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不完的俄罗斯

读不完的俄罗斯

俄罗斯情结,这对我来讲简直是一种不可言状的情结。不知它是起于青苹之末,还是从天而降;不知它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还是惊天动地的雷暴;不知它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还是一棵参天大树;不知它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原野,还是富丽堂皇的宏伟宫殿;不知它是绕梁三日不绝的袅袅余音,还是动人心魄的黄钟大吕……但是,无论它来自何方,无论它是什么,像什么,它总是慷慨地,不可逆转地在我的心底不断地积淀,越来越深厚,越来越浓郁。它是真实的,又是虚幻的;它是清晰的,又是缥缈的;它是抽象的,又是具体的;它是宏观的,又是微观的;它是无处不在的,又是不可捉摸的。它如影随形,用“剪不断,理还乱”来形容它与我的关系并不贴切。应该这样说:从它与我结缘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它将与我终生为伴,而且它会随我一同到另一个世界去。我说过,人如果真的有来世,而且来世还允许我选择职业的话,我仍然选择当教师。俄罗斯情结也是这样,无论将来会有多少次生死轮回,会发生多么大的沧桑巨变,它将永远陪伴在我身旁。

尽管这种情结对我来讲如此重要,但它产生与发展的历程却是很复杂的,细述起来也是颇有趣的。

小时候,在我的心里不可能有这种情结,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什么俄罗斯。由于我所处的环境,从小我就见过太多的外国人:穿着和服,迈着碎步的日本女人;嚼着口香糖,在大桥上轮流站岗的美国大兵;在汽车里正襟危坐、举止端庄的英国工程师……甚至连与我同桌的同学都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俄国人倒也有一个,当时人们管他叫“白俄”。这是一个穿得邋里邋遢,手里整天拿着一把扫帚的清道夫。我在街上经常见到他,但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话。如果那时候讲什么“俄罗斯情结”,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这种情结的端倪,应该是那个叫萨沙的小男孩的出现。大概我这个人天生跟外国人有缘,那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女孩埃米莉走了,又来了一个同样金发碧眼的俄国男孩萨沙,两任“同桌的你”都是外国人。萨沙的出现让我眼前一亮,他是那么整洁,那么漂亮,那么友善,那么彬彬有礼,又那么多才多艺。看到他,那个邋里邋遢的“白俄”清道夫的形象在我头脑中彻底坍塌了,原来俄国人并不都是那个样子!但如果说那时就在我头脑中产生了清晰的俄罗斯情结未免有些夸张,但毕竟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已经开始形成。

俄罗斯情结从模糊到清晰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但在这个渐进过程中也会有跃进,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所讲的“飞跃”或者“突变”,也就是从量变到质变的那个转折点,而这个转折点就是语言。不断在眼前晃动的萨沙的形象,不绝于耳的“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的歌声,甚至简单的一两句俄语日常用语,确实促成了这种情结的形成,但还是模糊的。直到上了高中,较深层次地接触到了俄罗斯语言,我才一下子悟出:这种情结已经嵌入了我的灵魂,想甩也甩不掉了。

对俄罗斯语言最早的直感是它的清脆悦耳。此前我接触过英语,也接触过日语,但它们给我的感觉是,英语过于缠绵平直,近乎倾诉;日语过于狂躁激烈,近乎犬吠。而俄语,音节清晰,抑扬顿挫,委婉抒情处,无缠绵之感;滔滔宏论时,无狂躁之意。在这里,我绝对没有对这些语言褒此贬彼之意,我只是讲出了当时作为一个年轻人的感性直觉。当然,正是这种感性直觉让我在这个情结中愈陷愈深。我坚信,人对某种事物的第一感觉,有时会影响这个人一生的命运。

毛泽东强调,人对事物的认识都是从感性到理性的,我不否认这种观点。但我曾多次提到,我这个人,理性不足,感性有余,对俄语的认识也是这样。尽管我对它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但我觉得,直到现在,这种认识也没有上升到理性阶段。这恐怕就是我只能当教师,搞翻译,而对那枯燥的语言研究不感兴趣的原因吧。当然,认识也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初始的状态,哪怕是感性认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语言实践的丰富,我逐渐感受到了俄语的某些特点。我在这里说“感受”,而不说“发现”,就是说,这些特点绝对不是我发现的,但却是我在语言实践中实实在在感受到的。这些特点,据说在欧洲其他语言中也有,但我对这些“其他语言”,或者一窍不通,或者一知半解,我只有权谈俄语的特点。

首先要谈的一个特点是变化的多样性。还是那句话,这个特点在某些其他语言中也有,但我不懂,所以无权讲。俄语的词形千变万化,俄语的句法关系正是由这种词形的变化来表达的。这一点与以词序和虚词来表达句法关系的汉语不同,甚至与同样属于印欧语系的英语也有很大区别。正是这种词形的变化,决定了俄语句子中词序的随意性,而这种词序的随意性正是艺术语言的一个特点。另外,也是这种词形的变化,决定了俄语表达的准确性,而准确性恰恰是科学语言的一大特点。由此可见,俄语既是一种艺术语言,又是一种科学语言。难怪罗蒙诺索夫对俄语做出了那么高的评价,也难怪在俄罗斯的历史上出现过那么多伟大的文学家和科学家。

