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帝、原实、“一击必杀”……庞涓在秦飞羽身旁走着，一边在心里整理这些关键词。
秦飞羽看起来真的是傻小子和准英雄的结合体，刚才那么严肃地跟自己说绝对不会再临阵脱逃时的表情已经不见，现在看起来只是个有些抱怨地赶长长的路的普通少年。
庞涓暗笑了一声，看了看可以发动飞行技能的手臂，又放了下去。
“要是这点路就抱怨了……”他叹息似地飘出一句。
“问你点事。”秦飞羽的手突然落在庞涓的肩膀上，“你们是这个游戏里的数据，没感觉什么不对劲么？”
“没感觉到怎么给你这样进入游戏世界的玩家做指引？”庞涓觉得有点好笑，大概也不想详细回答。
“貂蝉大概给我讲过。”秦飞羽点点头，只是抿嘴加点头的动作怎么看都是一种戏谑的假装认真，“那个所谓的要侵入现实世界的数据，到底是什么？”
“你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反过来问创造物所创的人？”庞涓笑了，“是你们自己的科技创造出来的网络数据，无限堆积，堆积成你们自己无法控制的黑洞。”
秦飞羽有节奏地点着头，样子像极了那只又正经又搞笑的功夫熊猫。
“那你们就这样守在游戏世界里？”秦飞羽环顾四周苍茫的夜色，突然感觉到一种类似迷茫的情绪。
“我们本来不知道啊。”庞涓苦笑着摇摇头，“当终极数据准备入侵现实世界又不可避免地造成你这样人与游戏世界的连通的时候，我们才觉醒了，有了现在的各种感官。”
秦飞羽想到一个有点危险的话题，“这样的话，你们NPC没想过帮助数据入侵，都像貂蝉那样一心帮助玩家反扑这个游戏？”
果然庞涓愣了一下，秦飞羽暗觉不好，转头拍了两下自己的腮帮。
“没有。”庞涓的声音又严肃起来，他的严肃充满了将军发令的气概，“至少……我没有。”
秦飞羽听了这句话，困惑地转过头来，正对上庞涓坚毅的眼睛。
他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庞涓停下脚步，“我们到了。”
秦飞羽赶紧往前看去，夜色中的尖塔已经看不见，看到的是尖塔下半部雄伟的部分。由于大概是火光照耀的反射，秦飞羽大致可以看清塔身斑驳的青铜色。
“欢迎来到新手基地。”庞涓用手肘推了一下秦飞羽，后者总感觉他的话里有一丝意味深长。
秦飞羽应了一声，然后视线顶端出现了一排火光。
“庞涓将军！”是守塔的卫兵，为首的青年把火把一举，恭敬出声。
“这个年轻人是我带来的。”走到卫兵面前的秦飞羽看见火光照亮的一排排惊讶又警觉的脸，庞涓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把我从暗黑之林里救了出来。”
秦飞羽脸上热了一下，拉拉庞涓低声道，“不算吧？”
“算。”庞涓认真地点点头，又转向那些年轻的卫兵，“他是我们要帮助的那些人中的一个，选择了我们魔族。”
感觉到那些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额头，秦飞羽不解地抬手摸了摸。好像摸到了某种凸起的纹路，但是再一摸又没有。
“可是他们那些人不是应该……”为首的卫兵刚露出了一点困惑的表情，庞涓就威严地咳了一声。
“他不一样。”庞涓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我们带他进塔。”
“是！”中国军队向来严肃齐整，放到游戏里也一样。秦飞羽看着整齐排开两队打火把在前面引路的卫兵们，感慨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进塔去，你不要说话，跟着我就可以了。”庞涓把身子稍稍向后一靠，低声叮嘱少年。
“……哦。”秦飞羽挠挠后脑，新手基地怎么这么严肃了？
一不留神撞上前面停下脚步的庞涓，秦飞羽拍拍额头让开两步，然后眼睛从眼前物的地步一直上移到上方。
只在制作精良的电影或游戏里看到过的巨大的塔门，两边对称分布着青铜色的钉，像两排尖锐的兽牙。与塔身相比，如此巨大的塔门也显得小巧起来，而包围整个尖塔的则是无边无际的茫茫夜色。
秦飞羽突然想到，在夜色中奔波了这么久，就算没有时间概念，想也差不多该到天亮了。
但是这片夜色，一点破晓的迹象也没有。夜色长得让人不安。
守门的卫兵需要排成两队，每队一边合力才能打开这道门。从塔门里投射而出的火光昏黄却有沉沉的威严，照得还不知底细的塔内一片神秘。
秦飞羽感觉眼睛有点刺痛，抬手挡了一下迎面直射的火光。庞涓碰了下少年的肩膀，“走吧。”
引路的卫兵只能留在塔外，只有庞涓和秦飞羽两个俊挺的身影走进塔内。影子被火光拉长然后吞没。
沉重的塔门在秦飞羽身后关闭，发出沉郁的一声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铜色的塔门，又环顾塔内，两边是蜿蜒而上的螺旋梯，第二层的高度都有如入云端的错觉。墙壁上是神秘而古老的繁复刻纹，整齐的火把围绕墙壁而立，把那些看似是人物脸庞的图纹照得忽明忽暗。
