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养了几日的伤,渠莒虽然在我的周身设了仙障护我周全,但我依旧会在夜里从恶梦之中醒来,是以我懒在屋里许久精神却不见起色。
只是近日来粉黛探望我的人倒是很多,且不说二柱媳妇和赛西施,就连大病初愈的大牛也在二牛和三牛的护送下来到了粉黛。我趴在床上看着二牛和三牛手里拎着的不断扑腾着翅膀的两只母鸡有点瞠目结舌。
大牛还是一如既往的腼腆,坐在凳子上嘟着嘴不说话。只是让我不懂的是就连二牛和三牛也沉默起来了。
我撑着手臂坐起了身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沉默……
我错着眼珠儿不断地把视线在这奇怪的三兄弟的身上来回的移动着,但却无论如何都瞧不出什么端倪。
良久,三牛终于吭着气说道:“宓儿,我大哥有话要对你说!”
我愣了一下,掖了掖耳角的碎发,然后笑嘻嘻的望着大牛。“感谢的话就不必说啦,反正真正救你的是渠莒又不是我。”
大牛揶揄了一下,让我想起了村口那尊发呆的塑像。
“宓儿……我想说的是……是……”
“什么?”
“那个……”
“恩?”
“师傅!”窗外,“山羊胡子”打断了这段没有缘由的谈话,他趴在我的窗口朝我对着口型,我眯着眼睛仔细的辨认着,然后心下一凉。“山羊胡子”他说,是那个夜园里的女子。
我着实是不愿意听别人说起有关阿藜住在夜园的事。我觉得她在那里无疑是在向大家昭示着:渠莒已经选择了她。但是比起那个不愿意,我更不愿意现在见她。
渠莒曾说过,女人就像是孔雀,见到了情敌总要抖一抖浑身的羽毛比一比美,而我现在的模样……我瞥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一阵汗颜,凌乱的发髻,褶皱的衣衫,泛着黑的眼袋,干燥苍白的皮肤,此时我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山鸡……
一阵花香,阿藜清浅的笑着迈了进来。我理了理发鬓正襟危坐,扯出了一抹自以为很是淡定的微笑。
从前我会和渠莒吵,会和他闹,会伤心,会退让,那是因为我断定渠莒爱的是阿藜,可是,那夜渠莒他告诉我,他是爱我的,我也在这几日里终于想明白了,我得做一名斗士!
“宓儿,最近可好了些?抻到现在才来看你真是不好意思。”
“不碍事,你能来我很高兴,更何况,这几日渠莒在这里照顾我我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阿藜的脸色变了一变,然后沉稳的在一旁坐了下来,我瞧见她只是坐了一个边沿,双腿偏向一侧,双手很随意的搭在了上面,那模样确然是娉娉婷婷。再反首看了看自己,盘坐着的双腿将一双脚露在外面怎么瞧和人家也是差了一大截。
我不动声色的把腿骈了过去,学着她的样子扳直了身板,突然一阵轻笑,我抬起头瞧见她正捂着嘴偷偷地笑着。想来方才自己的丑态都被她瞧在了眼里。
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沉默的大牛突然出声替我解了围。“宓儿,在床上坐了许久累了吧。”
我感激的望了大牛一眼,点了点头。“是啊,渠莒他总是害怕我扯开伤口,所以叫我在床上休息呢。”
阿藜扯了扯裙角,似是不经意的开口说道:“恩,其实他也不容易的,我受了惊之后他一直陪着我,可是听到你受伤,我又央着他来守着你,这一连几日他都没能好好睡睡了,昨夜回去倒在床上就睡熟了。”
我的眉角抽了抽,我很想揪着她的衣领问一问你怎么知道他倒在床上就睡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可是,看到她竭力掩饰的笑意,我强忍了下来,我想,我不能做一个被人嫌弃的死鱼眼睛。
“如此,倒是要劳烦你多照顾他一下了,他这个人一向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以前都是我在打理他的生活,如今我受了伤多有不便,还得烦你多多上心。”
阿藜温婉的一笑。“这个你放心,我的相公我了解的,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了,他喜欢什么我还是一清二楚的,我正打算回去就给他炖上一锅鱼汤的。”
我错了错眼珠儿没有说话,但是却暗暗记了下来。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妻子的人选,洗衣我不会,做饭我也只会烧个欢喜饼,看着阿藜得意的笑容我倒是多多少少有点泄气的。
一个下午,阿藜就在粉黛里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牛家的三兄弟在我们夹枪带棒的发酸的话语里灰溜溜的溜了回家,天色渐暗,阿藜这才起身告了辞。
我不顾身上的伤跑了出去,扯着“山羊胡子”的袖子,连央求带威胁的要他去鱼档买来了一条鲤鱼。厨房里被我鼓动的冒出了一阵阵的浓烟,在“山羊胡子”第五次的冒出头偷看的时候,我终于捧出了一盆混沌不清的鱼汤,“山羊胡子”沉吟许久终是没说什么,他只是悲悯的望着我雄纠纠气昂昂的跑去了夜园,至于那个悲悯的眼神,我终是没能明白是给我的还是给渠莒的……
夜园里很安静,我蹑手蹑脚的绕过阿藜的房间溜到了渠莒的窗下,然后猫着腰敲了敲窗子。许久,窗棂上映出一个身影,然后“哒”的一下,窗子便被打开了,我谄媚的笑着把一盆鱼汤抵到了渠莒的面前。
渠莒看着我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转身到门口打开门把我扯了进去。
“丫头,你这样子被人瞧见定要以为你是个采花贼了。”
我把鱼汤小心的放在桌上,伸手挑起了渠莒的下巴,然后唬着声音说到:“想要活命就乖乖的从了我吧!”