其次,我想谈谈俄语句子的结构。俄语的句子结构,不仅与俄语的词形变化有关,而且与俄罗斯人的思维方式有关,因此就出现了俄汉两种语言在句子结构上的显著差异。俄语的句子以主语和谓语两大支柱为核心,由这个核心来控制句子中其他各种成分,由主到次,递相叠加,形成“由一到多”的空间结构。这种结构方式,有人称为“营造学法”,也有人称为“空间型构造法”。而汉语则以动词为中心,以时间顺序和逻辑事理为主线,横向铺叙,形成“由多归一”的流水式的“时间型造句法”,有人称为“编年史法”。这说明汉语的造句注重的不是空间架构的严整,而是线形的流动、转折,追求流动的韵律、节奏,不滞于形,而是以意统形,自上而下的一个形散意合的系统。有人形容汉语造句如“长江大河,**”,而俄语的句子结构如“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正是俄罗斯语言的这个特点,决定了俄罗斯文学作品结构的框架性。一部长篇小说前几章的主要作用是构造框架,就像盖房一样,先把架子支起来,再填充其他内容。在这里我还想多说几句。有些欧美的文学评论家说中国的小说没有结构,这是大错特错的。之所以产生这种误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欧洲语言与汉语在结构上的差异,当然,他们更不了解欧洲人与中国人思维方式的差异。实际上,民族不同,语言不同,思维方式不同,文学作品的结构也就自然不同。用自己的标准来妄谈别人的东西,只能说是无知。语言结构与思维方式不仅决定了文学作品的差异,也决定了其他艺术形式的差异。列宾的油画与齐白石的写意,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与刘天华的二胡曲,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差异,其原因我想也就在于此。

接下来我再来谈谈俄罗斯语言的音乐性。这个特点可以用“最简单”与“最复杂”两个最高级形容词来形容。说它“简单”,所谓音乐性就是听着悦耳。凡是接触过俄语的人,几乎都能被它的清脆悦耳所倾倒。汉语也是一种音乐性很强的语言,一些欧洲语言学家甚至把汉语称为“歌唱式的语言”,但汉语的音乐性与俄语的音乐性是有很大区别的。汉语的音乐性犹如苏东坡笔下的洞箫之声,“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而俄语的音乐性犹如白居易笔下的琵琶之音,“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想,这个比喻一出,即使不懂俄语的人,也能多少有一些体会,这就是俄语音乐性的简单之处。至于说到复杂,那就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了。因为涉及太多的专业知识,我不便详细阐述,只列举两点。第一是它音与义的合拍。很多俄语单词,一听到它的音,就能让人联想到它的义。“炸弹”,就是一声爆炸;“小鼓”,就是一通鼓声。有些词的音乐性简直富有诗意,让人体味无穷,联想无穷,妙不可言。比如,俄语中有一个口语词,意思是“下小雨点儿,下毛毛雨”,如果用汉字来模拟这个词的音的话,我觉得“克拉啪”这个音比较接近。你听,“克拉啪,克拉啪”,这不就是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吗?如果这雨点落在芭蕉上,落在梧桐上,或者落在残荷上,那声音就更加相像了。第二就是它的语调。俄语的语调非常复杂。它的词虽然不像汉语那样,有那么多声调,但它与其他印欧语系的语言一样,有重音、轻音之分,且在句子中还有逻辑重音以示强调,这就构成了俄罗斯诗歌的“扬抑格”与“抑扬格”,这一点与其他用欧洲语言写的诗歌相同,它很像汉语格律诗的“平起”与“仄起”。此外,俄语的语调分为七个调型,这种情况即使在欧洲语言里也是少见的。各种调型分别表示陈述、终结、一般疑问、特殊疑问、感叹、列举等不同的语言状况。俄语这些复杂的语调与其清脆的语音相结合,说起来,读起来,听起来,或抑扬,或顿挫,或委婉,或悠长。总之,变化万千,乐感无限。也许我对俄罗斯的语言赞誉有加了,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感受。因为,如前所述,我的俄罗斯情结就是从语言开始的。但尽管如此,我对语言也只能浅谈辄止,说多了,难免有卖弄之嫌。

语言只是这种情结的入门。我从十几岁起就开始写作,应该说,作为文学青年的我在先,而作为俄语爱好者的我则在其后。文学是艺术的一大门类,所以接下来,再讲俄罗斯情结,就要从语言转向艺术了。

