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不知是不是镜辞真的下手重了的缘故,镜涵身上的伤好得极慢。镜辞果然再未踏足栖霞宫,反倒是宫里的明眼人都看到,三皇子楚镜浔出入栖霞宫的次数日渐增加。于是渐渐地,宫闱内便有了“七殿下投效三殿下一方”的传言。
祈合宫书房内,云舒正将自己近几日搜集到的信息一一汇报给镜辞,方才说到一半,便听到初棠的声音,“启禀殿下,浅歌小姐求见。”
镜辞想到什么似的轻轻蹙起了眉,“云舒你先下去吧,这些事稍后再说。”然后又扬了声音,“请她到书房来吧。”
不过十数日不见,浅歌竟是消瘦了不少,苍白的脸色看上去让人分外担忧,镜辞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怎么了?”
浅歌轻轻抿了抿嘴唇,听得出是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镜辞哥哥……”
镜辞引着她到一边坐下,“到底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浅歌定了定神,“我不放心别人,所以只能自己来和你说一声,镜辞哥哥,请你一定小心,皇上他……”她并没有说完,但是她知道,镜辞会明白她的意思。
镜辞微微一怔,然后安抚一般地笑了笑,“放心,我有分寸。”
浅歌沉默了半天,终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那就好……我,我先回去了。”
镜辞伸手拦住他,语气依旧温和,却是丝毫不容置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浅歌的目光闪了闪,有些不自然地轻轻别过头,“没事,镜辞哥哥不用担心。”
镜辞并未坚持,只说了句“一切安心”便差了人送浅歌回去。
看着浅歌的身影消失,镜辞才渐渐地沉了脸色,微蹙着眉思索片刻,又叫了云舒进来,“云舒,上次交待你的事,都打点好没有?”
回到自己的住处,竟是意外见得本应在御书房内查阅奏章的人正坐在正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别无他法,只得走上前,俯身拜下,“见过皇上。”
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端详了半天,也不叫她起来,“去哪里了?”
浅歌低着头,不说话。
皇帝突然笑了笑,语意微冷,“你以为我不知道?”
浅歌依旧没有抬头,只轻道,“皇上既然知道,又何必有此一问呢?”
被抢白的皇帝也不恼,笑意反倒更甚了几分,“起来吧。”
浅歌这才站起身来,在皇帝的示意下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却依旧垂着头,不打算主动开口说任何一句话的模样。
看着她低眉敛目的样子,皇帝突然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先前答应你由你亲口去告知镜辞,这次朕便也没有理由怪你。”
浅歌就像是并未听见他的话一般,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皇帝叹了口气,眼前的人并非贞妃,但是那双相似的眼中流露出的几许脆弱着实是让他于心不忍。就连上一次他到这里来,说要纳她为妃的时候,虽是执意,但看着她流泪的双眼,终究还是让了步,许她自己去告知镜辞。而此刻,她只是红了眼眶,却也让他心底多了几许柔软,语气也温和了不少,“你既已经见过镜辞,朕这就命人去一趟钦天监,将吉时定下。”
微微阖上了双眼,浅歌过了半天才认命般轻轻吐出一句,“但凭皇上做主。”
● тtκan● CO 皇帝扬声笑了起来,正欲说什么,却见得自己身边的总管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启禀皇上,收到加急快报,东南部遭遇重大水患,情势严峻,各位大人现下已经聚集在御书房外候命。”
皇帝闻言不由得脸色大变,再顾不得其他,起身就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这段日子,你便不要再和镜辞见面了。”
而听闻水患的消息的时候,镜涵正在飞霜宫内与镜浔、镜渊二人“共谋大事”,听了手下的汇报,镜浔与镜涵皆不禁觉得沉重了几分,反倒是镜渊突然间笑了开来,“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看着另外两人不明所以的目光,镜渊笑意更深,“我们不如借着这一次……”
听他说完,镜浔似乎是有些犹豫,反倒是镜涵的神色渐渐开朗起来,“五皇兄好谋略!”
镜渊依旧是笑着,“那这件事便交给七弟可好?”
镜涵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眼睛,笑得浅浅淡淡,“依我看,五皇兄不会放心吧?”