渠莒一愣,然后爆笑出声,扯着我的手把我揽到了怀里,拉着我在桌边坐了下来。“让我瞧瞧你做了什么?”
我献宝似的把鱼汤推到了渠莒的面前,然后便看见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尝尝看!”他摆了摆手,然后匆忙的拿起勺子舀起了一勺汤塞进了嘴里,我瞧着他微微皱起的眉毛突然有些恍然大悟。仔细想想,渠莒住在粉黛的那段日子小全是很少做鱼的,即便餐桌上有鱼确然也不曾见到他动过筷,莫不是渠莒不吃鱼?
“你不会是不吃鱼吧……”
渠莒低下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勺子放了下来,满脸的抱歉。“丫头……”
我抬起手阻止了渠莒接下来的话,我明白了:阿藜说做鱼汤是假的,她自然是晓得渠莒不吃鱼的,她也一定是想到我会听信她的话来给渠莒送汤,所以,一切不过是她的计谋而已!而我竟真
的这么愚蠢的上了她的当。
“丫头,鱼汤滋补,我喝。”说着,又舀起了一大勺。我慌忙的伸出手挡了下来。
“都怪我粗心,不要喝了,明天送鸡汤给你!”
渠莒笑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明天恐怕是喝不到了。”我瞪着眼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渠莒抬手从一旁的花瓶里折了一截花枝挑着灯芯,灯火燃着湿润的花枝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
“丫头,你是钟吾族的少主,那么你定是听过伏羲琴了。”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我只是听我家老头说起过,但是……那不是传说么?”
看着渠莒含笑的眼睛,我痴痴的问着:“莫不是……世上真的有伏羲琴?”
渠莒挑眉略有深意的注视着我的眼睛。“我若没有记错,同为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神农鼎就在你们一族吧!”
我的脑海里一阵混乱。
江湖之中确有传言能炼制各种丹药的神农鼎被天族遗落在了钟吾族,可是,数百年来却一直无人得见,因此对于这个传言,大家不过一笑置之。如今听渠莒的语气,难道神农鼎真的存在于钟吾
族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渠莒伸了伸腰踱到了窗边,他望着阿藜房间里的烛火,声音飘渺。“丫头,上古神器是真的存在的,当年,我就是用昆仑镜将阿藜封印的……”
我皱了皱眉没有出声,自顾自的扯过了汤碗舀了勺汤。很闲……很腥……我觉得这盆汤集结了天下所有难吃的味道。嫌恶的推了开,我捡起渠莒扔在桌上的花枝继续着他方才的动作。胸口闷得难受。不过,好在渠莒没有邪恶到跟我讲他和阿藜那段过去。
“近日你一连遇到两次袭击,看着大牛和小全的反应我不由得联想起你在王庄那次的怪异行为,丫头,我想起了伏羲琴。只是……”
“如何?”冷风吹过,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坐在暗处瞧着灯火阑珊处的渠莒。
“伏羲琴以玉为体,以天丝为弦,是姑射仙子的随身配物,早在数百年前便已被盗……”渠莒眼神暗了一暗,我心知此事定然是与阿藜脱不了干系是以也没有开口细问。
“伏羲琴可操纵人的心灵,若这数次事件的背后若真是有人在操纵者伏羲琴,那么我无法感知倒也在情理之中了,只是此琴失落数百年,如今如何得以现世?又是什么人有能力能操纵得了呢?”
我用力的戳着蜡烛中间的灯芯,撅着嘴呼着气。“所以,你是要离开一段日子去调查伏羲琴么?”
渠莒点了点头,低下头解下了腰间的一对玉玲珑,走到我身旁拉着我站起了身,他俯下身动作轻轻的把它们系在了我的腰间,我闻着他发间的香气,渐渐失神。
“丫头,这一对玉玲珑随我多年,此行凶险难料,倘若我再不能回来,它们便赠于你留个念想……”
我的手猛地一抖捻灭了烛火,一室漆黑。
我抖动着双唇说不出话来,泪水慢慢的溢过眼眶顺着腮滴落。黑暗中,突然唇角一片冰凉,渠莒轻轻地吻着我。他吻着我的脸颊,我的泪水,然后伏在我的肩头轻声安慰。
他说,丫头,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