俄罗斯文学以书面形式出现比中国要晚得多,但它达到巅峰的速度却超常地快。仅仅几个世纪的时间,俄罗斯文学就达到了世界文学的顶峰。从十八世纪末叶开始,一直到二十世纪初,是沙皇政权的统治逐渐走向没落,直至灭亡的阶段。在这一阶段里,腐败,独裁,乃至于动乱,在广袤的俄罗斯大地上大行其道。但就是这一阶段,是俄罗斯知识分子,特别是文学家,最活跃的时期,自然也就成了文学作品数量和质量的巅峰期。十六世纪欧洲文艺复兴的大潮在俄罗斯仅仅掀起了很小的一点波澜,而到了十九世纪,欧洲文艺,特别是文学的中心就东移到俄罗斯了。这当然有其主观原因和客观原因,在这里我不想以一个历史学家的面貌出现,去进行所谓理性的分析和解读,这不是我的职责,也与我所讲的“俄罗斯情结”格格不入。我只想就文学谈文学,因为文学是我的俄罗斯情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说到俄罗斯文学,首先让人想到的自然是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史上那一个个文学大师以及他们的辉煌成就。十九世纪是欧洲工业革命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期。俄罗斯的资本主义虽然没有西欧国家那么发达,但也未能躲过工业革命这个大潮。在工业革命的进程中,肯定会出现太多的问题,有些甚至是相当严重的。正是这些问题被敏感的文学家紧紧地盯上了,于是他们就开始用手中的笔大加挞伐,这就使批判现实主义成为欧洲文学的主要流派。除俄罗斯外,在西欧也出现了一批批判现实主义的大师,如英国的狄更斯和法国的巴尔扎克。而在俄罗斯,问题则更复杂些,除工业革命的弊端外,还有沙皇的独裁统治,落后的农奴制度等,这恐怕也是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大师更多,批判现实主义作品更深刻,更具影响力的原因之一吧。我无法对这些大师们一一列举,只想讲几个对我本人影响最大的作家以及我最喜爱的他们的作品。

居于首位的自然是普希金。普希金生于十八世纪末,三十几岁就英年早逝,从事文学活动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的文学成就二百多年来一直为世人所仰视。他是被公认的俄罗斯现代语言文学的奠基人。我对俄罗斯文学的兴趣,或者说我与俄罗斯文学的情结,也是从普希金和他的作品开始的。普希金时代,批判现实主义还没有成为欧洲文学的主要流派,所以很难把普希金归于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行列。他是个诗人,当然也有很多散文作品。他的作品集诸多流派于一身,但即使如此,在他身上已经能够看到批判现实主义的影子。他能够敏锐地观察现实,深刻地反映现实,更能尖锐地批判现实。说他是个革命者并不为过。他所塑造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可以说是俄罗斯文学史上最早的“多余的人”的形象,而“多余的人”,在他以后的批判现实主义大师笔下曾多次出现,成为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作品中的一个典型形象。至于他的诗歌,无论是抒情诗、颂诗,还是童话诗,绝大部分都是享誉世界的,多数也为国人所家喻户晓,甚至脍炙人口。他的散文作品同样精彩,除中篇小说《上尉的女儿》外,他以别尔金的笔名发表的多篇短篇小说也都是精品,诸如《驿站长》、《村姑小姐》、《射击》等。普希金,这个有四分之一非洲血统的俄罗斯人,在十九世纪初开创一代文学先河,成为世界文学的一座丰碑,用“文起八代之衰”来形容毫不为过。

十九世纪的俄罗斯小说家,我最推崇的是屠格涅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虽然被列宁称赞为“俄罗斯社会的一面镜子”,而且在世界文学史上所享有的盛誉也高于前二者,但这位大师理性太强,思想中具备了太多的社会主义色彩。这样,我这个偏重于感性的人接受起来就产生了一定的障碍。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一代宗师,为我辈所不可忽略,所以,上述三位理所当然地成了我这里要提及的十九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俄罗斯小说家。这三位大师都是编故事的好手,也是塑造人物的专家。无论安娜·卡列尼娜的曲折经历

,还是玛丝洛娃的悲惨遭遇;无论叶莲娜的刚毅、豁达,还是丽莎的忠贞、执着,都令读者或唏嘘,或潸然,或会意,或不解。让我引起最大共鸣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那个悲情的英国老人史密斯和他那条像老仆一样忠实的义犬。在小说的整个进程中,这一对主仆都紧紧地牵动着我的心。直到掩卷,心上还像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屠格涅夫塑造过“多余的人”,也塑造过虚无主义者,这可能与当时俄罗斯的社会环境有关,他想通过这些形象表达自己的某种理念,但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相反,我倒认为,表达理念不是小说家的责任,更不能以此来评价一个小说家的优劣。我们当然不能把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定义为“主题先行主义者”,但我前面所提到的“理念的表达”,不能不说是一个烙印,一种遗憾,甚至是一点瑕疵。在屠格涅夫的作品中,我最欣赏的反倒是一些细节,通过细微的描写来表达主人公微妙的心境就是其中之一。《贵族之家》的结尾,拉夫列茨基拜访丽莎隐遁的那座教堂时,眼看着丽莎从他身边走过,却发现丽莎行走的脚步一点都没有慌乱,甚至连一个斜视的动作都没有。不妨去想一想,拉夫列茨基当时作何感受!不过作者却巧妙地抓住了这样一个细节:丽莎握串珠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对此,读者肯定会做出太多的想象。除“一切尽在不言中”之外,还应该加上一句“一切尽在无为中”。写到这里,我不禁又想到了契诃夫的《带阁楼的房子》。这篇小说的结尾处,主人公对那个小女孩声嘶力竭的呼唤,也足以让读者的眼泪夺眶而出。二者的表达方式不同,但煽情的效果一致,不由想起一个已经让我用滥了的成语:“异曲同工”。