秦飞羽转向中央，一个数级台阶的大坛雄踞正中，上面端放着一尊燃烧着烈火的大鼎。大鼎的古老毫无掩饰地体现在消磨的颜色上，甚至被火光映照出微微磨光的棱角。但是秦飞羽看着它，心里却旋转起一股想立刻躬身膜拜的信仰感，不由得轻轻吞了下口水。
庞涓好像并不奇怪秦飞羽的反应，笑道，“我们要往上走。”
“嗯？”秦飞羽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着那两道仿佛直入云端的螺旋梯。
“发布新手任务的地方在上面。”庞涓向上指了指，挥手拍了下少年的肩膀，“上。”
励志的话说出来是有多轻松……秦飞羽站在那个和长城阶梯规格差不多的螺旋梯脚下，眼见庞涓蹬蹬蹬上去好几级，皱眉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才受过伤。
“只是上楼梯就累成这样可不行。”庞涓就站在秦飞羽几步上面的台阶上，但是就不伸手拉他一把，“你还要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生存。”
“我以前……是玩游戏……”秦飞羽喘着气，重重地强调了一下“玩”字，“可从没想过什么在游戏里生存……”
“你现在可以开始想了。”庞涓一歪头，转身接着大步跨上去。
秦飞羽靠在高大的楼梯扶手上——那么高根本不是扶手了——喘着气，对知趣地自己往上飞而没有赖在自己肩膀上增加他的烦躁的乌帝表示赞许，竖了竖大拇指。
“秦飞羽！”庞涓的声音从螺旋梯下一个上弯的地方传下来，秦飞羽一拍栏杆直起身，接着体会一晚上连续的手脚并用。
“呼——”就算是印象里最难熬的万米训练也没这么筋疲力尽，秦飞羽登上巨大螺旋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之后终于感觉垮了，再怎么算也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不是庞涓那种想写什么数据就写什么数据的游戏NPC的标准可以衡量的。
“不是说已经同化成数据了么……”秦飞羽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白喝了一碗诡异的墨绿色液体。
“真行。”庞涓单膝弯下，“歇会儿，然后我们再走。”
“哈……哈啊？”秦飞羽一口气差点没喘匀，扒开庞涓的肩膀四下看去。这里只是一片巨大的平台，上面还连接着吊桥一般的通道。看来只是一个继续向上的中转站。
“接个新手任务要这么苦逼的？”秦飞羽有气无力地搭着庞涓的肩膀，希望这个时候一个惊雷砸过来让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是闹钟在响。
“因为你这是天字号新手任务啊。”庞涓好像很满意自己发明的称呼，眯眼自顾自点了点头，“喂，起来吧。”
这个NPC说走就走，一点没了保护秦飞羽时的顾虑，转眼已经走到了大平台那一端的吊桥脚下。秦飞羽没办法，拍拍地面撑起身子来，“等我出了这个游戏世界就要投诉天地英雄的GM。”
挂在吊桥一半处的庞涓有点担心地低下头去，秦飞羽爬上这个几乎是直线的吊桥的动作虽然不太好看，但还算稳当。
“你能行么？”庞涓叫了秦飞羽一声。
“反正你死活不肯给我来个御气飞行……”秦飞羽的声音憋在嗓子深处，因为他要用很大力气往上攀爬，但他还是腾出一部分力气瞪了庞涓一眼。
“竟然真的上来了……”庞涓能感觉到秦飞羽没被自己落下多少，喃喃道，“果然敏捷值和真气值基数都很大。”
“庞涓……赶紧上去……”自言自语的空当竟然被秦飞羽赶到了身后，少年现在一心只想赶紧上去然后好好歇口气，竟然调动起了这么密集的力气。
“这小子……”庞涓低叹一声，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爬上这个巨大蜘蛛网一般的陡峭吊桥。
最后几步的时候秦飞羽好像感觉穿过了一片云雾，但他没力气仔细看，一把拉住了庞涓伸过来的手。
“终于舍得拉我一把了。”秦飞羽坐在地上用手徒劳地扇着风，庞涓有点好笑又有点欣慰地看着他。
“我如果告诉你还要继续往上去你会怎么想？”庞涓抬了抬下巴，笑容里有一丝打趣。
“我就从这儿跳下去。”秦飞羽朝着深渊一般的吊桥底下一扭头。
“哈哈！”庞涓笑得眼睛都眯了一下，“当然是开玩笑的，我看你是真的会跳啊。喏。”
秦飞羽顺着庞涓的指向看过去，一下子竟有力气一步站起身。
也许是因为那座行宫的雄伟华丽，也许是因为行宫顶上一尊巨大雕像不明面貌但却真实压迫过来的尊荣感，不过更多还是因为心里莫名涌起的一股热流。
是似曾相识的久违感觉。
“去吧，秦飞羽。”庞涓只是指给秦飞羽方向，自己没有动的意思，“去领你的天字号新手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