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ie自小就是他父母精心设计的得意作品,学生时期的优异,成绩单上一片壮丽山河,穿的干净整齐的校服,带出去足够显示为人父母的成功。
所以在得知toie出国留学却加入了国际红十字会,将性命挂在死神脚边,后来还爱上了一个男人的时候,大抵就是对他们人生的抹黑。
于是他们还像小时候toie一次没考到全校第一的时候那般,将他锁紧屋子里,逼他反省,然后继续成为能够让他们骄傲到炫耀的模样。
越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由偏执的爱更加主导了toie的选择。压抑的性格在这一点上生根发芽,长出夺目的花来。
第二次抓到他出轨的时候,toie忧郁症发作,险些死在马路上来往的车流中。
可偏偏,他能给你的所有痛苦和快乐,都让你欲罢不能,至少有感觉而不是像个傀儡一样,麻木的活着。
认识了江琛纳卡,tarat之后,toie变得许多,他不再封闭自己,尤其是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人,tarat。他会试着讲自己的心里难过的情绪,会和朋友们在一起,来代替忽然将把一个人从心里挖走的空虚。
可偏偏,命运总是不放过你。
在toie决定求婚,和他一起去往欧洲,那些不歧视同性婚姻的国度里,他愿意为他抛弃父母,割舍掉本就腐烂溃败的牵绊。却偏偏在电话里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第三次。
toie分散的,毫无逻辑的,甚至只言片语的讲完了他的故事。我看到他翻开的手腕上深深浅浅的刀痕,然而我看见的是肉体痛苦的祭奠,他心里那些挣扎着叫嚣着的伤口,是否还在流着血……
toie顿了顿,郑重的转过头来“江琛进手术室之前的那一秒,他拉住你,我以为他会对你说‘我爱你’的。但现在想想,他怎么会说出来,他那么爱你,爱到不愿意让你为他担心,不愿意你等待,不愿意让你在手术万一失败的风险里难过……”
我紧了紧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滚烫的水早就失去了温度,我喝了一口,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今天早上和我说,是我误会他的心意了,他不爱我。”
toie似乎笑了笑,他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红色灯光仍旧让人讨厌到极点。
“是么?他啊……就是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toie说的他是指江琛,还是他心底深爱的那个人。我哧溜哧溜将水喝了个干净,心里却涌上难以消解的情绪,江琛的手掌,江琛的笑,他睫毛上的闪光和薄薄的唇。我开始疯狂的害怕,这场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手术。
我也开始渐渐意识到,为什么我会现在才开始害怕。
因为江琛说他不爱我,他进手术室之前也不过是紧紧的握了一下我的手,甚至没来得及听我说一句加油。就是这样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方式,却是他整场手术撑下来的信念。
其实他也是怕的,他怕他一旦出不来,白白给我那么多的期许和许诺。
可我居然被他骗过去了,足足难过失落了这么久才想明白!
我倏忽站起身来,手里的水杯滑落下去,打湿了我的裤脚。我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我也不知道是要喊他的名字,还是骂他骗人……我渐渐没了力气,然后头一晕,倒在仓皇扶住我的toie的怀里。
大概很久没被人骗过了,因为我不怎么相信别人,能骗我的人已经是我潜意识里很亲近的人,幸好,这样的人并不多。
小九和孤儿院里那个死在火灾里的孩子打架了,他被那个比他大许多的孩子骑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整片肋骨上都是淤青。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终于一不小心嘤咛的一声,我也才发觉出他整个晚上的无精打采和小心翼翼。
“小九?你怎么了?又怕黑了么?”我伸手将他拦到自己被子的旁边,直接触碰到了他的肚子,他下意识的吃痛的闪开,我意识到不对,于是问“你究竟怎么了?”