屠格涅夫小说中的一些题记和警句,也是让我赞叹不绝的一个亮点。像《春潮》的题记:

欢乐的岁月

幸福的时日

像滚滚春潮

永远地流逝

还有《贵族之家》中的警句:

曾经顶礼膜拜的

如今我视为粪土

曾经视为粪土的

如今我顶礼膜拜

仔细想一想,其实很多人在自己的人生历程中都有过这种思想的萌芽,有些人甚至把这种思想付诸了行动。这是人生的无奈,还是大彻大悟,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这段警句本身,确实能给人以深刻的启迪。

至于《安娜·卡列尼娜》那充满哲理的开头,与狄更斯的《双城记》的开头一样,已经为国人所耳熟能详,广为传诵了。

十月革命以后,俄罗斯文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早期,以列宁为核心的那个犹太人小圈子被理想主义所笼罩,以至于未来主义成了当时俄罗斯文学的主流。这一流派尤其为布哈林所推崇,在他的倚重下,帕斯捷尔纳克和马雅可夫斯基成为这一流派的代表人物。这两个人虽然不是犹太人,但源于理想主义的未来主义确实给了他们不少梦想的空间。当时他们的作品,尤其是诗作,还没有堕落成为伪文学,至今仍有相当的可读性。列宁逝世以后,斯大林利用强力和权谋夺得了苏联党和国家的领导权,并从此开始了他的反犹运动。列宁的亲密战友被他一个个消灭了,托洛茨基、斯维尔德洛夫、加米涅夫、季诺维耶夫们的犹太式幻想破灭了,俄罗斯的上空布满了独裁的阴云。斯大林、叶若夫、贝利亚等独裁者在俄罗斯的大地上大行其道,其专制、腐败的程度比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在这时,斯大林提出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口号,并把此定为苏联文学的唯一流派。于是,作家们或逢迎,或无奈,大量的伪文学一涌而出。歌功颂德者有之,粉饰太平者有之,图解政策者有之,腥臊并臭,不一而足。这一点与中国从1949年到1976年的文学颇有相似之处。但我认为,对这一时期的俄罗斯文学也不能全盘否定,总有一些有识之士敢于利用自己手中的笔去描绘俄罗斯社会的真实面貌。我们不能把这样的作品也归入伪文学之列,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和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就当属此类作品。那剽悍又多情的哥萨克骑士格利高里和那貌似柔弱,实则心如明镜的贵族医生日瓦戈都能给人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象。但这样的作品在浩如烟海的伪文学作品中毕竟是凤毛麟角。伪文学这个主流在俄罗斯延续了几十年。

值得庆幸的是,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有大量流亡海外的俄罗斯作家(也有一些留在俄罗斯本土的有良心的作家),或由生活所迫,或由良心所驱,写出了一大批有价值的作品,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文学遗产。这一时代的文学,在俄罗斯文学史上被称为“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白银时代”涌现出了很多优秀作家,而流派则以象征主义为主。他们的象征主义虽然与法国的波德莱尔同出一源,但俄罗斯作家毕竟有俄罗斯作家的特色。他们的作品可以说是熔俄罗斯情结与西欧的现实于一炉,形成了极为独特的风格。比如梅列日科夫斯基的《基督与反基督》,在众神相与众生相中,既有达·芬奇,又有彼得大帝。他的作品具有极为浓郁的基督教色彩,但他并不主张一成不变地去遵循基督教的教义,甚至大胆地提出应该建立一个“第三约言”,以抵消在《旧约》和《新约》中某些宣扬暴力的思想。象征主义流派的作家以诗人居多,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勃洛克。其实,“白银时代”的俄罗斯文学并不是象征主义一枝独秀,某些其他流派的作家对世界文学的贡献也是相当巨大的,比如以现实主义著称的布宁就曾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

在我国,很长一段时间对“白银时代”的俄罗斯文学是讳莫如深的,个中缘由我无意去探究。改革开放以后,在文学领域也吹起了一阵春风,“白银时代”的文学就是随着这股春风吹到我身边的。最初是饥不择食的浏览,后来就有所选择了。性格决定了我把最后的目光定格在田园诗人叶赛宁的身上。于是开始阅读并翻译他的作品。我之所以这么喜欢叶赛宁,主要原因恐怕就在于他的风格太像我国唐诗宋词的风格了:田园气息浓郁,画面清晰艳丽,感情温柔细腻,语言生动含蓄。现抄录几首与读者共享。相信读者朋友们在欣赏他这美轮美奂的诗作之后,一定会与我产生共鸣。

逝去的时日不会再相逢

那个清凉的夜晚一去不返,

也永远失去了我的姑娘。

那天,园里的夜莺叫得多欢,

我再也听不到它的歌唱。

那个初春的夜晚悄然逝去,

让我跟谁去说:“回去吧,再等等。”

