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楼三层的武场已经聚集满了人,瑾娘和李重照矗立在擂台中央,不动声色,自有摄人气场。
周围的嘈杂声、议论声,台上的人凛冽又暗藏杀机的眼风,不禁让顾晚城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天。瑾娘便恰如武僧,而李重照恰如他;一个诡谲,暗中布下险局,一个狂妄,自认胜券在握。
李重照的剑出鞘的时候,缠在瑾娘腰上的细鞭也甩了出去,疾如一道银色的闪电。高手过招,气氛剑拔弩张。场子上再无人说话,只剩下兵器碰撞在一起的铮然之声。李重照的剑攻势猛烈,剑气逼人,出招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瑾娘的银蛇鞭却也并非空有虚名,一招一式带起的杀意不比对面的剑风弱。
四招过去,李重照开始微喘,瑾娘仍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眼波微微流转;六招之后,李重照的华服上已有鞭风划破的痕迹,看上去甚是狼狈;第九招之时,瑾娘银色的鞭子狠辣地缠上了李重照宽厚的腰,竟然将他甩抛至半空。那冰肌玉骨的美人手腕微动,鞭尾便如雷霆万钧,兜头砸下。轰然一声,李重照的身子被重重甩在擂台的地上,周围震起一圈微尘,也溅开一片血迹。
狂妄的男人趴在罗裙之下,苟延残喘。
瑾娘勾着嘴角,笑着俯下身子,如墨的长发随着动作倾泻而下。“李公子,愿赌服输,把东西拿出来吧。”纤细白皙的手伸了出来,胭脂色的指甲明亮得晃眼。
李重照瞪着她,眼里发红,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使劲地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
瑾娘站直了身子,收回了手,笑容变得有些冷。
“李公子,你可知道这擂台的规矩?”瑾娘下巴微扬,道,“只要上了这块擂台,是生是死,全凭个人本事。你输了赌局,却不愿交出燕字诀,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瑾娘笑得阴冷,手上的银鞭已有举起的架势。
乔夕看着那女人眼中的狠厉之色,突然觉得从背脊蹿上一股凉意。她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身边人的衣袖。那长鞭劈下之时,顾晚城猛地拽过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都拉到了怀里;修长如竹的手,轻轻覆住她的眼睛。
周围一片惊呼,夹杂着几声尖叫,而乔夕眼前所有的光线都被挡住,只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微凉的温度。她微微挣扎,却听见耳边传来顾晚城低哑的声音,“别看。”
她想起顾晚城先前说的话,瑾娘取人首级,从未失手。
于是她安分下来,避免自己看到什么太过血腥的画面。
顾晚城眼眸微抬,眼前的擂台,已是鲜血横流。
那个姿容绝艳的女人风轻云淡地掏出帕子,擦去鞭上的血迹。她提起自己的裙摆,悠然跨过断裂的头颅,蹲下身去,从地上的尸体怀里掏出本册子。
看见燕字诀,顾晚城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漆黑如同深渊。而他只是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始终沉默着,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从流光楼出来后,顾晚城不动声色地松开乔夕的肩。
乔夕微微一愣,心头竟有丝失落,连嘴角也往下撇了撇。她很快平复了神色,问到,“你看见燕字诀了么?”
顾晚城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就这么…出来了?”乔夕一头雾水。这人特地为了燕字诀赶过来,却眼睁睁看着瑾娘取走燕字诀还无动于衷。该不会是因为他打不过瑾娘吧?乔夕这么想着,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了些担忧。
顾晚城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扫了她一眼,“若真动起手来,我不会输。只不过——”他突然停了话,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帮她把一缕掉落在脸旁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姑娘发烫的耳尖,顾晚城看着她从耳根一直蔓延至脸颊的粉色,嘴角愉悦地弯起。方才要是出手夺取燕字诀,招架瑾娘倒是不惧;可她是跟着他一起来的,若无人保护,恐遭流光楼的人暗算。
“只不过什么?”乔夕的表情有些懵。
“吃饭要紧。”顾晚城把眼神移开,淡淡地答。
“啊?”乔夕觉得眼前是个假的顾晚城。
“你不饿?”
“…饿。”乔夕诚实地答。她之前煲好的汤都来不及喝,这会早就饥肠辘辘。
顾晚城自然地牵过身边人的手,白净小巧的手指惊得缩起,被他牢牢攥住,握紧。“带你去个地方。”
——覆云楼在凝城声名不俗,菜色也精致,乔夕餍足地眯起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汤的时候,乔夕意犹未尽地啧舌头,道,“不知道你们这群凡人为什么为了本秘籍争来抢去,武林第一有什么好的?人间这有味清欢就够我再品上百年。瑾娘真是傻。”她全然忘了身边的人也是个野心勃勃,意欲登上武林顶峰的人。
顾晚城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瑾娘虽然身手过人,在江湖里也赫赫有名;可她开着流光楼已是潇洒自得,这武林第一的位子,她并不稀罕。”
乔夕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认真地问,“那她为何要费这番心思,去夺李重照的燕字诀?”
顾晚城声线沉稳,道,“不过是为了讨好心上人。”
纵然蛇蝎美艳如瑾娘,也难过情字一劫。
她的心上人,亦是个武林榜上顶尖的人物;她这番费劲心思弄来燕字诀,不过是因为她爱的男人想要称霸武林。
乔夕埋头默默吃菜,不知该如何应答。燕字诀为众人追逐,多少人为之丧命。其背后浸润不同的血腥,亦有不同的目的——李重照是为了财,瑾娘是为了情,而顾晚城是为了心下的执念。
“你之前说,以后不开医馆了,要开家私房菜馆?”顾晚城忽然提起之前在厨房里她说的话。
“是啊,”乔夕放下筷子,眼神悠悠望着覆云楼喧闹热络的景象,“瑾娘不惜手染鲜血,为心上人取来燕字诀;我呢,只想和心上人在热热闹闹的街上开家小馆子……啊对了,还要再养一只猫。我做厨娘,他做伙计;晴天就开张,烧点私房菜,数量有限卖完为止;雨天呢就关门,我们可以靠在一起看书,慢慢煲一锅汤。”说到向往的生活,乔夕眼里闪闪烁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