“我胃痛,可能是喝水喝的凉了。”小九看着我,他的眼睛里面亮闪闪的,动了动嘴唇说道“你帮我暖一暖肚子就好了。”
我轻轻呼一口气,然后将手掌塞到他的被子里,柔柔滑滑的皮肤是低于我掌心的温度,我一边叙叙的念着要他注意少喝冷水,一边轻轻地揉着他的胃。
但那时候我没看到他痛苦的咬着唇,然后汗如雨下。
他不喜欢把自己的伤口给人看,尤其是会为他担心的人,所以他宁可假装自己胃痛,宁可忍着我时重时轻的按揉的痛楚,也不愿意让我担心一分。
直到他被那个慈祥的叔叔领养离开,我也就没再遇到什么样的人,能超过对他的信赖。
第二个骗我的,是廖长安。
他总是用温柔的眼睛看着我,用坚实的臂膀紧紧抱着我,用越来越多的原则来约束我。我以为这样是爱,可为什么这样的爱会让我觉得想要闪躲,会让我觉得害怕和难过。我不怕世俗的捆绑,不怕众人的议论,我怕的是他没能给我一个态度,究竟在我和吴美莱之间,他想要的是谁。
当然,他用他的行动证明了,至少不会是我。
第三个,是江琛。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已经被我放在心里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上了。
大概是梦里太混乱,所以醒来的时候也捎带着想不起自己身处何处,是到了早饭的时间了么?江琛还没有来喊我起床,难道他也睡得太晚?
他总也是在清晨的时候才能入眠,然后顶着眼角下的一团浅浅的乌青。
我缓缓伸了个懒腰,然后闻到了让我无比心安的消毒水的味道,toie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耳边“tarat。”
嗯?大量破碎的画面开始在我脑海里拼凑,泰国餐厅,机车抢劫,急救室,手术通知单,闪着女孩头像的人,还有江琛手掌心里滚烫的温度。
我倏忽起身,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病床上,toie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他说“你休息好了么?”
我左右去看时间,却发现病房里没有时钟,于是问toie“我睡了多久了?江琛的手术结束了么?”
toie点点头,有些疲惫,他低着头动了动嘴唇“你睡了五个小时,江琛的手术在一个小时前刚刚结束……”
他没有继续说,而是用一种淡淡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散乱的头发,臃肿的身材和脸颊,甚至同样绝望的眼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胸腔里共鸣“所以他的手术成功了么……?”
toie抓住我的手,他左耳的耳钉黑的夺目,我的眼前似乎开始看不清楚一切,世界变得扭曲而混乱,然后toie说“江琛的手术很成功,他现在还在麻醉中没有醒来,过了今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我听到咔嚓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脑袋里某根弦崩断,然后世界开始变得清晰可见。toie揉了揉额角“我才是操心,照顾完江琛还得来照顾你,你看看我的脸色是不是很差?”
我点了点头,然后眼泪落了下来。
我飞快下床,甚至忘了穿拖鞋,沿着医院的指示标向着重症监护室跑去,一路上的人都惊讶的看着我,似乎没有想到一个孕妇还能身轻如燕的跑那么快,我听到toie在我身后大喊大叫,但那时候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我想见到安全无恙的江琛,就在下一秒,不能再等。
江琛还在舒睡着,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心跳记录仪显示的波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线。我知道他还活着,他从这场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手术里撑了下来,他不用再骗我,不用再明明很害怕还要装作镇定的拉着我的手,只说一句谢谢。
toie把鞋子递到我的脚边,叹一口气“小心点吧,你可是怀孕六个月了,江琛也真是厉害,能忍下你这些暴走的情绪和莫名其妙的神经错乱。”
我笑了,toie也笑了,我们拥抱着,庆祝这一场劫后余生,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toie回家去休息,两天不见人影,他的父母或许要报警,而他回了家又要怎么跟他的父母解释,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一场可怕至极的画面。
护士小姐破格允许我穿着无菌服睡在重症监护室里面的另一张床上,她很照顾我孕妇的身份,于是额外检查江琛的各项指标之后,还要来询问一下我又没有觉得不舒服。
她大概是没见过,挺着大肚子还要守在病床前的人了,如果她知道我给江琛填的妻子那一栏的签名是假的话,估计会更加吃惊一以及大失所望。
现在的人总是在别人的身上才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爱情,偏偏自己又弄得一团糟。
凌晨四点的时候,我翻身的时候看到江琛醒了,他偏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我,然后在我完全睁开眼的时候又别过头去。
我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消毒水的味道很快又传进鼻息,我微微地皱起鼻子,似乎消毒水带给我的记忆不再是安全感,而是等在手术室外的那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直到嗅到一丝,江琛身上好闻的香水的味道。