恼人的秋天已经来临,

缠绵的秋雨下个不停。

那个女孩已经沉睡在坟墓里,

把自己的爱情深埋在心中。

深秋的风雪不能把她叫醒,

热血也不会在她身体里沸腾。

夜莺的歌喉早就沉寂,

它自己也已经远渡重洋。

因为它唱不出美妙的歌曲,

那清凉夜晚的歌声已成绝唱。

当年的生活里充满了欢笑,

如今那感受早已无影无踪。

我只能顾影自怜,心灰意冷,

逝去的时日啊,不会再相逢。

夜晚取代了困乏的白昼,

喧嚣的浪潮换成一片清幽。

太阳悄悄敛起自己的光辉,

那轮明月在空中静静地游。

空谷也在那里侧耳倾听,

平静的小溪在潺潺地流。

夜幕中树林听着夜莺的歌唱,

终于睡去了,垂下它的头。

河水正同河岸说着悄悄话,

歌声中它显得那么温柔。

岸边的芦苇在微风中摇曳,

龙吟细细,却听不出一丝哀愁。

平稳的河流睡意朦胧,

黑暗的松林一片宁静。

听不见秧鸡喳喳地鸣叫,

听不见夜莺美妙的歌声。

夜,四周悄无音响,

只有小溪在潺潺流淌。

一轮明月把大地照亮,

世界万物都闪着银光。

河流在那里闪着银光,

小溪在那里闪着银光。

还有那湿漉漉的草地上,

小草也在那里闪着银光。

夜,四周悄无音响,

大自然已经进入梦乡。

一轮明月把大地照亮,

世间万物都闪着银光。

读了第一首诗,我很自然地想起白居易的《长恨歌》,两首产自不同国度、不同时代的诗所表达的情感太相近了。现从《长恨歌》中摘录几行诗句,读者不妨自己比较一下。“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君臣相顾泪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堦红不扫……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至于那两首描写俄罗斯夜景的诗,读完以后,脑子里自然地闪现出很多中国古典诗词的名句。诸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诸如“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诸如“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诸如“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等等。可见,尽管民族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宗教信仰不同,人们对自然的感触以及用艺术语言的表达方式还是有其共同之处的。

叶赛宁的诗之所以有如此浓郁的俄罗斯田园风情,是因为他太了解俄罗斯这块土地了,也是因为他太热爱自己的祖国了。正因为如此,虽然他的美国妻子邓肯 曾携他几乎游遍欧美各国,也曾有多国政要挽留他留在灯红酒绿的欧美国家,美国总统哈定甚至亲自给他写信,诚恳地挽留他,但国外优裕的生活条件并没有对他产生丝毫的诱惑力,最后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因为他的根在俄罗斯,他生活的源泉在俄罗斯,他创作的灵感在俄罗斯。尽管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并不欢迎他,有时甚至排斥他,但对他来讲,能够固守家园这块故土就足够了。不过,文人毕竟是脆弱的,他最后的结局与马雅可夫斯基一样,都是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不同点在于,他自杀时年龄比马雅可夫斯基更小,仅仅30岁;另外就是,马雅可夫斯基用的是一把手枪,而他用的是一条绳索。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客死他乡,而是回归到了自己家乡的泥土里。俄罗斯的知识分子就是这样,他们的祖国情结太深了。叶赛宁和马雅可夫斯基毕竟没有长期流亡国外,即使一些多年在国外流亡的俄罗斯作家,由于思乡心切,后来又回到了俄罗斯,其中就包括高尔基和别雷这样的文学大师。更有甚者,在这些流亡作家中还出现了两种人,一种人为了回国不惜与斯大林妥协,另一种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后一种的代表人物当属曼德尔施塔姆。他既要回国,又不想妥协,最终的结局就是先流放,后枪毙。帕斯捷尔纳克就是带着对曼德尔施塔姆的愧疚之情写下了那部不朽的世界名著《日瓦戈医生》。

对艺术的其他门类我是门外汉,无权在这里多嘴多舌。但关于音乐和绘画我还是想说两句。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可以说是对俄罗斯性格的生动诠释:既有幽怨的一面,又有开朗的一面;既有羞涩的一面,又有剽悍的一面。忽如行云流水,忽如风雨大作;忽如嫠妇饮泣,忽如狂士高歌。王蒙先生有一篇专门写柴可夫斯基交响乐的散文,其见解独到精辟,其表述淋漓尽致。我这几句诌议与其相比可谓班门弄斧。俄罗斯的绘画艺术也是享誉世界的,巡展派至今在世界油画界仍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列宾的人物,列维坦的风景,在给人以美的享受的同时,都散发着浓郁的俄罗斯气息。所以,音乐家,画家,都同文学家一样,充分享受着俄罗斯大地的滋润。同时,他们也都以各自的方式来回报着俄罗斯大地。

