇舌的人,竟会是自己。

灵活的舌头似乎占据了身体所有的热度,那柔软湿润的触感像魔咒般让彼此索求更多,就想要夺取彼此的呼吸,喘息间,两人的温度升高了不少。

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恍如隔世般,只是忽然间,让他有种想要流泪的囧囧……心里才这么想着,立刻便感觉脸颊一凉,回过神来,眼泪竟然就真的流出来了。

正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了老太监着急的声音。

“皇上!皇上!”

赵仲衍听见声响,随即放开了乔适,看见他脸颊的泪,心头一紧,忘了说话。

“皇…皇上!”

老太监看了两人在水中这副光景,似乎也吓倒了,战战兢兢地喊了声,不敢再抬头。赵仲衍望着一旁若有所思的人,也没多囧囧思搭理其他的事,只问道。

“何事?”

“太……太子殿下,病了。”

这话一出,赵仲衍的身体一紧,脸色也变了。他的手还搂着乔适,乔适当然察觉到他的变化,看见他这般紧张的模样,心里忽然涌现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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