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谈天说地的语气，仿佛只是讨论今晚吃了什么菜色，谢唯黎轻飘飘的抛出一记重弹。其实就算文殊辰今晚不来找她，她也会找机会出去见他，事关相府荣辱，苏瑾彦安危，她无法坐以待毙。
文殊辰脸上写满了意外，楞一会，笑起来：“小黎子，看来你那师父还真是疼你啊，连这等机密大事都和你说了？我是不是该建议你们皇上再仔细查查身边的人臣？”
话无异于间接承认他确实暗中介入白祁政局已久，并且与皇上有着密切的联系。藏得真深啊，活脱脱一只狡猾的狐狸，还是野的！
谢唯黎暗中着恼，道：“我师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他告诉我的部分都是苏瑾彦已经知道的，况且我是他徒弟，保证过不会同别人说起。”
“岂容你胡说八道，污蔑人！”
“唉唉唉，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小黎子不用这么介意吧。”文殊辰赶紧插话：“不过方术青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日在地道你并未见过他。”
原是有意引他上钩，谢唯黎自然暗喜，假装沉吟片刻，转头看他：“一物换一物，你告诉我你和皇上在谋划什么，我就告诉你我怎么挖到你的墙角的。如何？”
文殊辰双眼微眯，露出招牌式调笑，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各外危险诱惑：“不如何。小黎子原来是打算从我这套话呢？”
被拆穿目的，谢唯黎也不恼，本就不指望能一举成功。若是别人，谢唯黎定会不动声色的否认再从其他方面旁敲侧击，但是对象换成眼前这位一切都不一样了。文殊辰向来不走寻常路，又胆大妄为，做事天不怕地不怕，比如上次当众赌博……
等等，赌博？
脑中灵光闪过，谢唯黎离开梳妆桌，走近些：“你有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套话么？我只是好奇，你和苏瑾彦都这么厉害这么精于算计，他对我向来无所保留，利用谁或不利于谁说的清清楚楚，那你呢，与他相比，敢不敢赌这份胆量对我坦白从宽？”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文殊辰笑道：“激将法也没用哦。”
“可我说的是事实，苏瑾彦对我向来有问必答。这个挑战接受或是不接受，选择在你，关键就看你敢不敢信任我告诉我你们的安排咯。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就没想过和苏瑾彦或者林毅合作而是选择扶持皇上呢？”
文殊辰很自大，对自己的言行举止从来都是自信有加，这样的人最容不得别人怀疑他的能力和计谋，谢唯黎此举也算是兵行险招。
文殊辰道：“我可以理解为丞相夫人也有谋逆之心么？我是个好人，好人当然不会干坏事。”
谢唯黎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嗤笑两句，却听他道：“不过如果我接受呢？你会告诉苏瑾彦么？”
“五成不会。”谢唯黎目光一眨不眨。
比传统回答更巧妙，五成会，五成不会，就算苏瑾彦知道了她也不算食言。
文殊辰眨眨眼：“小黎子变坏了。”
“不用谢，都是柒公子的功劳。”
乍听这熟悉又陌生的外号，文殊辰瞳孔睁大了些，低低笑起来：“好，告诉你又何妨。”
“皇上打算利用……”
敲门声忽然响起，声音在熟悉不过：“唯黎，你还没洗好么？”
可欣可悦还没回来，苏瑾彦却先来了！
屋子里还有个大活人，现在跳窗逃跑肯定是来不及，谢唯黎后悔不已，刚刚只顾着套文殊辰话竟然把他们谈话的场合忘记了！
饶是她反应再快，也忍不住心跳加速，瞟见文殊辰似要说话，吓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连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朝门口道：“呃……那个瑾彦，再稍等一小会，我正在穿衣裳，马上就好！”
说着，四周张望，飞快地将文殊辰从椅子上拖起，塞到卧室内厅书柜后的狭小处，那里原本放着几只装画卷的花瓶，之前谢唯黎被罚禁闭时闲着无聊都搬出来研习了，所以恰好空出个藏身之处。
压低嗓子道：“不管发生任何情况，绝对不准出声，否则我也无法助你平安离开相府。听懂了么？”
文殊辰眨眨眼，表示知道。
许是没看到烛光人影，苏瑾彦又敲了两下：“唯黎？”
谢唯黎忙道：“来了，来了。”
捡起落在椅子上的布巾，又仔细检查一遍，才冲到门口拉开门闸，谢唯黎擦着头发退到旁边，镇定：“我以为你今晚不会过来。”
苏瑾彦微微一笑：“夫人有令怎敢不从。”
“可欣可悦去哪里了？门口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从未这样庆幸苏瑾彦不会武功，他没有发现藏匿在房中的文殊辰，谢唯黎大呼一口气，继续镇定：“哦，我哪里知道这么巧，她们前脚走你后脚就到。”