为什么俄罗斯大地对这些俄罗斯文人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我觉得,答案应该是:俄罗斯这块土地不仅独具魅力,而且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我不是地理学家,无力也无意从地理学的角度去分析俄罗斯。但我是一个亲历者,我有权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来谈自己的体会。先来说一说俄罗斯的海。俄罗斯是一个庞大的海洋国家,它三面临海:东面是辽阔的太平洋,西面是波罗的海、黑海和地中海,北面则是终年冰雪覆盖的北冰洋,在它国土的中间还有一个被称之为“海”的巨大湖泊,那就是里海。在这些大洋大海上镶嵌着一颗颗璀璨的明珠,而在它们的背后,则隐藏着一个个动人心弦的故事。符拉迪沃斯托克是俄罗斯东海岸的一颗明珠,这里的东方风情会让我们这些来自中国的人产生一种亲切感。尽管它自内而外都被俄罗斯的气氛浸透了,但第六感觉告诉我们,这里与我们的家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里感受从西太平洋吹来的海风,与在旅顺口的感受几乎毫无二致。索契则是镶嵌在黑海上的一颗明珠,绵延几十里的海滩让人的心一下子开阔起来。这里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夏季凉爽明静,冬季虽然寒冷,却很少有风。即使是在冬季,人们站在索契的海岸上,也感受不到那砭人肌骨的寒意。难怪这里成了各国政要、墨客骚人乃至寻常游众乐于光顾之所。最大的一颗明珠当属波罗的海上的圣彼得堡。涅瓦河与芬兰湾在这里交汇,无数桥梁把一个个岛洲连在一起,峰回路转,曲径通幽,给人增添了无数情趣。这里

是欧洲腹地的桥头堡,这里是俄罗斯文化的摇篮,同时,它也见证了俄罗斯的一次次历史变迁。里海上的明珠当然就是阿斯特拉罕了,它是伏尔加河的入海口。关于这颗明珠,我们只提它的一个特点就够了,那就是它盛产举世闻名的鱼子酱。这种被称为“软黄金”的食品,是世上任何美味都无法比拟的。至于俄罗斯的河,无论是被称为“母亲河”的伏尔加河,抑或为城市添色增彩的莫斯科河和涅瓦河,还是滋养过俄罗斯诗仙的奥卡河,每一条都婀娜多姿,各具特色。它们不像我国的长江大河那样飞流直下,**,气势磅礴;它们也不同于那静静流淌的山泉小溪。它们属于俄罗斯,具有典型的俄罗斯气质。它们同俄罗斯人的性格一样,既急又缓,非急非缓,时急时缓。心胸开阔又固守传统,不断前行又左顾右盼。

谈到俄罗斯的自然风光,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它的“林”。在这里,我只用一个“林”字,意思是说它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林”。既包括小小的一片树林,又包括那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我曾在另一篇散文里提到过白桦林,略懂俄罗斯的人都懂得“白桦林”的含义。它所代表的不仅是由白桦树组成的一片树林,它所表示的意义极其丰富,极其复杂。俄罗斯人对白桦林情有独钟,因为它是俄罗斯大自然的象征,也是俄罗斯人性格的体现。它的白,表现了纯净无瑕;它的绿,表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它的生命力,表现了俄罗斯民族的生生不息;它的摇曳与声响,表现了俄罗斯性格的活泼与自由……其实有些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释。更有一些东西是只能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与白桦林的活泼、开朗不同,原始森林则以其神秘深邃为特征。原始森林这个概念,往往让我们想起与它有紧密联系的一些概念,如:西伯利亚、冻土带、林中空地、蘑菇、浆果、狡猾的狐狸、盘旋的雄鹰、狼的团队、熊的足迹……这些东西都极具俄罗斯特色,提到它们,就会让人很自然地想起那辽阔的、充满野性却又不失柔情的俄罗斯。尤其是熊,它也同白桦林一样,成为俄罗斯的一个象征。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把俄罗斯称为“北极熊”,就如我们把我们的国家称为“中国龙”一样。龙,英文写作dragon,俄文写作дракон,在西方人的意识里,它是一种凶残的动物,几乎与魔鬼同义,所以这个词还可以转义为“残酷无情的人”。但是“中国龙”与西方人意识中的“龙”是有天壤之别的。我们的龙,除了象征权力之外,它还象征祥和,象征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所以有人主张在外文中用拼音来拼写我们这个“龙”字,以示与他们心目中那个“龙”的区别。其实,熊也是一样。在我们的心目中,熊这种动物很笨拙,很有力,但也很凶残。可在俄罗斯人的心目中,熊是一种让他们崇敬的动物。它是俄罗斯人民族性格的象征——不畏强权,桀骜不驯,同时又刚中带柔,不失温情。因此,“梅德韦杰夫”就成了俄罗斯人最常见的一个姓氏,而这个姓氏正是从“熊”这个词派生而来的。俄罗斯的原始森林之所以神秘,还因为有很多俄罗斯的民间故事与原始森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国人所熟悉的伊万王子、青蛙公主,乃至猎狐、猎狼等故事,大多发生在原始森林里。还有一种东西非常有趣,那就是原始森林中的木屋。那是完全用整根的圆木堆积起来的房子,只有一扇门。只要人们站在门前,口中念念有词,房子就会旋转起来。停下来以后,会有一个老太婆从房子里走出来。她神通广大,骑上一把扫帚就能飞上天。她时而善良,时而凶恶。善良时,她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帮助你战胜那个传说中的“恶毒老头”;凶恶时,她也会置你于死地。但后一种情况并不多,一般是当你触怒了她,或者你本身就是一个恶人时才会发生。这一点其实很像俄罗斯人的性格。这种木屋并不是在民间故事里才有,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常见的。在茫茫的原始森林里行走,经常会遇见这样的木屋。你走进去以后,会发现,里面有壁炉,有木柴,有火柴,有蜡烛,有饮用水,甚至有时还会有些干面包片。这是当地居民为穿越森林的过路人准备的。你可以在这里歇脚,可以在这里过夜,而不受饥渴、寒冷和黑暗的困扰。这正是俄罗斯人善良好客的具体体现。据说二战时期,一些饥寒交迫的德国大兵跑进俄罗斯村民的家里,俄罗斯人也会像招待客人一样招待他们。但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每一个俄罗斯人都是战士,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打击侵略者。正像我国的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很多住在大城市里的俄罗斯人,他们在郊外的所谓“别墅”(дача)实际上就是这种木头房子,更不要说大多数农村居民的住房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俄罗斯有大片的森林,盛产木材;另一方面俄罗斯人的木屋情结也造就了俄罗斯的这种木屋风景。当今中国某些大城市里搞的一些所谓“俄罗斯情调”的建筑,也多采用这种形式,说明“木屋”已经成为俄罗斯诸多象征物的一种了。

