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会叫救护车的,但不会是他。
苗修的伤,不会死,只是流点血而已,救护车早点到,晚点到,影响不大。
华安特哼着小曲,开了车窗,手肘架在窗边,开在回家的路上,再过一座小桥就到家了。
路有点窄,他也不急,慢慢开。
梳雨拒绝他,给他发好人卡,他很不爽。
接着石可攻、苗修跟他告白,他更不爽。
还好苗修被车撞了,撞的一头血,他开心了。
坏人嘛,生活总不可能永远顺心如意,你讨厌的人总会有点好事发生,事业成功,感情甜蜜,走路捡钱,但只要抱着一颗积极的心,去等待,总会等到坏事发生,就像苗修这样。
到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就好。
从这个角度看,梳雨不理解他的坏也很正常。
梳雨的坏是关上门,自成一统,你别来烦我的坏。说坏勉强了点,顶多算是自私了点。当然拿螺丝刀戳人是个坏习惯。
他自己的坏则是幸灾乐祸的坏,把自己的幸福寄生在别人的痛苦上。别人越痛苦,他越开心。
华安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想要幸福太难,还不如祈祷别人倒霉简单些。
风横着吹进来,拍薄华安特的脸皮,在车里窜来窜去,不安份地扭,华安特的肘尖浸了风,有点凉,刚想收回来,耳边传来轮胎的尖啸和发动机的轰鸣声。
他本能地往右打方向盘,只有一只手,偏了下,吱吱的怪响响起,一辆破车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硬要在窄路上超车,却被卡住,挤在桥边动弹不得。
华安特惊出一身冷汗,那破车的车门距离自己的左肘只有几公分的距离,这人是要超车吗?分明是奔着我的肘子来的!
华安特隔着车窗,瞪了那人一眼,要下车好好找他理论一下,拿了螺丝刀就要下去,车门被夹住了,推不动。只好狼狈地翻到副驾驶位置上,再下车。
轰、轰!
那人没下车,还轰起油门,带着华安特的车往前挪了一点,华安特的车门从刮蹭伤立马变成了重伤,凹下去一大片。
华安特大怒。
这人比上次开车门那女人还可恶!
撞了车还想逃?
妈的!给我出来!
华安特绕过车头,转到那人驾驶位置,拍着车窗,还机灵地把螺丝刀收在袖子里,一会儿出其不意给这人一下,让他知道老子的厉害。
华安特向来提倡力所能及、顺手、日常的坏。
坏要从小事做起,从打小孩,骂老人,陷害身边的同事做起,可这不代表华安特做不了大坏事。
更何况这起车祸完全不是他的责任。
开车这么凶,赶着投胎啊!
华安特拍车窗拍得手都发麻,那人才降下一道缝来,一脸歉意:“对不起,有点急事——”
“急你妈啊!家里死人啦?下车!给我下车!”华安特看那人有点脸熟,好像在哪见过,可能是一个小区的,还不太确定是不是要继续骂下去,万一对方背景大,惹不起呢。
可一听那人说“对不起”,又一脸抱歉的样子,华安特顿时嚣张起来。
他就喜欢好人,别管是老好人,还是怂好人,烂好人,反正是好人就好说,人越好,他越凶,随便怎么骂,怎么打,这些人就跟他邻居一样,面团做的,怎么揉捏拍打都没脾气。
果然,华安特这么骂那人都不生气,只是不下车,一个劲地在车里道歉,好没诚意。
华安特不拍车窗了,竖起螺丝刀,绕到车头,要划几道给他补补车漆,看看他到底下不下车。
车窗上有道裂纹,不太大,却足够长,从左到右,走了一半的车窗,看得眼熟。
这不是——
不是挡邻居的那辆破车吗?
华安特都想把邻居叫过来,一起殴打这个没素质的家伙。
他又提着螺丝刀叫那人出来,“出不出来?那,警车就在边上,要不要我叫——”
话说到一半,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很多辆警车,一直呜呜地叫,只不过都在主路上,和小路隔着一溜的树。
那人突然开了车门,下来,不断鞠躬,赔礼道歉,说:“对不起,别叫别叫,是我的错,我的错。”
那人头都快垂到地上去,随时就要下跪的感觉,偶尔抬头看华安特一眼,华安特之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蹦出来,不断和他记忆中的图像比对:
黑狗的眼神,石可攻的眼神,苗修叫他华华时的眼神……
不对,都不对。
这眼神——
华安特不想那么多了,车赔不赔是小事。
他很不爽,要打这个人出气。
没见过这么贱的人,说话这么客气,做的都是什么事?
小路开这么快,不撞车也会撞到人的,这真是好人?
华安特指指桥边的小树林,说去那里谈。
那人点头,跟过去。
小树林就在桥边,一边是水,一边是路,却像是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和光线,自成一域。
华安特以前每次经过这里,都忍不住想,要是把一个人从这里推进河里,恐怕谁也找不到凶手。
“你打算怎么赔?嘿。”华安特说。他盯着眼前这个猎物,残忍地笑,漏出一点声音。
他是坏的有原则,一直有底线,所以上次梳雨倒转扫帚,要拿扫帚柄捅苗修就被他拦下来。
可今天不一样。之前那么多事,加上两个男人向他告白,让他很火,再碰上这个嘴上说对不起,行为却这么恶劣的司机,他准备稍微释放一下心中的恶魔,好好修理一下这个司机。
嗯,可能会用螺丝刀戳他脚背,戳穿。
那人的背直起来,不再低头,看着华安特,目光在闪。只是小树林里很暗,看不清脸,只能大概看出一个轮廓。
他看上去有点年轻,娃娃脸,比普通人还矮一些,和华安特对上眼,华安特又接上之前断掉的念头,在想:这眼神,到底在哪见过?
那人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嘿!
华安特差点气笑。
他算明白过来了,这人是假怂真狂,一直用最怂的语气说最凶的事。
“你特么脑子有病啊!你撞我的车,我跟你谈赔偿,你给我讲个故事?”华安特气得凶焰涛天,再不掩饰,拿螺丝刀点那人的脑门,点一下,那人就退一步,却一直没出手,就让华安特戳头。
“是啊。故事可好听啦,是说一个寄宿学校里的命案。你有没有兴趣听?扑哧——”
那人刚开了个头,自己就憋不住笑,扑哧笑出声。
华安特对上那人的眼,像在野坟堆里撞见了幽绿鬼火。
他头皮一下麻了,脸都没了知觉,螺丝刀跟着手一起哆嗦。
这笑声,他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