未免他继续纠结此事，谢唯黎赶紧转移话题：“瑾彦，我今天碰到林染陆了，还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果然，听到林染陆的名字，苏瑾彦的注意力一下就集中了，笑容微敛了些，暂时没有追究她故意甩开侍卫去见人的事，坐到床上，拍拍身边的位置：“恩，你听到什么了？”
语调还算温和，气氛也不算太冷。
谢唯黎犹豫片刻，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听说皇上想收回皇权，想对相府不利。”
苏瑾彦没多激动，温柔地掉过她的身子，取过她手上的布巾，擦拭齐腰的长发：“还有呢？”
他不意外皇上想对相府不利，只意外林染陆为什么会告诉谢唯黎这些。
“还有……”这个角度不好，恰好背对着苏瑾彦也背对着书柜位置，谢唯黎抿抿嘴：“皇上最近会有大动作。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苏瑾彦手一顿，然后继续擦发。
没听到回答，谢唯黎也不好说的太多，而且两人很久没这样共处一室，尴尬别扭在所难免，她有些不在状态，这和她预想的谈话完全不一样啊！不是应该严肃凝重端庄的么？怎么现在两个人都坐在床上，苏瑾彦还在给她擦头发。
心理哀嚎，文殊辰啊文殊辰，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现在好了，所有计划都被打乱。她是不是得想个办法快点把躲墙角的人放出去啊！
苏瑾彦也察觉到她的走神，幸好谢唯黎回相府时也这般神情恍惚，便没想太多，只当她最初听到消息太过震惊，还没缓过劲来。
“别想太多，我们不会有事的。”
苏瑾彦突然从背后一把拥住她，吓得谢唯黎险些低呼出声：“瑾彦，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输，相府也会相安无事，皇上想收回皇权不是一朝一夕，以往不会成功，这次也不例外。”
“可……”谢唯黎想说这次不同，有文殊辰在，却苦于当事人“在场”，实在不好说出口。
脸急的发红，急急转头：“可你想过绣绣么？一边是爱人，一边是亲人，她夹在中间肯定不好受，你就不能……”
“唯黎，我以为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出结果了，”话被如玉温润的食指隔住，苏瑾彦松开手，扶着她的下巴在唇上落下一吻：“你之前说的我有认真想过。”
“你说你苦恼谢家女儿的身份给我带来两难的处境，我却不这样想，凡事都有双面性，你怎么就知道岳父大人不会因为你而接受我？至于将军府，与之划清界限也是迟早的事，与你无关。”
“你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的做你想做的事，然后给我生一个像静姝一样可爱的宝宝。”
谢唯黎面色一滞，张口欲答——
“嗤……”
房间中忽然响起声冷笑，虽然听不真切，却足以让苏瑾彦警觉，谢唯黎惊得几乎从他怀里跳起来。
文殊辰！你要死吗！！
下意识地揪住苏瑾彦的衣袖不让他走，咽了咽唾沫。
“相爷，夫人，奴婢把东西送来了。”门口传来可欣的声音。
苏瑾彦未急着立刻回答，似是认真听了会，须臾，终于柔和了脸色：“进来吧。”
“是。”可欣可悦推门进来。
千钧一发之际，谢唯黎忽然想起苏瑾彦不会武功，但是习武之人都有条件反射，可欣可悦不可能察觉不到文殊辰的存在啊！她们不说，却会下意识地看向书柜！
吓的手都抖了，谢唯黎想也不想反身扑到苏瑾彦，重重地送上亲吻。满意地听到苏瑾彦低呼一声，却在她反应过来前撤了吻：“是，夫君说的都对。”
趁着苏瑾彦脑子还没反应，又转向两个丫头：“东西放下就可以出去了，我和夫君还有事情要谈，你们离得稍微远些。”
可欣可悦没再说什么，放下托盘里的东西便退下。
谢唯黎这才看清，是两盅血燕窝。熬制此物费时费力，怪不得她们去了这样久。
“唯黎，这么说你终于想通了？”常驻心底的郁结豁然消散，激动、兴奋、开心、欣慰已不足以形容苏瑾彦的心情，双眸里荡漾着和煦春风般的宠溺和微笑，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女子，哪还会去深究方才怪异的声响究竟是不是出自门外的可欣可悦。
谢唯黎笑而不语，低垂眉眼：“夫君还不快去隔壁收拾东西，小心下人不懂事弄掉什么不该弄掉的东西。”
手指从他的脖颈缓缓滑下：“不过这次我可要约法三章。若无意外，你每天必须在家陪我用三餐，除开睡觉，每天至少要花两时辰陪我。公务能在相府办就不能离府，出门必须报备，可听清楚了？”
“这么多规矩？”眼中讶异一闪而过，很快被喜爱和宠溺淹没，他抓住胸前的小手，停住不动。
“怎么？嫌多？”谢唯黎挑眉，霸道的样子学了十足十。
“不多，为你，我甘之如饴。”啃咬下红润的嘴唇，苏瑾彦道：“等我，我去去就回。”
生怕谢唯黎反悔似的，飞快跑离卧房。
确定听不到脚步声后，方才娇羞甜蜜的笑容逐渐冷却，谢唯黎站起身，面色冷若冰霜，气场骤压，平时第一次怒喝低骂：“文殊辰，你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