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已命人在山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任他插出翅膀也飞不出这扎翠山方寸!”王二霸兴奋的大笑,揽住蒋良生的肩膀,哥俩好的邀请他到前面的院子里大摆酒席提前庆祝。
蒋良生却笑着推脱,谦逊道:“这本就是老天有眼,感念大当家的兄弟之情,送上这么一个机会,在下断不敢邀功,只不过看不过那苏贼作威作福,略尽绵力罢了。如今在下已经完成使命,便该折回江南家中通报喜讯,就不多逗留了。大当家自当尽兴,只是莫要贪杯误了正事才是。”
蒋良生是以被苏辄祸害的江南商户身份与王二霸接的头,并未暴露蒋家,如此说法倒也没令王二霸起疑,当下便佯装感激的惋惜了两句,放蒋良生下山去了。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回避,阮清在屋中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不由的着急。若是明日苏辄真的一个人上了山,必然会不敌埋伏。虽然王爷惯是个智计筹谋的,可也耐不住王爷狂妄自大,当真天不怕地不怕的勇闯山寨。到时可如何是好?
阮清强忍着吃了几口寡淡无味的饭食,勉强填充了一下饥饿的肚腹,心中悄悄的算计起来。
为今之计,只能在苏辄上山之前自己先逃走。
小儿精着呢,就在方才王二霸开门的时候,已是偷偷留意了一下,发现自己所在的屋子是建在山寨后面的一间独立的陋舍,四面皆有人在把守。唯一的一扇窗正对的却是一处峭壁,即使他能翻窗而出,也会一失足坠下山崖。
根据以往看过的话本子里所写,出外游历的青年才俊途中不幸遭遇强匪被抓回贼窝,除了凭借强大的心智和才能一步步感化收服贼子,改换人心重见天日的桥段,还有一种较为浪漫温吞的方式,便是这个时候俱会出现一位贼窝里出淤泥而不染的善良姑娘,每日与才俊送饭食间,暗结情思,眉来眼去,最后痛下决心拐了胳膊肘帮助才俊悄悄逃离贼窝,从此天涯海角,才子佳人如影相随。
一夜之间要感化那位一看就很野蛮暴躁的王八头子,大约是不现实的。而送饭食的善良姑娘也是没有的,阮清觉得自己空有一副好头脑和俊容貌竟是全派不上用场,真是叫人痛心扼腕。
因着这份失落,接下来的一天阮清都是恹恹的,但当每有人进来送饭食时,还是忍不住眨着水灵灵的大眼对那进门的彪形大汉柔声问道:“壮士看着这样的我,可有心神荡漾之感?”
那粗鲁的汉子大字不识几个,倒也闻得到美少年字里行间酸溜溜的引诱气味,呆呆望着面前当真堪称一个绝色的稚嫩少年,只觉得眼睛被洗过一般十分舒爽,宽阔雄壮的身子却是禁不住一阵抖似一阵,难以消受。
此乃娇滴滴的兔爷一只!汉子一眼鉴定完毕,强忍住浑身荡.漾的不适之感,扔下饭菜便飞也似的逃了出去,并奔走相告下次要来送饭食的同伴,万万要把持住自身,莫要饥不择食便一顿饭葬送了半生清白。
于是,不过半个下午,整个山寨都知道寨子里来了一位兔爷。正在席间酣饮的王二霸听闻此趣事,竟是突然间豁然开朗。
想那阴险狡诈杀伐决断的苏贼,二十五岁高龄尚未娶妻,家中更是连一房妾室都没有,以前只当苏贼眼高于顶,看不上普通的货色,原都是想错了!自听了那位高妙的先生之言,得知此少年乃是苏贼心尖尖上的人,王二霸略一联想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苏贼竟是有着如此龌龊的分桃断袖之好!真是枉为男儿,人人得而诛之!