俄罗斯人的性格很复杂,形成这种性格的原因同样复杂。A.托尔斯泰的小说《俄罗斯性格》对俄罗斯人的性格大加褒扬。其实,所谓“俄罗斯性格”,既有它积极的一面,也有它消极的一面。

积极的一面,总体来讲,勇敢、善良、正直、真诚、坦率是俄罗斯人性格的典型特点。凡去过俄罗斯的人,对俄罗斯人的印象都可以概括为:文明、素质高、修养好、爱读书。1992年,正是俄罗斯社会转型的初期,当时俄罗斯人的生活是非常艰苦的,卢布贬值,商品短缺。那时我正在俄罗斯,经常往返于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间。让我感到诧异的是,在那样的艰苦环境里,俄罗斯人的生活仍然是那么有条不紊。人们的服饰还是那么整齐、得体;无论供应多么紧张,购买商品的人还是整整齐齐地排成长队等候;地铁车厢里尽管人满为患,但几乎所有的座位都是空的——年轻人们都扶着把手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并不因为座位是空的就坐上去,当然更没有与老人抢座位的现象;“女士优先”在俄罗斯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当我的女同事进出写字楼或酒店时,总有俄罗斯男士为她开门,最初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嘴里不停地说“谢谢”,后来习惯了,点头示意就过去了,我甚至警告过她,不要让俄罗斯人惯出毛病来,以后还要回国呢;在公共场所,无论商场里、餐厅里、车厢里,还是其他地方,绝对听不到大声喧哗的声音,即使有人交谈,声音也非常低,不会影响别人。在那种物质极度匮乏的条件下,人们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依然那么执着,那么强烈。车厢里,机舱中,涅瓦河的桥上,甚至繁华的阿尔巴特大街的街头,都有人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埋头读书。博物馆、书店、画廊这类文化场所都是人们最愿意光顾的地方。莫斯科大剧院,无论演出的是芭蕾舞、交响乐,还是传统歌剧,都场场爆满。我想,凭前面我讲的这些,人们就可以了解俄罗斯性格的基本轮廓了。如果详细一点讲,俄罗斯人性格中的正面因素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为了节省笔墨,我不想做详尽的分析评论,只在每一点后面引用一些名人名句或者举一两个浅显的例子。

第一,追求自由。

普希金写道:

我歌颂自由的心愿,

我只向自由奉献诗篇。

我是为自由来到人世间,

而不是为博得帝王的欢颜。

莱蒙托夫写道:

为什么我不能像飞鸟一样,

自由自在地遨游在天空?

为什么我不能像霜禽一样,

无忧无虑地在草原上旅行?

第二,热爱祖国。

索罗金写道:“爱女人,爱土地,爱田野和山丘,爱自己的孩子,这就是爱祖国,爱这唯一的、永恒的、永不消亡、永不衰老、永不遗忘的祖国。”

第三,乐善好施。

肖洛霍夫写道:“俄罗斯人的象征伊万是这样一种人:他穿着灰色大衣,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块面包和前线战士所有的30克糖给予在严酷战争日子里失去亲人的孤儿;用自己的身体义无反顾地去掩护战友,使他免遭死亡的威胁;咬紧牙关,忍受了并正在忍受着一切艰难困苦,为了祖国建立功勋。”

我前面提到的森林中小木屋的故事也是俄罗斯人这种乐善好施性格的一种例证。另外,我在莫斯科时,有时向行人问路,无论问到谁,是老人还是年轻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会详详细细地给你讲得明明白白。有些老人甚至会亲自给你带路,一直把你送到目的地。对俄罗斯人的这些举动,至今想起来,内心仍然充满了感激之情。

