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远和楚徵避去了喝茶了, 芭蕉树下只剩辛燕与楚蒙二人,楚蒙有些紧张地咳了一声,看向矮了她一个头的辛燕, 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楚蒙, ”辛燕仰起头来看她, 她身量生得高挑, 辛燕不由自主地踮了踮脚, 却发现仍是和她差了许多,有些丧气地嘟起了嘴,“你怎么会长这么高呀?”
楚蒙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个, 身高其实是她很苦恼地一个问题,因为她与别的女子比起来确实是太高了, 她甚至只比云怀远矮半个头, 从而时常被自己那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哥哥嫌弃嫁不出去。她沉思了片刻, 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道:“也许是……我小时候爱喝牛奶?”
“是这样吗?”辛燕又踮了踮脚,软软的眉毛扬起来, 楚蒙觉得她的这种神情很是眼熟,后来才想起与云怀远挑眉的神情如出一辙。
都说两个相爱的人会越来越相似,这话果然是不假。
看着她楚蒙便觉得内心柔软起来,她笑着把她拉过来与自己比高,道:“我看你似是还未及十六, 应该还有空间嘛, 你若是想长高, 往后我每日都送牛奶给你喝, 不过嘛我觉得你这样挺好, 娇小玲珑。”
“诶,是吗?”
“是啊, 你要是知道我从小到大是怎么被我哥嫌弃地你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是呢,我瞧着你与楚公子差不了多少,模样也很像,你若是扮他,能认出来的很少吧?”
“嘿,你别说,我还真的扮过他!”楚蒙起了兴致,寻了个置放在石子路旁的石头便坐下,拍了拍旁边,示意辛燕也过来。辛燕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听她说:“结果你猜怎么着?”
“猜不到呢,你说。”
“结果我被我哥的那些桃花追得满街跑,简直是惊魂动魄,每个人都像是要将吃了的那种眼神,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敢扮他了。”
辛燕笑得弯起了眼:“楚公子的风流债真的有这么多?”
“那是,我哥以前对此可引以为傲了,但最近他却恨不得把之前的自己给掐死,原因你知道的吧,因为你那个二姐。我哥对她可真是入了魔怔,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以前我还穿男装跟着他们去青楼厮混呢,你不知道吧?”
“真的吗?”辛燕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他们怎么会带你去那种地方啊?”
“也不是嘛,是我自己非要跟去的,当时我哥处于自顾自己玩乐不乐意管我的状态,云怀远那个热面冷心的我又不敢招惹他,只有晋嘉缠不过我,就只好准了我跟他们去那一次,我跟着他推门进去的瞬间我哥脸都黑了。”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被训了一顿呗。”
辛燕歪头看着沉醉在往事中的楚蒙,问道:“被谁?楚公子吗?”
“才不是他,”一提楚徵,楚蒙就翻了个白眼,“他压根儿不想管我好吗?”
“那是谁?”
楚蒙顿了片刻,长叹了一声,说道:“是云深。”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地上一般,怕吵醒在沉睡中的人,楚蒙英气的轮廓温和下来:“他说那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还责怪了把我带进去的晋嘉,我便觉得他心中肯定是喜欢我的,哪怕是待我像妹妹的一样的喜欢,我也觉得很满足,因为那个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没人疼没人爱的。”
“怎么会,”辛燕疑惑地问道,“你爹娘不会不疼你的。”
“是啊,他们是疼我,可相比起对哥哥而言,这种疼爱就显得太过寒碜了,谁让我是女儿呢,女儿就该安分守己地待字闺中,成日绣绣花,等着嫁人就好。”
“谁说的!”辛燕才有过这种经历,便对此格外敏感,她气鼓鼓地说道:“这样擅自决定别人姻缘,真的是太坏了!”
楚蒙见她鼓着脸的模样实在是像一个包子,可爱极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听?”
“我不听!”辛燕皱了皱鼻子,楚蒙弯腰去捏捏她脸蛋:“是啊,你现在有心爱的人了,自然是不会听,所以你能明白我的感受了吧?”
听楚蒙这么一说,辛燕便想起了自己最先想要找楚蒙说的事情,她握住楚蒙捏着她脸蛋的手,看向她:“楚蒙,你能不能不要怨晋嘉了啊?”