为免被屋里子那只娇俏美貌的兔子毁去一世好汉的英名,守卫的强匪们甚是谨慎的将看守距离拉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范围,皆是离那扇门远远的。反正那只兔子只要一出门就会被发现,决计跑不掉,除非兔子活的不耐烦了,自个儿不要命的从后窗跳下山崖去。
却是到了半夜,远远的守在茅屋几丈外的一名强匪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迟疑之下,谨慎的唤上其他几位分散的同伴一道奔进屋中查看究竟。
几个人一进门便傻在了原地。屋子里空荡荡的,早不见了兔子娇俏的身影,只临近断崖的那扇窗子大开着,一只簇新的金丝勾边硬底靴斜斜的挂在窗台上。看那样子倒像是有人刚刚从窗前跳了下去。
一人急忙跑到窗前探头朝下观望,可此处断崖高达十数丈深,夜间雾气朦胧,哪里看得清楚。当即惊呼一嗓子“不好了!兔子跳崖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呼啦啦的奔出了屋子,慌慌张张的前去告知大当家这个震惊的消息,赶紧派人到崖下搜找兔子的尸身。
门外守卫的人一呼而散,片刻后,屋内低矮的床板下面慢慢爬出了一个单薄的身影,正是那只跳了崖的兔子。
所幸小儿长得纤瘦,换做一般人还真钻不下去那么窄窄的一条缝,因而,那些强匪压根便没想到床底下能藏人,见屋内无人,第一直觉便是从窗户跳了下去。
阮清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思索着那一声“兔子”为何,一边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窗前将那只靴子重新穿到脚上,趁着门外无人之际,片刻也不停顿的跑了出去。
次日见晓时分,山下的驿站客房里,在此候了一日又一夜,眼睛都没合一下的苏辄正面色阴郁的挑灯静坐,手指搭在身前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显示出苏王爷此时的心内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阮清失踪了不过半日,就有一封信趁夜送进了定王府。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要苏辄一个人带五千两银子上扎翠山赎人,否则便撕票。
五千两数目倒是不大,定王府拿得出这点钱。但看到扎翠山几个字,苏辄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十年前,苏辄还是定王府的二公子,刚刚连挑了文武状元的苏二公子被分到了京兆尹任职历练。那是他在京兆尹任职的第二年,在京兆府尹王靖手底下负责盘查巡视京中安全,解决一些纠纷闹事的案件。有一日来人举报城西恶霸当街杀人强抢民女,换做往常苏二公子是不会亲临这类案件现场的,可巧那日与人下棋输了半个子,心内十分不畅快,接到报案后便直接带上人赶去了现场,顺带泄泄火。
待赶到之时,那民女的老爹已流血身亡,尸体还横在简陋破败的庭院里,便听见未关紧的房门内传出女子痛呼尖叫的声音,苏辄借着胸内那股子火气上前一脚就踹开了房门,入眼便是那杀人的恶霸衣衫尽除骑在一名满脸青紫的稚龄少女身上强行那龌龊之事。
那时的苏辄并不比现在脾气温顺多少,二话不说便抽出身边下属的剑,手起刀落将那正纵马扬鞭浑然忘我的恶霸脑袋砍了下来,热辣辣的鲜血直喷了身下少女满头满脸,被打骂侮辱都坚强挣扎着没昏过去的少女,被鲜血淋头当即便是眼白一翻,吭都没吭一声就昏了。
苏辄当时怒砍的那位色中死鬼名叫王天霸,是城中黑风帮的头子。王天霸死的那日,其弟王二霸正在街头收保护费,听到风声后当即招呼上其他兄弟逃出城外,连亲大哥的尸身都没顾得上收敛。
可恨的是,苏辄杀了他大哥不算,竟然还多事的命人将他大哥的尸首收走,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事后他想再去收尸都不能。
是以,王二霸带领兄弟藏身扎翠山重建根据地之后,心心念念着这一桩杀兄夺尸之仇,深深的记恨上了苏辄。遂以地势之便,年复一年的壮大势力,只待有一日能够雄赳赳气昂昂的重返京中,夺回大哥的尸骨,取那仇人苏贼的狗头。
而在手刃了王天霸之后,苏辄就被调离了京兆尹,入了内阁,也就没有继续去追踪余下的黑风帮逃犯。若非这次阮清出事,看到这封勒索信,苏辄差点都忘了这桩经年的旧事。
如此看来,阮清被掳竟是受他所累。
苏辄只后悔当年没有在调任之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兵杀上扎翠山,将那尚未安稳的王八匪类一并剿灭个干净,留下了今日的祸患。
对方既然要他一人上山,便是没打算放他活着下来。他倒是不惧冒险,可若他出了事,还在对方手中的小儿也难逃厄运。直接带人杀上去,自也不妥,只怕他们的人还没到半山腰,小儿就会遭到王八匪类的毒手。
这竟是个两难的处境!
眼看着天色将明,过了辰时就是约定交易的时间,苏辄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就在这时,十五敲门走了进来,递上一个纤竹筒。
“方才一只信鸽飞进了驿站被属下截获,还请王爷过目。”
苏辄接过竹筒,打开里面卷起的信纸,凤目慢慢的眯起。
信中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暗示他人质已逃离。
显然十五已经看过信中的内容,见苏辄沉默不语,不由得出声道:“王爷以为信中所言是否可靠?”
苏辄盯着那一排小字,喃喃道:“可以断定的是这信绝不是王二霸故意放出。那厮此刻只巴不得我尽快上山受死,怎会故意虚晃看我撤退。但若不是王二霸,会有谁对山上的情况洞悉执掌?”
“也许是郡王顺利逃脱后,命人给王爷传递的消息?”十五心中抱着一丝期盼道。
苏辄淡淡的瞥了十五一眼:“阿阮若是真的逃出了贼窝,方圆十里之内除了我这里,他还能去哪儿?又能找谁来给我递消息,还是以这种不敢见人的方式?”
十五汗颜的垂下头:“属下愚昧了……可若都不是,这信又能出自谁人之手?”
苏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兀自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按原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