第四,真诚坦率,豪爽义气。

在这里我举两个例子。我曾在黑河和布拉戈维申斯克做过一段边贸,用的是最原始的一种贸易形式——易货贸易。贸易过程中,用不着太多的讨价还价,很快就能成交。再想一想与那些“有礼无体”的日本人做生意的经历,那情形所形成的反差简直太大了。

我还曾与一个俄罗斯文学青年讨论过我国的文学名著《红楼梦》。他对小说的主人公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非常欣赏,但对他们的爱情表达方式却不甚理解。他说:“为什么他们那样欲言又止,若有若无,独自伤神呢?如果是俄国人,即使是在18世纪,对爱情的表达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女孩儿会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对所爱的人大喊:‘瓦洛佳,我爱你!'”

第五,民族自尊与公民意识。

陀思妥耶夫斯基写道:“一个真正伟大的民族永远不能甘心在人类事业中扮演次要角色,甚至不甘心扮演一个重要角色,而是经常地和专门地扮演主要角色。如果它丧失了这个信心,那它就不再成为一个民族了。”可谓一语中的。

当然,在俄罗斯人的性格中也有一些消极因素,最主要的是思想保守,妄自尊大,缺乏韧性。这也是俄罗斯作为一个大国,多年来发展速度不尽如人意的一个主要原因。一位德国史学家的话堪称一针见血:“俄罗斯人和蔼而残忍,活泼而野蛮,热情而郁闷,生活有朝气,好学习但不求甚解,计划虽然深远,可是大多数有始无终。”

另外,嗜酒如命已经不仅仅是俄罗斯人的个人问题了,可以说,它已经成为俄罗斯整个国家的社会问题。无论俄罗斯人为这种恶习找多少合理的借口,人们对这种习俗毕竟是无法褒扬的。

俄罗斯人性格的形成与他们的地理环境和历史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俄罗斯地处东西方的交界处,横跨欧亚两洲,所以他们的民族性格也徘徊于东西方之间。他们的双头鹰国徽可以说是对这种情况的形象描绘。从人种和语言来讲,他们属于欧洲,但由于历史上蒙古人的入侵和其他原因,他们又保留了亚洲人所独具的某些特色,诸如保守和独裁。他们从君士坦丁大帝所缔造的东罗马帝国那里接受了基督教的东正教派。东正教是基督教最古老的一个教派,俄语中用“彰显正义”来称谓它。与天主教派和新教派不同,它主张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这一点与中国文化中的和谐、中庸有相似之处,这是形成俄罗斯人正面性格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比这些东西形成更早的保守主义思想在很多俄罗斯人的头脑中仍然是根深蒂固的,这就是俄罗斯人负面性格的根基所在。彼得大帝在打开通往西方的大门时,也曾遭遇国内保守势力的顽固抵制。为确保俄罗斯的开放、进步与繁荣,彼得大帝甚至不惜处死他的亲生儿子、带有保守色彩的皇位继承人阿列克谢。给罗曼诺夫王朝注入普鲁士血统的强势女王叶卡捷琳娜二世大举东征,是对保守势力的一次无情征战,但是保守势力并没有从此销声匿迹。十月革命以后,犹太集团的胜利又一次给了保守势力一个沉重的打击,但列宁逝世以后,斯大林再次让俄罗斯陷入保守与独裁的泥潭。迄今为止,这两种势力的斗争仍在继续,且看不到结束的苗头,也许永远不会结束。但我觉得,这种现象并非坏事。一个徘徊于东西方之间的俄罗斯对世界局势的稳定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我讲了这么多关于俄罗斯情结的话,并不意味着我把俄罗斯的位置放在自己的祖国之上,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不错,我爱俄罗斯,因为它确有可爱之处;但我更爱自己的祖国,作为一个中国人,祖国的意识永远是第一位的。让我感到痛心的反倒是,现在某些国人的爱国情结淡薄了。他们没有俄罗斯情结,也没有祖国情结,有的只是盲目崇拜西方人的思想,甚至机械模仿西方人的举止。为避嫌起见,我不想举太多的例子,但这种现象确确实实是存在的。我认为,某些西方国家的东西并不符合我国的国情,而俄罗斯的很多东西倒与我国的国情十分相近。习近平总书记的“鞋子论”相当精辟。我们与俄罗斯走的虽然不是同一条道路,但却是相向而行的,最后会殊途同归。而某些西方国家与我们是背道而驰的,如果他们不转向,最后只能越走越远。不过,如果他们真能走得远一点倒也不是坏事,既然不能相濡以沫,那就不如相忘于江湖,倒是他们整天在我们家门口招摇,才是我们的隐忧。所以我说,俄罗斯情结与我们的祖国情结相辅相成。一个强大的俄罗斯站在我们身边,会对周围的某些跳梁小丑起到震慑作用。

为了中国梦,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让我们的国人,特别是年轻人,多了解一些俄罗斯,多接触一些俄罗斯,多拥有一些俄罗斯情结吧!这绝对是有益的,而且这种益处会在可以预见的时日里显现出来。我坚信这一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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