镜渊执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一口,“七弟果然聪敏。”
一边的镜浔忍不住蹙起了眉,“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既然七弟现在和我们站在同一方,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镜涵摇摇头,“五皇兄顾虑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此事的具体细节二位皇兄容我走后再慢慢商量吧。”想了想,又侧过头笑了笑,“不过,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如何让父皇知晓这件事还是由我来想办法吧。”
镜涵很快借口要他们仔细商定此事离开了飞霜宫,在楚镜渊的示意下,两个手下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镜浔并未阻止,只是轻轻一笑,“你也谨慎过头了吧。”
镜渊一派轻松的模样,“小心些总是不会错的,他与我们齐心自然是好,若是另有打算,我们早做准备,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镜浔耸耸肩,显然是不以为意却也不欲再与他多加辩驳,“你方才说的……”
镜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先放出消息,再找人推波助澜,这一次可有他头疼的了。”
回到栖霞宫之后镜涵只称自己要歇息便回了寝殿,自飞霜宫跟来的人暗中监视良久并未发现任何动静,却不知殿内镜涵早就将消息传达给了早就候着的云炎,而云炎也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镜涵寝殿的暗门处脱身出去了。
很快,镜辞就自云舒手上接到了镜涵的手书。
看着那上面简短地记录着的今日飞霜宫内的一番谈话,镜辞忍不住拧起了眉,沉默良久,将已经展开的纸张递回给云舒示意他去看上面的字句。
方看了几行,云舒已经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惊讶,“殿下,这……”
镜辞此刻倒是已然镇静下来,忍不住勾起嘴角,“没想到,这一次镜涵真的忙了大忙。”
这一时半刻的工夫,云舒已经看到纸张末尾处,“是,七殿下得了这消息的确至关重要,不过接下来,殿下打算怎么办?”
镜辞叹口气,“镜涵倒是有分寸,但是没有确切消息,这事倒也真的难办。”
静默片刻,云舒犹豫着开口,“不如属下和云影一起到飞霜宫打探一番?”
镜辞摇摇头,“那倒不必,这种事他们也不会露了丝毫声色,你们去了也是徒劳,说不定反而让自己置身险境。”他从云舒手上拿回那字条顺手点了烛火燃了,“你等下去一趟相府将此事告知承轩,既然他们首先要在民间下手,咱们就力争在民间找到源头然后斩断它。”
云舒点头应是,刚要走,又被镜辞叫住了,“另外,告诉云炎回去知会镜涵一声,不论民间的境况如何,让他把这个传言告诉父皇。”
云舒微微一怔,“殿下?”
镜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照做就好。”
看着他突然间变得有些寥落的笑容,云舒默默地叹了口气,没再问什么,“是,殿下。”
将所有事处理妥帖已经是两日之后,稍事休息后皇帝便叫了自己的贴身内监到了钦天监,想了想,又命人请了浅歌过来御书房。
浅歌前脚方才到了御书房,后脚去钦天监的人也回来复命,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据钦天监官员称,最近的宜嫁娶的大吉之日在两月又五日后。
皇帝挥手命他下去,转过头看看低着头安静坐在一边的浅歌,想起什么似的,“那日听说,你尚未行及笄之礼?”
浅歌依旧低着头,声音轻轻浅浅,“回皇上,浅歌的及笄礼,恰好在两月后。”
皇帝微微一怔,旋即抚掌大笑起来,“好,朕这就下令命人好生准备。”
浅歌低声说了句“谢皇上恩典”,没听到皇帝再说什么,反而是御书房门口响起了一声,“启禀皇上,七殿下求见。”
皇帝闻言显然也是诧异,回头看看浅歌似乎想要躲开的模样又有些想笑,“不必如此,以后你就算是他们的长辈了。”说着扬声道,“宣他进来。”
镜涵的面色似乎有些凝重,凝重到看见浅歌也在这里时那一抹疑惑似乎转瞬即逝,“儿臣见过父皇,启禀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告。”
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皇帝也正色起来,先是命人送浅歌回去,又屏退了众人,“什么事,说吧。”
只见镜涵自袖中小心地取出一物双手递上,“儿臣今日出宫偶得一物,据称是倏然从天而降……”
皇帝展开手里的绢布,见上面有四行暗红色的字迹:东宫不祥,祸及朝纲。废长立幼,方保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