“嗯?”楚蒙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情,脸上的笑意霎时全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诶,你不要生气嘛,先听我讲完。”像是怕楚蒙会拂袖而去,辛燕将楚蒙的手牢牢捉住,这稚气的举动让楚蒙好气又好笑,她低头看着拉着自己手的辛燕,道:“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听你讲完吧。”
“楚蒙你真好——”
辛燕眉眼弯弯地笑道,声音也是清越的,像是才从树上摘下的桃,又甜又脆,楚蒙觉得心像是被突了一下,耳根有点发红,嘴上却说道:“那你快说,我很忙的。”
“其实我觉得你并不是真心地怨晋嘉对不对,你只是太难过,又找不到怎样宣泄这些难过,”辛燕的眼睛像是上好的琉璃,纯粹而干净,“看着晋嘉难过,你便觉得你并不是一个人,也不算孤单了,对吗?”
楚蒙没有答话,梦桐苑中的风吹过倒映着假山碧树的湖面,吹过茵茵绿草,吹过还沾着晨露的花瓣,辛燕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蓄起了额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格外好看,她接着说道:“可是这样你也会更难过呢,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不该这样提醒着自己失去了什么,你该想想你现在拥有什么。”
“那我拥有什么?”楚蒙的声音听起来很轻,辛燕捉住她的手又更用力了些:“你有楚公子这个哥哥呀,他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你,可是心里是真的疼你呢,你还有云怀远这个……呃……”
见她迟疑,楚蒙本来有些低沉的情绪又轻松起来,笑着逗她:“云怀远这个什么?夫君?”
辛燕瘪起了嘴,楚蒙哈哈笑道:“我还道你不会醋,这怎么可能呢,自己喜欢的人莫名其妙多了个夫人,任谁都会觉得膈应。”
“诶,也不是啦……”辛燕有些沮丧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其实……哎,这要怎么说呢,我知道你们是清白的就好了,其实名分什么的不重要,我这样的……大概也当不了世子夫人吧,书本里的侯门夫人都是顶厉害的,我差得远呢!”
她这样坦率可爱,楚蒙弯下腰,视线与她相平,温柔地说道:“你很适合呢,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云怀远的姑娘了,他此前的半生缺少鲜活的色彩,你恰恰是最绚烂夺目的,所以,请照亮他,成为他所处黑暗中的光。”
这话辛燕听得朦朦胧胧,原来云怀远过得并不开心吗,她清澈的眼弯成月牙,对楚蒙道:“好——”
“好了,走吧,我哥他们该等急了。”楚蒙拉着辛燕便要去寻楚徵与云怀远,辛燕跟在她后面,问道:“那你还怨晋嘉吗?”
楚蒙苦笑道:“我怨了三年,哪有这样快就放下了。”
她悠悠叹道:“我尽力吧。”
*
晋嘉入睡后辛绔才走出屋子替晋嘉关上了门,她随意捉了个小厮问辛燕等人去了哪里,蓝布衣裳小厮正端着茶水,道:“小的正要去给那几位爷送茶水,秦枝姑娘不妨跟着小的一同去。”
辛绔道了声也好,便随小厮一路行去,弯弯绕绕的果然又到了折春水榭前。
她不禁感叹,这折春水榭本是她偷闲的秘密地方怎么就成了这群祸害的聚集地,想想也是有些为这个风水宝地悲哀。
还没进去便听到楚徵高着嗓门道:“蒙蒙你再这样小心我让阿远休了你!”
楚蒙嚣张的声音传来:“你让他休啊,休了正好,我给辛燕让位,正好我不想当了!”
“阿远!”楚徵气急败坏地道,“你管管她!”
云怀远淡定地说道:“我老婆是辛燕,她不是,我管不了。”
在楚蒙夸张的笑声中辛绔踏进水榭,正被云怀远的话羞得脸红的辛燕就看见了她,甜脆脆地喊道:“二姐!”
“乖。”辛绔点点头,楚徵也眼睛发亮地看着她,学着辛燕,甜得发腻地喊道:“枝枝!”
然而并没有得到辛绔的回应,辛绔坐了下来,对辛燕招招手,辛燕便蹭蹭蹭地跑到了辛绔身边,世子爷的黑脸让辛绔忍不住发现,她有些挑衅地看了云怀远一眼,然后拍了拍辛燕的头:“等下跟二姐回家。”
一提回家辛燕的脸就垮了下来,她才想起家中还有爹娘与另外两个姐姐,自己离家出走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担不担心,更不知道回去后自己阿爹阿娘还会不会逼自己嫁人,她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低着声儿对辛绔说道:“二姐,我怕……”
“怕什么?”辛绔好笑地看着她,“那是你的爹娘,再如何他们都是不会害你的,我已经让人去给爹娘带话了,中午就回去,现在盘算着差不多了,走吧。”
“这么快?”
辛燕倒抽了一口气:“二姐你让谁带的话啊?”
“狗蛋啊。”
在辛绔旁若无人地就要把辛燕带走时,云怀远站了起来:“我和你们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